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齒輪停轉的夏天**
- 青春與盛夏的方程式
- 楓晴一點水
- 2887字
- 2025-07-11 10:36:00
教務處冰冷的燈光下,陳昊梗著脖子,拒不認錯。教導主任唾沫橫飛地訓斥了近一個小時,最終以“尋釁滋事,情節嚴重”為由,給了他一個記過處分,外加停課三天回家反省。
走出教務處時,外面的雨已經小了些,但天色依舊陰沉得如同傍晚。陳昊臉上掛了彩,顴骨青紫,嘴角破裂,校服領口被撕開一道口子,整個人顯得狼狽又桀驁。他毫不在意地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和血水混合的污跡,一瘸一拐地往校門口走。
林小雨一直等在教務處外的走廊拐角處,看到他出來,立刻跑了過去,手里還攥著一小包剛去醫務室要的棉簽和碘伏。
“陳昊…”她的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和愧疚,“對不起…都是因為我…”
陳昊停下腳步,側頭看她。她眼眶紅紅的,顯然剛剛哭過,臉色蒼白得像一張紙,手里緊緊捏著那包小小的藥品,像抓著什么救命稻草。
“嘖,哭什么哭。”陳昊的聲音有些沙啞,帶著慣有的不耐煩,眼神卻軟了下來,“跟你有什么關系?老子就是看不慣那幫人欺負你,更看不慣顧陽那副裝聾作啞的孬種樣!”他提到顧陽的名字,語氣又變得兇狠。
“別說了…”林小雨把棉簽和碘伏塞到他手里,“快處理一下傷口…”
陳昊沒接,反而嗤笑一聲,故意活動了一下被打疼的胳膊,滿不在乎地說:“這點小傷算個屁!值回票價了!你是沒看見張強那傻大個的鼻子,跟開了醬油鋪似的!”他努力想表現得輕松一點,扯動嘴角的傷口,疼得他齜了齜牙。
林小雨看著他強撐的樣子,心里更難受了。她固執地把碘伏塞進他書包側袋:“回去記得擦…這幾天在家好好休息。”她頓了頓,聲音更低,“謝謝你…陳昊。”
陳昊看著女孩低垂的眼睫和蒼白的小臉,心里那股無名火又消下去大半。他煩躁地抓了抓濕漉漉的頭發:“行了行了,知道了,啰嗦。走了!”他擺擺手,轉身大步走進細密的雨幕中,背影依舊挺得筆直,像一棵不服輸的小白楊。
林小雨站在原地,看著他消失在雨里,心里沉甸甸的。陳昊的維護讓她感動,也讓她更加清晰地認識到,自己和顧陽之間那道無形的、巨大的鴻溝。蘇靜手腕上那個刺眼的星星發卡,顧陽在混亂中冷漠離開的背影,像冰冷的烙印,深深刻在她心里。
她失魂落魄地走回高二教學樓。路過高三(1)班門口時,腳步不由自主地停頓了一下。教室里已經恢復了秩序,顧陽坐在靠窗的位置,側對著門口,正低頭看著什么。他的側臉線條依舊干凈利落,卻籠罩著一層難以言喻的低氣壓。他似乎沒有受傷,只是校服外套的袖口,沾上了一小塊暗紅色的、已經干涸的血跡——那是陳昊的。
林小雨的心像被針扎了一下,迅速移開視線,快步走回了自己的教室。
放學時,雨已經停了。空氣里彌漫著泥土和雨水混合的潮濕氣息。林小雨收拾好書包,最后一個離開教室。她習慣性地走向走廊盡頭,那里有她熟悉的聲控燈。然而,當她走到那個位置時,卻看到一個人影靜靜地靠墻站在那里。
是顧陽。
他似乎在等她。昏黃的聲控燈因為他的存在而亮著,將他挺拔的身影投在濕漉漉的墻壁上。他手里拿著一個小小的、透明的塑料盒。
看到林小雨走近,他抬起頭,目光平靜無波,卻帶著一種沉重的壓力。他沒說話,只是將手里的塑料盒遞了過來。
林小雨疑惑地接過。借著燈光,她看清了盒子里的東西——是她之前送給他的那瓶進口模型專用膠水,用來粘合那些精細的塑料零件,包括“齒輪七號”。瓶子還是滿的,幾乎沒怎么用過。
“這個,還給你。”顧陽的聲音低沉,沒有任何起伏,像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事實。
林小雨的心猛地一沉,手指緊緊捏住了塑料盒的邊緣。
“以后,”顧陽看著她,眼神里沒有了那天在牙科診所幫她撿硬幣時的溫和,也沒有了天臺上看流星時談論星光的專注,只剩下一種近乎冷酷的疏離,“別再浪費時間了。在模型上,或者……在別的事情上。”
