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古道險途
- 雪域秘藏,文成遺匣千年劫
- 唯那個婧
- 6832字
- 2025-07-07 17:04:52
貞觀十五年正月十六,長安城依舊籠罩在歲末的寒意里,但灞橋之上,卻涌動著一股悲壯而宏大的熱流。晨光熹微,鉛灰色的天空低垂,細碎的雪沫在朔風中打著旋兒,撲打在無數送行者的臉上、身上。寬闊的灞水河面尚未解凍,冰層泛著青白的光,兩岸枯黃的葦草在風中瑟瑟搖曳,更添幾分蕭瑟。
然而,橋頭橋尾,早已被黑壓壓的人群填滿。文武百官身著朝服,肅立于橋東,朱紫青綠,在雪色中匯成一片凝重的色塊。長安城的百姓,扶老攜幼,擠滿了道路兩旁,甚至爬上了附近的土坡、樹杈,只為看一眼即將遠嫁吐蕃的大唐公主。低沉的議論聲、壓抑的啜泣聲、孩童懵懂的詢問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片巨大的嗡嗡聲浪,卻又被呼嘯的風聲壓得斷斷續續。
“來了!公主的車駕來了!”不知是誰高喊了一聲。
所有的目光瞬間聚焦在橋西的官道上。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莊嚴的皇家儀仗。數十名身材魁梧、甲胄鮮明的金吾衛騎兵,手持長戟,分列兩行,踏著整齊劃一的沉重步伐,如同移動的鐵壁,緩緩推進。冰冷的鐵甲在稀薄的晨光下反射著幽冷的光澤,馬蹄敲擊在凍得發硬的黃土路上,發出沉悶如鼓點的“嘚嘚”聲,每一步都踏在人心上,帶來無形的威壓。緊隨其后的是高舉著各色旗幟、幡幢、傘蓋的龐大鹵簿隊伍,明黃色的龍旗、彩色的流蘇、繁復的紋飾在風雪中招展,象征著無上的皇家威儀。
在這片象征著帝國力量的鐵甲洪流與煌煌儀仗之后,才是主角。
十六匹通體雪白、神駿非凡的駿馬,牽引著一輛巨大的、裝飾著金玉龍鳳紋飾的翟車(公主專用車駕),緩緩駛上灞橋。翟車四面垂掛著明黃色的錦緞帷幔,遮擋住了車內人的身影,只留下一個令人無限遐想的神秘輪廓。車輪碾過古老的石橋,發出沉重的轆轆聲響,仿佛承載著整個帝國的重量和無數人的目光。
翟車之后,是綿延不絕、一眼望不到頭的龐大車隊。裝載著佛像、經卷、農書、醫典、種子、絲綢、錦帛、金銀器皿、工匠工具等“嫁妝”的車輛,一輛接著一輛,車輪在凍土上壓出深深的轍印。每一輛車都覆蓋著厚厚的油布,由精悍的唐軍士卒嚴密看守。隊伍中段,那三口由李雁容親衛重點守護、毫不起眼的厚重紫檀木箱車駕,便無聲地隱匿在這龐大的洪流之中,如同蟄伏的巨獸,承載著不為人知的驚天秘密。
李世民身著明黃龍袍,立于灞橋東側臨時搭建的高臺之上。他面容沉肅,目光深邃,越過紛飛的風雪,凝望著那輛緩緩駛近的翟車。當翟車行至高臺正前方時,馭手輕輕勒住韁繩,白馬噴著濃重的白氣,停了下來。
錦緞帷幔被一只素白纖細的手,從內側輕輕掀起一角。
李雁容的身影出現在車門前。她已換上全套公主朝服,頭戴九翚四鳳冠,身著深青色翟衣,衣上以五彩絲線繡著華美的翟鳥紋,莊重而華貴。風雪吹動她冠冕上的珠翠流蘇,拂過她沉靜如水的面容。她的目光,越過黑壓壓的人群,最終落在高臺之上那個身著明黃的身影上。四目相對,無需言語,復雜的情緒在空氣中無聲地流淌——皇帝的期許、托付、一絲不易察覺的愧疚;公主的決絕、堅定、以及深藏眼底的離愁。
李雁容在侍女的攙扶下,緩緩步下翟車,踏在冰冷的橋面上。她面向高臺,斂衽,深深拜伏下去。風雪瞬間卷起她寬大的翟衣下擺和流蘇,獵獵作響。
“兒臣李雁容,拜別父皇陛下!愿父皇萬歲,圣體安康!愿我大唐國祚綿長,永享太平!”她的聲音穿透風雪,清晰而莊重地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卻字字清晰,叩擊著每一個送行者的耳膜。
李世民微微頷首,抬手虛扶:“吾兒……平身。”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帝王的威嚴和一絲深沉的父性,“此去路途萬里,山高水長。望你……善自珍重,不負朕望,不負社稷!”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整個送行隊伍,聲音陡然拔高,如同洪鐘,響徹灞橋兩岸,“開拔——!”
