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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赤嶺盟誓

狂暴的風雪如同肆虐的白色巨獸,在廣袤荒涼的河湟谷地上空咆哮了整整三日三夜。當第四日清晨的第一縷慘淡天光,終于艱難地刺破鉛灰色云層的重重封鎖,灑落在這片被厚厚積雪覆蓋的高原上時,送嫁隊伍仿佛從一場冰冷窒息的噩夢中掙脫出來。

營地一片狼藉。半數以上的帳篷被狂風撕裂、掀翻,殘破的帆布如同垂死的巨鳥翅膀,半埋在深深的積雪里。篝火的余燼早已被風雪徹底掩埋熄滅,只留下一個個微微凹陷的黑灰色雪坑。疲憊不堪的士卒和役夫們,如同從雪堆里鉆出的鼴鼠,正艱難地清理著營地,試圖在及膝深的積雪中開辟出道路。戰馬被凍得瑟瑟發抖,鬃毛和睫毛上掛滿了冰凌,噴出的氣息瞬間凝成白霧。空氣冷得刺骨,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燒肺腑的寒意。

然而,比這酷寒更令人心悸的,是營地中彌漫著的那股沉重而壓抑的氣息。宇文拓關于“地宮核心水道機關圖”遺失的絕望宣告,如同一塊巨大的、冰冷的石頭,壓在每一個知情者的心頭。恐懼和猜疑在沉默中滋生、蔓延。那三口被嚴密守護的紫檀木箱,此刻在幸存的士卒們眼中,不再是普通的皇家器物,更像是會吞噬人命的災厄之源。

李光嗣裹著厚厚的皮裘,站在營地邊緣一處稍高的雪坡上,眉頭擰成了一個死結。他目光陰沉地掃視著這片被冰雪覆蓋的戰場殘骸,以及遠處依舊白茫茫一片、望不到盡頭的道路。風雪雖然停了,但前路依舊渺茫。補給消耗巨大,傷員需要安置,士氣低落……更讓他如芒在背的,是貢布那冰冷審視的目光和宇文拓失魂落魄的模樣。圖紙的遺失,意味著邏些的秘密地宮從建造之初,就可能埋下了致命的隱患!他不敢想象這后果。

“將軍,”副將張成踩著深雪,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到他身邊,臉色同樣難看,“清點完了。折損士卒二十七人,重傷十一人,役夫死傷更多。馱馬損失十六匹,損壞車輛七輛,其中一輛徹底報廢。糧草……也損耗了近三成。”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還有……宇文先生,把自己關在臨時搭的棚子里,不吃不喝,一直在對著那些散落的木頭發呆,嘴里念念叨叨……像是魔怔了。”

李光嗣重重地嘆了口氣,白色的霧氣在寒冷的空氣中凝成一團。“看好他。這個時候,他不能再出事。”他頓了頓,目光投向西北方向,“此地不宜久留。傳令下去,收拾能帶走的,重傷員和徹底損壞的車輛就地留下,留一小隊人看守,等待后方補給隊接應。其余人等,一個時辰后,拔營!我們必須盡快趕到赤嶺(日月山)!”

赤嶺——那個傳說中公主擲鏡成山的地方,是唐蕃邊界的重要地理標志,也是吐蕃迎親使團約定的正式匯合點。只有到了那里,得到吐蕃大隊人馬的接應,這支傷痕累累的隊伍才能獲得真正的喘息之機,才有可能擺脫如影隨形的威脅。

“是!”張成領命,立刻轉身去布置。

當隊伍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在沒膝的積雪中艱難跋涉了數日,終于遠遠望見那座如同大地脊梁般橫亙在高原之上的赤嶺時,所有人的精神都為之一振。

赤嶺,在吐蕃語中被稱為“尼瑪”(太陽)與“達瓦”(月亮)之山。此刻,在午后明亮卻依舊帶著寒意的陽光下,它那赭紅色的山體如同燃燒的火焰,在遼闊的、覆蓋著殘雪的灰黃色高原草甸上顯得格外醒目。山勢并不算特別陡峭,卻連綿起伏,自東向西橫亙,仿佛一道巨大的、天然的門戶,將兩個世界悄然分隔開來。嶺東,是漸行漸遠的中原故土;嶺西,則是充滿未知的雪域高原。

而此刻,在赤嶺東麓,一片相對開闊平緩、積雪被刻意清理過的巨大草甸上,早已是旌旗招展,人喊馬嘶,匯成了一片盛大而熱烈的海洋!

