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 遇見他,風似乎又吹起了
- 結怨
- 2315字
- 2025-07-09 13:15:25
夜已經深了,傅斯年的小樓里只留了盞落地燈,暖黃的光打在地板上,像塊融化的黃油。
蘇碩坐在沙發上,手里捧著杯涼透的茶,指尖反復摩挲著杯壁。傅斯年坐在對面,沒催,只是安靜地看著她——她今晚話格外少,從碼頭回來就一直走神,鎖骨處的疤痕在燈光下若隱若現,像藏著沒說出口的話。
終于,她抬起頭,聲音低得像怕驚擾了什么:“傅斯年,有件事,我從沒跟人說過。”
傅斯年沒接話,只是微微頷首,示意她繼續。
“四年前,我在F州。”蘇碩的目光落在虛空處,像是在看很遠的地方,“那時候我剛站穩腳跟,手里有支隊伍,還有……足夠扳倒顧家的證據。”
她頓了頓,指尖猛地收緊,杯壁被捏出細微的聲響:“顧鴻山在東南亞的礦業公司,顧鴻遠在國內的洗錢賬戶,甚至當年青林鎮負責放風的幾個小嘍啰……我全抓到了。證據鏈完整得能讓他們全家把牢底坐穿,程瀟都已經準備好了引渡文件。”
傅斯年的眉峰幾不可察地動了動。
他查到過蘇碩在F州的勢力,卻不知道她四年前就有過一次機會,而且幾乎成功了。
“那為什么……”
“因為我媽。”蘇碩打斷他,聲音里泛起澀意,“我媽走得早,我記不清她長什么樣,只記得她總說‘人要做個善良的人,心要軟,別太硬’。”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這雙手捻過針,握過刀,沾過血,唯獨在想起母親那句話時,會突然軟下來。
“抓人的那天晚上,我看著顧鴻山被綁在椅子上,像條喪家犬,突然就想起我媽了。”蘇碩的喉結滾了滾,“我想, maybe真的能饒他們一次?警告他們滾出青林鎮,永遠別回來,是不是就夠了?”
她真的那么做了。
放了顧鴻山,燒了最關鍵的證據,甚至沒要顧家一分錢賠償,只丟下句“再敢踏足青林鎮一步,我剁了你們的腿”。
“我以為這樣就結束了。”蘇碩笑了笑,那笑意比哭還難看,“我以為他們會怕,會躲。可我忘了,顧家那種人,根本不懂‘適可而止’。你退一步,他們就敢得寸進尺,把你的心軟當成軟弱。”
這四年,她在F州掃清了所有敢惹她的勢力——曾經想置她于死地的幫派頭目,現在還在監獄里懺悔;暗算過她生意的對手,早已破產流落街頭。唯獨顧家,因為她當年那一閃而過的“心軟”,成了漏網之魚。
“這四年,死在他們手里的人,有七個。”蘇碩的聲音很輕,卻像錘子砸在傅斯年心上,“都是當年從青林鎮逃出來的,我沒能護住的人。”
最后那個字出口時,她的指尖終于撐不住,茶杯“哐當”一聲落在地毯上,茶水潑出來,打濕了她的褲腳。
她沒去撿,只是低著頭,長發垂下來,遮住了臉。
“警察查了顧家好幾年,什么都查不到。”她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他們太狡猾了,知道怎么藏證據,怎么買通關系。只有我知道他們的軟肋,可我……”
可她在顧家面前,總會失去判斷。
母親那句“心要軟”像道魔咒,每次想下死手時,就會冒出來,讓她猶豫,讓她遲疑。
這次沈清辭被抓,倉庫里那幾個冰冷的麻袋,都是她當年心軟的代價。
“我后悔了。”蘇碩猛地抬起頭,眼底的猩紅再也藏不住,淚水混著決絕滾下來,“傅斯年,我真后悔。如果四年前我沒放他們走,如果我沒燒那些證據,是不是就不會有人再死了?是不是清辭就不用受那些罪了?”
她一直以為自己夠狠,夠硬,能扛住所有事。可直到今晚,看著顧鴻山被海警帶走時那怨毒的眼神,她才敢承認——她在顧家這件事上的“心軟”,根本不是善良,是懦弱。
是怕自己真的變成母親不認識的樣子,是怕午夜夢回時,母親會怪她手太臟。
可到頭來,她護住的“善良”,卻成了刺向身邊人的刀。
傅斯年看著她淚流滿面的樣子,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攥緊了。
這個總是把自己裹在硬殼里的女人,此刻像個被戳破的氣球,所有的脆弱和悔恨都涌了出來。她的疼,不僅是為那些死去的人,更是為自己那點可笑的、害死了人的“心軟”。
他起身走過去,蹲在她面前,撿起地上的茶杯,又抽了張紙巾遞給她。
“你母親說‘心要軟’,是希望你別被仇恨吞噬。”他的聲音很沉,卻帶著一種安定的力量,“但她沒說,面對豺狼,也要收起獠牙。”
蘇碩攥著紙巾,指尖在發抖。
“四年前的事,不是你的錯。”傅斯年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是顧家的惡,超出了你的預料。你不必為他們的惡,懲罰自己。”
“可那些人……”
“他們的死,賬該算在顧家頭上。”傅斯年打斷她,“你現在要做的,是別讓更多人因為同樣的原因死去。”
他伸手,輕輕擦去她臉頰的淚。指尖觸到她的皮膚,燙得驚人,像她眼底翻涌的情緒。
蘇碩愣住了,忘了躲開。
這是第一次,有人告訴她,她不必為那些結局負責。
這些年,她總把所有罪責攬在自己身上——是她沒保護好外公外婆,是她沒拉住蘇良,是她放了顧家才讓更多人送命。傅斯年的話像道微光,突然照進了那片她不敢觸碰的黑暗。
“顧鴻山落網了,但顧家的根還沒斷。”傅斯年收回手,站起身,“他在國外的賬戶,那些藏起來的礦石,還有當年幫他壓案的人……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
他走到窗邊,看著外面的夜色:“這次,別再心軟了。”
蘇碩看著他的背影,那個總是冷靜、沉穩的男人,此刻的聲音里帶著一種不易察覺的支持。
她慢慢擦干眼淚,站起身,走到他身邊。
窗外的月光落在兩人身上,拉出兩道長長的影子。
“不會了。”蘇碩的聲音很輕,卻帶著斬釘截鐵的堅定,“從今天起,我媽那句話,只對好人說。”
至于顧家——
他們欠的血債,她會一筆一筆,連本帶利地討回來。
不管是四年前的,還是現在的。
傅斯年側頭看她,她的眼睛還紅著,臉上卻已經沒了剛才的脆弱,只剩下冰冷的決絕。像雨后的荊棘,抖掉了水珠,露出更鋒利的刺。
他忽然笑了笑,很淡,卻真實。
“那就好。”
夜風吹進來,帶著一絲涼意,卻吹不散兩人之間那點悄然變化的氛圍。
或許,從今晚起,這條路,真的不用一個人走了。
而那些藏在過去的陰影,那些尚未揭開的真相,終將在兩人的聯手之下,暴露在陽光之下。
只是他們都沒說,前路的艱難,或許比想象中更甚。但至少此刻,他們的方向,是一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