“開拔——!”傳令官洪亮的聲音層層傳遞下去。
號角嗚咽,鼓聲隆隆。龐大的隊伍如同一條蘇醒的巨龍,再次緩緩蠕動起來。金吾衛的鐵蹄踏碎了灞橋的沉寂,鹵簿的旗幟在風中獵獵招展,嫁妝車隊的車輪碾過古老的石橋,發出連綿不絕的轆轆聲響,匯成一股震撼人心的洪流。
李雁容最后望了一眼長安城的方向。那巍峨的城墻在風雪中只剩下模糊的輪廓,如同一個巨大的、沉默的剪影。她深吸一口飽含雪沫與離愁的空氣,毅然轉身,重新登上翟車。錦簾落下,隔絕了外界的一切目光和喧囂,也隔絕了她對故土的最后一絲眷戀。
車隊緩緩駛離灞橋,駛離長安,駛向茫茫的未知。送行的人群爆發出巨大的聲浪,有祝福,有哭泣,有呼喊,最終都被呼嘯的風雪和車輪的轟鳴所吞沒。
長安城,漸漸消失在身后漫天的風雪之中。
***
離開長安的繁華與喧囂,送嫁隊伍一頭扎進了關隴大地的荒涼與險峻。初時的官道還算寬闊平坦,但越往西行,地勢便越發崎嶇。官道如同一條被反復搓揉的黃色帶子,在連綿起伏的黃土塬、梁、峁之間艱難地蜿蜒伸展。凜冽的西北風毫無遮擋地刮過裸露的黃土高原,卷起漫天沙塵,打在車篷上噼啪作響,迷得人睜不開眼。天空永遠是灰蒙蒙的,透著一股壓抑的土黃色。
隊伍行進的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來。沉重的嫁妝車輛在顛簸的土路上吱呀作響,時常陷入松軟的泥坑或被凸起的巖石卡住,需要大隊人馬費盡力氣才能拖拽出來。士卒和役夫們深一腳淺一腳地跋涉在風沙里,臉上、身上都蒙著一層厚厚的黃土,汗水混著泥沙流下,在臉上沖出溝壑。戰馬也失去了在長安時的神駿,鬃毛被塵土粘結,噴著粗重的鼻息。
翟車內,李雁容端坐著,身體隨著車輛的顛簸而微微搖晃。車內的暖爐驅散了外界的寒冷,卻驅不散她心頭的凝重。她透過錦簾偶爾掀開的縫隙,看著外面這荒涼、單調、仿佛永無盡頭的黃土世界,感受著腳下大地的每一次震顫。那三口紫檀木箱,就在她身后不遠處的車隊中,由蓮心和親衛寸步不離地守護著。每一次顛簸,都讓她的心隨之提起,仿佛那沉重的箱體隨時會碎裂,釋放出里面足以顛覆一切的秘密。
護衛統領李光嗣策馬護在翟車旁。這位年約三旬的唐軍將領,面容剛毅,有著久經沙場的沉穩氣度。他身披明光鎧,腰懸橫刀,目光如鷹隼般銳利,不斷掃視著道路兩側那些被風沙侵蝕得形態猙獰的土丘、溝壑。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的眼睛。他深知此行責任重大,不僅要護衛公主安全,更要確保那幾件“陛下欽點”之物萬無一失。連日來的風餐露宿和高度戒備,讓他的眼底布滿了血絲,下頜的線條繃得更緊。
“將軍,”翟車內傳來李雁容平靜的聲音,“前方地形如何?”
李光嗣微微側身,靠近車窗,沉聲回答:“回稟公主,已入隴山余脈,前方數十里皆是崎嶇山路,名喚‘野狐嶺’。山勢陡峭,溝壑縱橫,林木漸密,最是盜匪出沒之地。末將已加派斥候,令前軍放緩速度,謹慎通行。”
“有勞將軍了?!崩钛闳莸穆曇袈牪怀霾?,“務必小心。”
“末將職責所在!”李光嗣抱拳領命,目光更加警惕地投向遠處那片如同巨獸脊背般起伏的山巒陰影。野狐嶺,這名字本身就帶著一股不祥的兇戾之氣。他下意識地握緊了腰間的刀柄。
***
正如李光嗣所料,野狐嶺的地勢陡然變得險惡起來。官道如同一條細線,纏繞在陡峭的山腰上。一側是刀劈斧削般的懸崖峭壁,怪石嶙峋,時有碎石滾落;另一側則是深不見底的幽暗峽谷,谷底隱約傳來湍急水流的咆哮聲。道旁的樹木也變得高大茂密起來,枯枝扭曲如鬼爪,在嗚咽的山風中晃動,投下大片大片令人不安的陰影。光線被高大的山體和密林遮擋,即使是在正午時分,山谷中也顯得異?;璋店幧?