數以千計的吐蕃精騎,身披混合了皮革與金屬片的甲胄,頭戴插著各色翎羽的皮盔,如同鋼鐵叢林般列成整齊的方陣。他們胯下的戰馬高大雄健,毛色駁雜,卻無一例外地透著高原生靈特有的彪悍與耐力。陽光照射在矛尖、刀鋒和甲片上,反射出大片大片令人目眩的冰冷寒光。低沉的號角聲、雄渾的戰鼓聲,以及無數戰馬興奮的嘶鳴聲,混合著高原特有的、帶著青草和冰雪氣息的勁風,形成一股磅礴無匹的聲浪,遠遠地就沖擊著送嫁隊伍每一個人的耳膜和心靈。

在這片鋼鐵洪流的最前方,一面巨大的、繡著展翅欲飛的雄獅圖騰的吐蕃王旗(史載吐蕃早期軍旗圖案為牦牛尾與獅子),在凜冽的風中獵獵招展,彰顯著無上的威嚴。王旗之下,數百名身著華麗盛裝的吐蕃貴族、官員、高僧(苯教巫師和早期佛教僧人混雜),簇擁著核心處那個騎在高頭駿馬上的身影。

那便是此次迎親的正使,吐蕃大相——祿東贊(噶爾·東贊域松)。

祿東贊年約四旬,身材高大魁梧,肩寬背厚,仿佛一座移動的鐵塔。他并未披甲,而是穿著一身象征著尊貴身份的深紫色鑲金邊吐蕃大相袍服,外罩一件名貴的雪豹皮大氅,頭戴一頂鑲嵌著碩大紅寶石和綠松石的黃金高冠。他的面容方正,線條如同刀削斧鑿般硬朗,古銅色的皮膚在高原陽光的常年照射下泛著健康的光澤。一雙深邃的眼窩里,嵌著如同鷹隼般銳利而充滿智慧光芒的眼眸。那目光沉穩、內斂,仿佛能穿透人心,又帶著一種久居上位者的威嚴與從容。他的嘴角習慣性地微微向下抿著,使得整張臉在不笑時顯得格外嚴肅冷峻,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壓迫感。

看到大唐送嫁隊伍出現在地平線上,祿東贊沉穩地抬起了右手。

“嗚——嗚——嗚——!”

三聲低沉雄渾、極具穿透力的牦牛角號聲沖天而起,瞬間壓下了所有的喧囂。整個吐蕃迎親陣營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瞬間變得鴉雀無聲,只有旌旗在風中翻卷的獵獵聲。數萬道目光,如同實質般,齊刷刷地聚焦在遠處那支風塵仆仆、帶著明顯戰斗痕跡的隊伍上。

祿東贊輕輕一夾馬腹,他那匹神駿非凡、通體漆黑的駿馬邁著沉穩的步伐,越眾而出。數十名同樣身著盛裝、手持象征和平與歡迎的潔白哈達的吐蕃貴族和官員緊隨其后。他們踏著被清理出來的道路,朝著送嫁隊伍的方向,緩緩迎了上來。馬蹄踏在凍結的草甸上,發出清脆而富有節奏的聲響,每一步都帶著沉甸甸的分量。

李光嗣深吸一口氣,強壓下連日來的疲憊和心頭巨大的壓力,策馬迎上前去。他身后的唐軍士卒也盡力挺直了腰桿,展現出大唐軍人的威儀。

雙方在相距約百步的地方停下。

祿東贊翻身下馬,動作矯健利落。他身后的吐蕃貴族們也隨之下馬。祿東贊雙手合十,置于胸前,對著李光嗣和公主翟車的方向,行了一個標準的吐蕃大禮。他的聲音洪亮而清晰,帶著高原特有的渾厚質感,用流利的漢話朗聲道:

“吐蕃大相祿東贊,奉我主神圣贊普松贊干布之命,率吐蕃臣民,于此赤嶺圣地,恭迎大唐文成公主圣駕!公主萬里遠來,播撒文明祥瑞,締結唐蕃萬年之好,功在千秋!吐蕃舉國上下,翹首以盼,感念大唐皇帝陛下恩德!”

