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趙宸所在的暖閣內依舊燈火通明。

趙宸從快要沒過他頭頂的奏折中抬起頭，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揉了揉自己那發脹的太陽穴。

面前的張大多是關于各地歸降后的人事安排和軍備重整，諸多繁雜事項看得他頭昏腦漲。

治國，果然比打仗要累得多。

王承恩端著一碗參茶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輕聲道：“陛下，夜深了，保重龍體要緊。”

“無妨，”趙宸擺了擺手，“朕還不困，大興縣那邊可有張若谷新的消息傳來？”

“回陛下，還未曾有。”

趙宸點了點頭，心中卻總有一絲莫名的不安。

就在這時，殿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而雜亂的腳步聲，打破了深夜的寂靜。

“陛下！”一個小太監連滾帶爬地跑了進來，“隨張若谷前往的錦衣衛回來了，說是有要事稟報！”

趙宸的心猛地一沉，那股不安的感覺瞬間放大了無數倍。

“讓他進來！”

話音剛落，一個身影便踉踉蹌蹌地沖了進來。

那錦衣衛沒有穿著平常的飛魚服，而是一身已經破爛不堪的普通衣飾，渾身沾滿了泥土和干涸的血跡。

他神色慌張，一進殿便“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身體因為劇烈地喘息而上下起伏。

“陛下......”那錦衣衛從懷中捧出一個用油布包裹的東西，高高舉過頭頂，“這是張大人連夜趕寫的奏章。”

王承恩連忙上前接過，將油布打開。

里面是一封沾滿了血跡的奏章。

趙宸的瞳孔猛地一縮，接著猛然起身，一把從王承恩手中奪過那封奏章。

奏章的紙張因為浸透了血液而帶濃重的血腥味，而所書寫的內容更是觸目驚心，里面詳細揭露了張若谷的在大興縣所探得的情況。

趙宸一個字一個字地讀著，呼吸變得愈發的沉重，他死死地攥著那封奏章，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變得慘白。

大殿之內，死一般的寂靜。

王承恩和那報信的錦衣衛連大氣都不敢出，只能感受到一股殺意正從趙宸的身上彌漫開來。

“好......好得很......”

趙宸緩緩地抬起頭，眼中已是布滿了血絲。

“好一群大明的蛀蟲！”

“他們這是在打朕的臉！”

趙宸猛地一抬手，將御案上的一方端硯狠狠地掃落在地！

“哐當——！”

硯臺在金磚地面上摔得粉碎，發出一聲刺耳的巨響。

“陛下息怒！”王承恩與那錦衣衛立馬跪倒在地。

趙宸卻沒有理會他們兩人，這是他穿越以來第一次如此憤怒。

趙宸深吸了幾口氣，他知道憤怒解決不了問題，于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王承恩！”

“奴婢在！”

“傳朕旨意，立刻召宣傳司主事李邦華進宮！”

“遵旨！”

......

半個時辰后，李邦華被從睡夢中叫醒，匆匆忙忙地趕到了趙宸的暖閣中。

一進殿，看到地上的端硯碎片和那件血衣，心中隱隱預感到有大事發生了。

“微臣李邦華，參見陛下。”

“李愛卿，平身。”趙宸將那封血寫的奏章遞給了他，“你先看看這個。”

李邦華顫抖著手接過，借著燈火仔細看了起來。

隨著目光上下掃視，李邦華的身體也開始發起抖來，臉上滿是悲憤之色。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朗朗乾坤下竟有此等惡行！此乃國賊！國賊啊！”

“李愛卿，朕今夜召你來是要你將這件事刊登在明日的《大明日報》上。”

“明日一早，朕要《大明日報》出一期號外！朕要讓京城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個百姓，都知道這件事都知道這幫所謂的士紳究竟是一副什么樣的嘴臉！”

“微臣遵旨！”

......

第二日《日報》放刊，無數的百姓圍在一起，聽著識字的人念著報紙上的文章。

“天殺的郭家！太欺負人了！”

“這張大人，真是個好官啊！就這么被害了......”

“皇上可一定要為張大人做主啊！”

而在文華殿的早朝之上，文武百官剛剛站定，便看到趙宸面色陰沉地走了進來。

趙宸沒有坐上龍椅，不斷地在臺上來回踱步。

王承恩捧著一個托盤跟他身后，托盤上放著的正是張若谷的那封血書。

“諸位愛卿。”趙宸的聲音回蕩在寂靜的奉天殿內。

“上朝之前，朕想請大家先聽一封奏章。”

趙宸拿起那封血書，緩緩地念了起來。

“臣，張若谷，泣血上奏......”

當趙宸念完最后一個字，整個大殿已是死寂一片。

張縉彥站在隊列中，臉色發白，他怎么也沒想到，事情會竟然會鬧到這個地步。

“駱養性！”

“臣在！”駱養性出列，單膝跪地。

“朕的欽差竟然在京城之內被人毆傷，這些人視作朕的政令若無物，你這錦衣衛指揮使可否盡到責任？”

“臣......臣罪該萬死！”駱養性將頭重重地磕在地上。

“朕要你即刻戴罪立功！”

“你馬上親率錦衣衛緹騎一千人，即刻奔赴大興縣徹查此案，凡有涉案者，無論身份，一律給朕拿下！”

“若有反抗，或證據確鑿者......”

趙宸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道：

“朕準你，先斬后奏！”

“臣領旨！”

“朕給你三天時間！”趙宸最后說道，“三天之內，朕要看到一個結果”

......

半個時辰后，京師德勝門。

一千名身穿黑色飛魚服、腰佩繡春刀的錦衣衛緹騎，在駱養性的帶領下集結完畢。

駱養性翻身上馬，拔出腰間的繡春刀：

“奉旨查案！”

“出發！”

“駕！”

千匹快馬同時啟動，向著大興縣的方向滾滾而去，不到一個時辰便抵達了大興縣的城外。

城門官揉著惺忪的睡眼，剛一開門，就被眼前出現的景象嚇得魂飛魄散，瞬間困意全無。

而為首的駱養性，只是淡淡地揮了揮手。

“封城！”

一聲令下，數百名錦衣衛立刻分赴四門，接管了城防。

駱養性沒有進縣衙，而是直接帶著一隊心腹首先來到了張若谷養傷的那間客棧。

客棧老板和伙計見到這樣的場景早已嚇得癱軟在地，瑟瑟發抖。

“下官駱養性，奉旨前來協助張大人。”駱養性沖著張若谷躬身行禮，態度恭敬。

雖然他身為堂堂錦衣衛指揮使，但他很清楚，這張若谷雖然官階不高，卻是皇帝此刻最看重的人。

“駱指揮使，你來了。”

“陛下有旨，讓卑職全權聽候張大人調遣，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張若谷沒有客氣，他轉身從房內拿出一張紙，上面寫著幾個歪歪扭扭的名字和地址。

“人都在這上面了。”張若谷的聲音沙啞，“為首的，是郭家莊的郭霸，還有縣令吳桐，其余的，都是郭霸的管家、家丁頭目，以及縣衙里幾個與他沆瀣一氣的胥吏。”

駱養性接過名單，只掃了一眼，便揣入懷中。

“張大人放心，天黑之前，名單上的人一個都不會少。”

說完，他轉身大步離去，冰冷的聲音在客棧院內響起。

“來人！兵分兩路！”

“一路，隨我去縣衙，拿人！”

“另一路，包圍郭家府邸，若有反抗，格殺勿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