隊伍被迫拉得更長,車馬艱難地在狹窄崎嶇的山道上挪動,車輪碾過碎石的聲音在寂靜的山谷中顯得格外刺耳。士卒們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刀出鞘,弓上弦,警惕的目光不斷掃視著兩側陡坡和密林深處。氣氛壓抑得如同繃緊的弓弦。
李光嗣策馬走在隊伍中段,緊鄰著裝載那三口紫檀木箱的車輛。他的副將張成,一個同樣經驗豐富的悍卒,驅馬靠近,壓低聲音道:“將軍,這鬼地方靜得邪門。連只鳥叫都聽不見,怕是有埋伏!”
李光嗣面無表情,目光銳利地掃過前方一處林木特別濃密、山勢向內凹陷的險要彎道。那里光線尤其昏暗,仿佛一張擇人而噬的巨口?!皞髁钋败姡趶澋篱_闊處暫停整隊。后軍加速跟上,縮短間距。弓弩手預備,重點警戒兩側坡頂和林木深處!”他的命令簡潔而冷酷。
旗號迅速打出。整個隊伍如同受驚的刺猬,開始緊張而有序地收縮。前軍騎兵在彎道前一片相對開闊的坡地勒住戰馬,刀槍對外,結成防御圓陣。中軍的嫁妝車輛在士卒的催促下,竭力向前靠攏。弓弩手們迅速下馬或依托車體,冰冷的弩箭斜指上方,寒光點點。
就在整個隊伍收縮調整,注意力被吸引到前方的瞬間——
“嗚嗷——!”
一聲凄厲悠長、充滿野性的狼嚎,毫無征兆地從隊伍右后方的密林深處炸響!那聲音穿透力極強,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饑渴和兇殘,瞬間撕裂了山谷中死寂的空氣!
緊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無數聲狼嚎如同應和般,從四面八方、山巒深處、密林陰影中同時爆發出來!匯成一片令人頭皮發麻、如同來自幽冥地獄的恐怖合鳴!整個山谷仿佛瞬間被這恐怖的嚎叫聲填滿、淹沒!
“狼!是狼群!”隊伍后方的役夫們首先驚恐地尖叫起來,引起一陣騷動。戰馬也受驚地嘶鳴著,不安地刨著蹄子。
李光嗣瞳孔驟然收縮!狼群?如此規模、如此整齊的嚎叫,絕非自然形成!這是進攻的信號!他猛地拔出腰間的橫刀,刀鋒在昏暗的光線下劃出一道刺目的寒光,厲聲怒吼:“敵襲!后軍結陣!保護車輛!這不是狼!是人的口技!準備迎敵——!”
幾乎在他話音落下的同時!
“咻咻咻——!”
刺耳的破空聲如同死神的尖嘯,驟然從左側陡峭的山坡上,那片亂石嶙峋、灌木叢生的陰影里爆發出來!數十支、上百支閃爍著幽藍光澤的弩箭,如同傾盆暴雨,帶著撕裂空氣的厲嘯,精準而狠毒地覆蓋向隊伍后段,尤其是那些裝載著沉重箱體的嫁妝車輛!
“奪奪奪奪!”
“噗嗤!”
箭矢狠狠釘入車廂木板、油布、甚至是猝不及防的士卒身體的聲音密集響起!慘叫聲、馬匹的悲鳴聲瞬間爆發!
“盾牌!舉盾!”李光嗣目眥欲裂,嘶聲大吼。訓練有素的唐軍士卒在最初的慌亂后,立刻展現出強悍的軍事素養。后隊士卒紛紛舉起隨身攜帶的圓形旁牌(小盾)或依托車輛,組成一道臨時的盾墻。叮叮當當的撞擊聲不絕于耳。然而,對方的弩箭異常歹毒,力道強勁,角度刁鉆,更有不少淬了劇毒,中箭的士卒或役夫,哪怕只是被擦破皮,也很快臉色發青發黑,口吐白沫地倒下!
“是勁弩!小心毒箭!”張成一邊用旁牌護住要害,一邊怒吼。
襲擊并未停止!