他的話語鏗鏘有力,充滿了誠意和敬意,瞬間贏得了送嫁隊伍中許多人的好感。連日來的艱辛和陰霾,似乎被這盛大而真誠的歡迎場面驅散了幾分。

李光嗣也連忙下馬,抱拳還禮:“大唐送親使、左驍衛將軍李光嗣,奉吾皇陛下旨意,護送文成公主殿下入蕃。有勞大相遠迎!”

祿東贊臉上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笑容,使他冷峻的面容柔和了許多:“李將軍一路辛苦!贊普已在邏些備下盛大典禮,日夜期盼公主駕臨。”他的目光隨即越過李光嗣,投向他身后那輛裝飾華貴的翟車,眼神中帶著一絲好奇與敬重,“不知公主殿下鳳體安泰否?風雪兼程,多有勞頓。”

李光嗣側身讓開道路:“公主殿下一切安好。”

此時,翟車的錦緞帷幔被一只素手輕輕掀起一角。李雁容的身影出現在車門前。她已換上正式的公主朝服,頭戴九翚四鳳冠,身著深青色翟衣,盡管長途跋涉和驚險遭遇讓她眉宇間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疲憊,但那清麗的面容上卻是一片沉靜的雍容。她的目光平靜地迎向祿東贊,微微頷首致意。

祿東贊立刻再次躬身行禮,姿態更加恭謹:“祿東贊,參見公主殿下!殿下遠來,澤被雪域,吐蕃之幸,萬民之福!”

李雁容的聲音透過風傳來,清晰而平和:“大相免禮。有勞大相與諸位遠迎,本宮感念贊普與吐蕃臣民盛情。”

簡單的寒暄之后,祿東贊的目光,如同精準的探針,自然而然地掃過整個送嫁隊伍,尤其是那些裝載嫁妝的車輛。他的眼神看似平和,實則銳利無比,每一個細節都不放過。當他的視線掠過隊伍中段,那幾輛被唐軍親衛和貢布帶來的吐蕃武士里外三層嚴密守護的車輛時,目光微微一頓。

那幾輛車與其他裝載佛像、經卷、絲綢等公開嫁妝的車輛并無太大區別,同樣覆蓋著厚厚的防雨油布。但守護的規格卻高得異乎尋常。唐軍親衛個個神色緊繃,手不離刀柄,眼神警惕地掃視著四周,仿佛守護著比自身性命更重要的東西。而貢布帶來的那些吐蕃武士,更是如同磐石般矗立在車輛周圍,他們身上散發出的那種冰冷而內斂的殺氣,是祿東贊再熟悉不過的——那是只有執行最核心、最不容有失的護衛任務時才會有的狀態!

祿東贊的視線在那幾口被油布覆蓋、看不出具體形狀的箱體輪廓上停留了片刻。他的眉頭幾不可察地微微蹙了一下,隨即又迅速舒展開來,恢復了之前的從容。但他的心中,卻已掀起了波瀾。

那是什么?為何守護得如此森嚴?遠超其他價值連城的佛像和絲綢!貢布……他奉贊普密令提前迎接,難道與此有關?一絲疑慮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祿東贊這位老謀深算的大相心底悄然蕩開。

***

赤嶺之巔,天高地闊。凜冽的高原之風毫無遮攔地呼嘯而過,卷動著無數面彩色的旗幟和幡幢,獵獵作響。赭紅色的山巖在午后強烈的陽光下,仿佛燃燒著無聲的火焰。這里,即將舉行一場注定載入史冊的盛大儀式——唐蕃盟誓。

儀式場地已被精心布置。在赤嶺最高處一塊相對平坦的巨大巖石平臺上,面朝東方(大唐方向),臨時搭建起了一座高臺。高臺以粗獷的原木為基,覆蓋著色彩鮮艷、繡有吉祥八寶圖案的厚厚氈毯。高臺中央,供奉著象征天地神靈的祭品:整只烤熟的牦牛、青稞酒、潔白的酥油、風干的奶酪、以及大捆象征純潔的柏枝和艾草。濃烈的酥油香、肉香和煙火氣混雜在一起,彌漫在空氣中。

