五月的陽光像融化的黃油，黏稠而溫暖地涂抹在圖書館的木地板上。南姎把《追風箏的人》壓在物理競賽題集下面，小心地翻過一頁。這是她每天最珍視的時刻——午休時間的高中圖書館三樓，幾乎沒有人會來打擾。

“這里有人嗎？“

一個男聲突兀地切入了這片寧靜。南姎抬起頭，逆光中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她桌前，手指點著她旁邊的空椅子。他太高了，擋住了大半扇窗戶的光線，只能看清他利落的下頜線和微微汗濕的鬢角。

南姎瞇起眼睛，認出這是高三(7)班的夏斯銘，學校的游泳隊隊長，據說已經有好幾所大學向他拋出橄欖枝。他穿著籃球隊服，身上散發著陽光和運動后的熱氣，與圖書館的陳墨書香格格不入。

“沒有。“南姎簡短地回答，隨即低下頭繼續做題。他們屬于完全不同的世界——她是埋首題海的學霸，他是馳騁賽場的體育特長生，就像兩條平行線，本不該有交集。

沙沙的寫字聲持續了約莫十分鐘，突然中斷。一張折疊成方塊的紙條從桌子對面推過來，停在她的習題集上方。

南姎皺眉，用筆尖挑開紙條。上面是一行潦草卻有力的字跡：「你在做物理競賽題？最后一題答案是不是3.6m/s？」

她驚訝地看了對面一眼。夏斯銘正托著腮看她，眼睛里帶著狡黠的笑意，完全不像她印象中頭腦簡單的體育生。他眉毛上還掛著未干的汗珠，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南姎猶豫了一下，在紙條上寫下：「不對，是4.2。要考慮摩擦力做功。」

紙條又傳回來：「但題目說表面光滑。」

「圖上有斜坡角度，你漏看了。」

夏斯銘看完紙條，猛地拍了下額頭，動作大得引來管理員警告的目光。他不好意思地縮縮脖子，嘴角卻揚起一個明亮的笑容。他又寫：「謝謝！你救了我一命。PS：你在看什么書？」

南姎這才注意到自己壓在競賽題下面的小說露出了一角。她沒想到他會注意到這個細節。她猶豫片刻，還是寫下：「《追風箏的人》，卡勒德·胡賽尼。」

「我也喜歡！特別是哈桑對阿米爾說的那句'為你，千千萬萬遍'。」

南姎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這是她最喜歡的小說，最喜歡的句子，卻從未與人分享過。她偷偷打量著對面的男生——他的睫毛在陽光下幾乎是透明的，手指修長有力，指節處有些訓練留下的繭子，此刻正輕輕敲打著桌面，像是在等待她的回應。

就這樣，一個下午，他們傳了十七張紙條。從物理題到喜歡的書籍，從食堂最難吃的菜到班主任的奇怪口頭禪。南姎發現夏斯銘的思維敏捷得出乎意料，而他對文學的理解更是讓她驚訝。

最后一張紙條上，夏斯銘寫著：「明天還能在這里見到你嗎？我保證不打擾你學習，就想有個人能告訴我哪道題做錯了。」

放學鈴響起，夏斯銘匆匆收拾書包去參加訓練。南姎慢慢整理自己的東西，把那張最后的紙條夾在了《追風箏的人》里。走出圖書館時，她發現五月的陽光似乎比往常更加明亮了。

回到家，南姎像往常一樣把書包放在書桌上，取出作業。母親推門進來，端著一杯熱牛奶：“今天復習得怎么樣？李老師說下周的模擬考很重要。“

“還行。“南姎接過牛奶，猶豫了一下，“媽，你知道高三(7)班的夏斯銘嗎？“

母親皺眉：“那個體育特長生？聽說整天不務正業，靠體育加分才能上大學。你問這個干什么？“

“沒什么，就是聽說他游泳很厲害。“南姎低頭喝了一口牛奶，掩飾自己發熱的臉頰。

“南姎，“母親的聲音突然嚴肅起來，“現在是關鍵時期，不要分散注意力。你爸爸走后，我們母女不容易，你一定要考上好大學...“

“我知道，媽。“南姎打斷她，“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母親離開后，南姎從書包里掏出那本《追風箏的人》，重新讀了一遍那些紙條。在最后一頁，她發現夏斯銘留下了一個小小的笑臉和電話號碼。她盯著那個號碼看了很久，最終還是沒有存入手機。

但第二天午休，她還是去了圖書館三樓。夏斯銘已經在那里，看到她時眼睛一亮，推過來一張新紙條：「我就知道你會來。」

南姎在紙條下面寫道：「只是這里比較安靜，適合學習。」卻在遞回去時不小心碰倒了水杯。水灑在夏斯銘的習題集上，她慌忙去擦，兩人的手在濕漉漉的紙頁上相觸，又同時縮回。

“沒關系，“夏斯銘小聲說，第一次直接用聲音和她交流，“反正這些題我都會了——多虧你。“

他的聲音比想象中低沉，帶著陽光曬過的溫暖。南姎發現自己的心跳得厲害，趕緊低頭擦水漬，卻聽到他又說：“對了，我叫夏斯銘。“

“我知道。“南姎說完就后悔了，這聽起來像是她特意打聽過他似的。

但夏斯銘笑了，眼睛彎成兩道月牙：“那你也知道，我每天中午都會來這里了？“

南姎沒有回答，但當她重新翻開自己的書時，嘴角不自覺地上揚。窗外的陽光依然明媚，照在兩個年輕人的身上，在他們之間的桌面上投下一片交融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