就在弩箭壓制住后隊,吸引了大部分注意力的剎那,右后方那片最先響起狼嚎的密林中,猛然竄出數十條黑影!這些人動作迅捷如鬼魅,穿著與枯枝敗葉顏色相近的土黃色或灰褐色破舊皮襖,臉上涂抹著黑褐色的泥污,難以分辨面目。他們口中發出模仿狼群的“嗚嗚”低吼,眼中閃爍著野獸般兇狠貪婪的光芒,揮舞著彎刀、短斧、甚至還有粗糙的骨矛,如同撲向獵物的狼群,悍不畏死地朝著被箭雨壓制的后隊車輛猛撲過來!目標極其明確——正是那幾輛被嚴密守護的、裝著紫檀木箱的嫁妝車!
“是馬匪!保護嫁妝!”李光嗣怒吼,刀鋒指向撲來的匪群,“后隊變前隊!長槍手上前!弓弩手壓制左坡!”
唐軍迅速變陣。后排的長槍兵挺著丈余長的馬槊和步槊,組成密集的槍林,狠狠刺向撲來的匪徒。弓弩手則不顧自身安危,調轉方向,朝著左側山坡弩箭射來的方向進行壓制性拋射。一時間,箭矢橫飛,刀光閃爍,怒吼與慘叫響徹山谷。
戰斗瞬間進入白熱化。
這些偽裝成馬匪的襲擊者異常兇悍,而且似乎根本不在乎傷亡。他們如同跗骨之蛆,利用樹木和車輛的掩護,瘋狂地沖擊著唐軍的防線,試圖撕開缺口,靠近目標車輛。他們的彎刀刁鉆狠辣,專攻下盤和關節,顯然是慣于山地搏殺的亡命之徒。不斷有唐軍士卒倒下,但防線依舊堅韌如磐石,長槍如林,一次次將撲上來的匪徒捅穿、挑飛!
李雁容的翟車已被親衛團團護住。她端坐車內,聽著車外震耳欲聾的喊殺聲、兵刃交擊聲、瀕死的慘嚎聲,感受著車體因箭矢撞擊或尸體撞上而傳來的震動,臉色微微發白,但眼神卻異常冷靜。她緊緊攥著袖中的一塊玉佩,指節因用力而發白。蓮心在她身旁,身體微微發抖,卻強撐著護在公主身前。
“公主莫怕!李將軍定能……”蓮心的話音未落。
“轟隆!”一聲巨響!
一塊磨盤大小、棱角尖銳的巨石,裹挾著雷霆萬鈞之勢,從左側陡坡更高的地方翻滾而下!它并非直接砸向人群,而是帶著恐怖的動能,狠狠撞擊在車隊中段一輛裝載著絲綢錦緞的嫁妝車上!
木屑橫飛!車輛瞬間被砸得四分五裂!沉重的木箱翻滾破裂,里面五顏六色的華麗絲綢如同瀑布般傾瀉出來,又被飛濺的碎石和泥土瞬間污損!更可怕的是,這輛車的傾覆和巨石的滾動,如同推倒了第一塊多米諾骨牌!它撞翻了旁邊一輛車,又引發了連鎖反應!狹窄的山道上,頓時一片混亂!后續的車輛被阻擋、擠壓,原本還算嚴整的隊形瞬間被撕裂出一個巨大的缺口!
“糟了!”李光嗣心頭一沉!他看到,至少有七八個兇悍的匪徒,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鯊魚,趁著這混亂制造的缺口,猛地從側翼突破了長槍陣的攔截!他們目標極其明確,根本不顧其他散落在地的財物,眼中只有那幾輛被親衛死死護在核心的紫檀木箱車駕!其中兩個身材格外矮小靈活的家伙,如同猿猴般攀爬跳躍,試圖直接翻上車頂!
“攔住他們!”李光嗣目眥欲裂,恨不得立刻飛身過去!但他被幾個悍匪死死纏住,刀光閃爍,險象環生。
守護在紫檀木箱車旁的公主親衛,都是百戰精銳。面對撲來的匪徒,他們毫無懼色,怒吼著迎了上去!刀光劍影,血肉橫飛!然而,對方人數占優,而且打法完全是不要命的以傷換傷!一個親衛剛剛砍翻一名匪徒,就被另一個匪徒從側面用骨矛刺穿了肋部!他怒吼著,反手一刀劈斷矛桿,卻又有第三個匪徒的彎刀狠狠砍在他的肩胛骨上!
就在這危急關頭!
“嗚——!”
一聲低沉雄渾、如同雪域高原上蒼鷹啼鳴般的號角聲,陡然從隊伍前方響起!這號角聲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原始力量,瞬間壓過了混亂的廝殺聲!