高臺兩側,唐蕃雙方的使臣、重要官員和護衛肅然分列。大唐一方以李光嗣為首,文官武將皆身著朝服,神色肅穆。吐蕃一方則以祿東贊為首,貴族、官員、苯教大祭司(拉本)、以及少數早期佛教僧人(此時佛教在吐蕃尚處萌芽,與苯教并存),皆身著華麗的民族盛裝,神情莊重。貢布作為侍衛長,如同最忠誠的獒犬,沉默地侍立在祿東贊側后方半步的位置,目光低垂,卻將周遭一切細微動靜盡收眼底。他的位置,恰好能清晰地看到高臺下停放的那幾輛守護森嚴的嫁妝車輛。

儀式由吐蕃地位崇高的苯教大祭司主持。這位老者須發皆白,臉上涂著象征神靈的赭紅色油彩,身披綴滿各色骨片、寶石和奇異符號的法衣,手持一柄鑲嵌著巨大牛頭骷髏的法杖,顯得神秘而威嚴。他立于祭臺前,面朝東方升起的太陽(苯教崇拜自然神靈,尤重日月),口中念念有詞,用古老的吐蕃語吟唱著悠揚而神秘的禱文。隨著他的吟唱,數名苯教巫師敲擊起蒙著人皮的鼓(阿姐鼓),吹響人腿骨制成的號角(岡令),發出低沉、詭異、仿佛能溝通幽冥的聲響。濃烈的松柏枝被投入熊熊燃燒的祭火中,發出噼啪的爆響,升騰起滾滾的青煙,直沖云霄。整個場面充滿了原始、野性、令人心神震顫的宗教力量。

李光嗣和部分唐使微微蹙眉,對這種帶著濃厚原始宗教色彩的儀式感到些許不適,但都保持著尊重,肅立不動。

祿東贊上前一步,對著東方的大唐方向,用洪亮清晰的漢話,莊嚴宣讀盟誓文書:

“……大唐皇帝陛下,天縱圣明,澤被萬方……吐蕃贊普松贊干布,仰慕上國文明,心向和睦……今特遣大相祿東贊,迎娶大唐文成公主,締結甥舅之盟(唐太宗為長輩,松贊干布自稱為婿,故稱甥舅)……自今而后,唐蕃兩國,永息兵戈,和睦相處,互通有無,親如一家……有渝此盟,神明殛之!山河共鑒,日月同昭!”

他的聲音在高原的勁風中回蕩,充滿了力量感和不容置疑的誠意。

李光嗣代表大唐,同樣上前,對著西方吐蕃的方向,宣讀大唐皇帝的詔書和回誓,重申永結盟好之意。

盟誓文書宣讀完畢,兩位正使共同走向祭臺。祿東贊神情肅穆,從腰間解下一柄鑲嵌著寶石的華麗匕首。李光嗣也拔出自己的橫刀。

兩人同時伸出左手。祿東贊用匕首,李光嗣用橫刀,毫不猶豫地在自己的掌心劃開一道深深的口子!殷紅的鮮血瞬間涌出,滴落在祭臺前一個巨大的、盛滿了青稞酒的銀碗之中!

濃稠的鮮血在清澈的酒液中迅速暈染開來,如同兩朵綻放的赤色蓮花,妖異而莊重。

祿東贊端起血酒銀碗,高高舉起,對著蒼穹烈日,用吐蕃語和漢話各高聲重復了一遍誓言:“唐蕃和好,永為甥舅!若違此誓,有如此血!”

說罷,他仰頭,將混合著兩人鮮血的青稞烈酒,一飲而盡!酒液順著他的嘴角流下,染紅了他的胡須,更添幾分剽悍決絕。

李光嗣同樣接過銀碗(由侍者再次盛滿混合血酒),毫不猶豫地飲盡。辛辣的酒液混合著鐵銹般的血腥味直沖喉頭,帶來一股灼燒般的滾燙感。這是以血為證的盟誓,沉重如山!

“唐蕃和好!永為甥舅!”

“贊普萬歲!大唐皇帝萬歲!”

“公主千歲!”