他的話像淬了冰的刀子,精準地捅進了林小雨的心臟。別再浪費時間了……在模型上,還是在……她這個人身上?蘇靜的話,陳昊的傷,他袖口的血跡,還有此刻這瓶被原封不動退還的膠水……所有的線索串聯起來,指向一個冰冷的事實:他徹底劃清了界限。她的存在,她的心意,她的努力,對他而言,都只是“浪費時間”。
巨大的難堪和絕望瞬間淹沒了林小雨。她感覺渾身冰冷,連牙齒都在打顫。她張了張嘴,想說點什么,喉嚨卻像被什么東西死死堵住,發不出任何聲音。
顧陽沒有再看她,說完那句話,便轉身離開了。腳步聲在寂靜的走廊里回蕩,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樓梯口。
聲控燈因為他的離開而熄滅。走廊瞬間陷入一片黑暗。
林小雨獨自站在冰冷的黑暗中,手里緊緊攥著那瓶冰涼刺骨的膠水。塑料盒尖銳的棱角硌著她的掌心,帶來清晰的痛感。這痛感卻奇異地讓她麻木的心恢復了一絲知覺。
她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挪回教室。沒有開燈,借著窗外城市映照進來的微光,她走到自己的座位前,從書包里拿出那本承載了她無數個夜晚奮斗和隱秘希望的錯題本。
她翻開扉頁。在昏暗中,“CY =建筑系”那幾個被她寫得無比認真、幾乎力透紙背的字,依舊清晰可見。
她看著這幾個字,看了很久很久。然后,她顫抖著手,拿起一塊繪圖用的橡皮擦,開始用力地、一下又一下地擦。
橡皮擦摩擦著紙張,發出沙沙的、刺耳的聲響。黑色的字跡在橡皮下一點點變淡、模糊,最終消失不見,只留下一片粗糙的、發白的擦痕,像一個丑陋的傷疤,覆蓋在原本充滿希望的位置。
擦掉了。連同那個雨天的初遇,公交站的晨光,走廊燈下的公式,牙科診所的硬幣,美術社的星河,還有昨夜天臺璀璨卻虛假的流星……所有與他相關的、曾讓她心跳加速的瞬間,都被這粗暴的擦拭,抹得干干凈凈。
她看著那片空白的、帶著擦痕的扉頁,感覺心里也空了一大塊,冷風颼颼地往里灌。
“小雨?還沒走?”教室門口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帶著一絲詫異。
是陳昊!他不知什么時候去而復返。他臉上帶著傷,書包斜挎著,似乎是想回來拿落下的東西。他走進教室,借著微光,看到了林小雨桌上攤開的錯題本,以及扉頁上那片刺眼的空白擦痕。
他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什么。眼神里閃過一絲復雜的心疼和憤怒,但很快被他掩飾下去。
他幾步走到林小雨桌邊,沒說話,直接從她筆袋里抽出一支粗粗的紅色馬克筆。
在林小雨驚愕的目光中,他俯下身,拿著紅筆,在那片被擦得發白、空無一物的扉頁上,用力地、龍飛鳳舞地寫下了新的等式:
**陳昊=小雨快樂指數!**
鮮紅的大字,像一團燃燒的火焰,突兀而霸道地覆蓋了那片冰冷的空白和擦痕。
寫完,他把紅筆往桌上一扔,看著林小雨依舊有些呆滯的臉,扯出一個痞痞的、卻帶著暖意的笑容,盡管扯動了嘴角的傷口讓他疼得吸了口氣:
“擦什么擦?以后這地盤,歸我了!”他指了指那個鮮紅的等式,“‘快樂指數’懂不懂?從今天起,你的心情,老子負責!”他故意用夸張的語氣,試圖驅散籠罩在她身上的沉重陰霾。
林小雨看著扉頁上那鮮紅刺目、帶著陳昊式囂張的“陳昊=小雨快樂指數!”,又抬頭看看陳昊青紫著臉卻努力搞笑的滑稽樣子,鼻尖猛地一酸,眼淚毫無預兆地再次涌了上來。但這一次,淚水里除了苦澀,似乎還混雜了一點別的、極其微弱卻真實存在的暖意。
“青春是道無解方程,”她看著那個鮮紅的、歪歪扭扭的等式,心里一片茫然與微弱的酸楚,“有人選擇決絕地擦除過往,消項清零;而有人,卻不管不顧地強行闖入,固執地添上一個新的、未知的根。”窗外,雨后的城市燈火在濕潤的空氣中暈染開一片模糊的光暈,像一幅未干的、看不清前路的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