緊接著,一片如林的長矛矛尖,閃爍著冰冷的寒光,如同移動的荊棘叢林,從隊伍前段那開闊坡地的方向,沉穩而迅猛地碾壓過來!矛尖之下,是一張張被高原陽光曬成古銅色、如同巖石般冷硬的面龐!他們身材普遍高大魁梧,身披著混合了皮革與金屬片的甲胄,眼神如同高原上的鷹隼,銳利而充滿野性的力量!正是松贊干布派來迎接公主的吐蕃精銳武士!為首一人,身姿挺拔如山岳,正是侍衛長貢布!他并未披甲,只穿著一身深褐色的吐蕃武士袍,手中緊握著一柄造型古樸、刃口閃爍著幽冷寒芒的長刀(吐蕃稱為“鐸鞘”),眼神冰冷如萬載寒冰,死死鎖定那些撲向紫檀木箱車的匪徒!
“吐蕃武士!殺!”貢布口中發出一聲短促而充滿殺氣的吐蕃語命令。
如同猛虎下山!這些彪悍的吐蕃武士瞬間加入戰團!他們的戰斗方式大開大闔,充滿力量感,手中的長矛如同毒龍出洞,精準而致命地刺向那些“馬匪”的要害!彎刀劈砍,帶著撕裂空氣的厲嘯!甫一接觸,那些兇悍的匪徒就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吐蕃武士的力量、技巧和那種源自高原的剽悍野性,完全壓制了他們!
貢布更是如同一道褐色的閃電!他身形疾如鬼魅,幾個起落便沖到了混亂的中心!一名匪徒剛剛砍翻一名唐軍親衛,正要撲向紫檀木箱車,只覺得眼前一花,一道冰冷刺骨的刀光已經掠過了他的咽喉!他甚至沒看清對手的模樣,就捂著噴血的脖子倒了下去。貢布看也不看,刀勢不停,反手一格,“鐺”的一聲巨響,架住另一名匪徒勢大力沉的劈砍!火星四濺!那匪徒只覺得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力從刀上傳來,虎口崩裂,彎刀脫手飛出!貢布手腕一翻,長刀如同毒蛇吐信,瞬間刺穿了對方的胸膛!
他的動作沒有絲毫花哨,簡潔、高效、致命!每一刀都如同經過了千錘百煉,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精準!所過之處,匪徒如同被割倒的麥子般倒下!
有了這支生力軍的加入,特別是貢布那雷霆萬鈞般的殺戮,局勢瞬間逆轉!突破防線的匪徒被迅速斬殺殆盡。山坡上射來的弩箭也變得稀疏零落,顯然上面的弓弩手也被吐蕃武士的勇猛和唐軍弓弩的反擊壓制住了。
“嗚——嗚——嗚——!”
三聲短促而尖銳的哨音從左側山坡上響起,帶著倉皇和撤退的意味。
殘余的襲擊者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在密林和亂石之中,只留下滿地的尸體、散落的兵器、污損的貨物和空氣中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山谷中,只剩下傷者的呻吟、戰馬的悲鳴和劫后余生的喘息聲。
戰斗,來得快,去得也快。
李光嗣拄著刀,大口喘著粗氣,汗水混著血水從額角流下。他環顧一片狼藉的戰場,看著那些犧牲的士卒和役夫,心頭沉重。他快步走向那幾輛紫檀木箱車駕,看到箱子依舊完好,守護的親衛雖然人人帶傷,但防線未破,心中稍定。他這才轉向大步走來的貢布。
貢布手中的長刀還在滴著血,他看也沒看地上橫七豎八的匪徒尸體,徑直走到李光嗣面前。他的目光首先掃過那三口被嚴密守護的紫檀木箱,確認它們安然無恙后,才微微松了口氣,隨即又變得無比銳利,如同刀子般刮在李光嗣臉上。
“李將軍,”貢布的聲音低沉而冰冷,帶著高原風雪般的寒意,用的是略顯生硬但清晰的漢話,“襲擊者,絕非普通馬匪。”他彎腰,用刀尖挑開一具匪徒尸體破爛的衣襟,露出其脖頸下方一個模糊但尚可辨認的刺青——那是一只盤踞在火焰中的、形似禿鷲的詭異鳥形圖案,線條扭曲,充滿邪異感?!斑@是……某些信奉古老邪靈的西羌部族或西域沙匪的標記。他們,為何對這幾輛車如此執著?”他的目光,如同實質般,落在那三口厚重的紫檀木箱上。
李光嗣心頭一凜。他認得這個刺青,那是活躍在河西走廊以西、靠近西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