隨著血酒飲下,整個赤嶺之巔瞬間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無論是唐軍還是吐蕃武士,無論是官員還是普通士卒,此刻都拋開了隔閡,用各自的語言,發出震耳欲聾的吶喊!聲浪如同滾雷,在赤嶺赭紅色的山巒間反復激蕩,沖上云霄,仿佛連呼嘯的罡風都被這萬眾一心的聲浪所懾服!

就在這萬眾歡騰、盟誓成功的巔峰時刻!

“咣當!”

一聲刺耳的金鐵交鳴之聲,突兀地、尖銳地撕裂了震天的歡呼!

聲音的來源,正是高臺之下,那幾輛被嚴密守護的嫁妝車輛附近!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被吸引過去!

只見一名負責外圍警戒的吐蕃武士,不知何故,手中緊握的長矛竟然脫手飛出!那沉重的鐵矛頭帶著下墜的力道,不偏不倚,狠狠砸在了其中一輛覆蓋著厚油布的嫁妝車車轅上!火星四濺!

這意外的一擊,力量并不算太大,并未對堅固的車轅造成實質性損壞。然而,詭異的是——

“嗡——!”

一聲低沉、悠長、仿佛來自遠古洪荒的奇異嗡鳴,竟驟然從那輛被砸中的車輛內部響起!那聲音并非金屬撞擊的余音,而是一種奇特的、帶著金屬震顫質感的共鳴!如同沉睡的巨獸被驚擾,發出了一聲不悅的低吼!嗡鳴聲并不響亮,卻極具穿透力,瞬間壓過了所有的歡呼和喧囂,清晰地傳入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更令人頭皮發麻的是,隨著這嗡鳴聲響起,覆蓋車輛的厚厚油布表面,竟詭異地浮現出一層極其微弱、轉瞬即逝的、如同水波漣漪般的淡金色光暈!

雖然只是一閃而逝,但在午后強烈的陽光下,在無數雙眼睛的注視下,這詭異的一幕是如此清晰,如此震撼!

整個赤嶺之巔,瞬間陷入了一片死寂!

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戛然而止,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嚨。數萬道目光,從狂熱瞬間轉變為極度的驚愕和難以置信!風依舊在呼嘯,旗幟依舊在翻卷,但剛才那沸騰如海的人聲,卻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一種令人窒息的、詭異的寂靜。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聚焦在那輛發出異響、閃過金光的車輛上!驚疑、恐懼、茫然、好奇……種種復雜的情緒在空氣中無聲地蔓延、碰撞。

李光嗣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心臟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幾乎停止了跳動!他猛地看向貢布,只見貢布那張如同巖石般冷硬的臉上,此刻也布滿了驚駭!他猛地握緊了腰間的刀柄,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身體繃緊如弓弦,眼神銳利如刀,死死盯著那輛車,仿佛要穿透油布,看清里面的東西!

祿東贊端著銀碗的手僵在了半空,碗中殘余的血酒微微晃動著。他那雙深邃如海的眼眸中,此刻掀起了滔天巨浪!震驚、疑惑、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悸動!作為吐蕃大相,作為虔誠的苯教徒,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異象”在高原人心目中的分量!那絕非普通的器物所能引發的!那是什么?那被嚴密守護的箱子里,到底裝著何物?贊普的密令,貢布的異常,難道都源于此?

他的目光緩緩掃過李光嗣慘白的臉,掃過貢布驚駭中帶著殺意的眼神,最后落回那輛在陽光下沉默的車輛上。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他的腦海:那絕非公主尋常的嫁妝!那里面藏著的東西,恐怕……足以撼動高原!

儀式的主持者,那位年邁的苯教大祭司,此刻更是激動得渾身顫抖!他猛地推開攙扶他的弟子,踉蹌著沖到高臺邊緣,枯瘦的手指顫抖著指向那輛車,渾濁的老眼中爆射出狂熱而驚懼的光芒!他用蒼老嘶啞、卻充滿力量的聲音,用古老的吐蕃語,對著寂靜的山巔,對著驚愕的萬眾,發出了一聲石破天驚的吶喊:

“神怒!這是神靈的警示!那箱中之物,攜帶著不祥!它驚擾了赤嶺的山神!觸怒了永恒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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