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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設計大賽

杜瓦爾教授的工作室彌漫著紅茶和舊書的暖香。Chloe將那塊凝聚了她所有粗糲和掙扎的“布料”樣品,連同幾張同樣畫著撕裂布片和透射光線的概念草圖,一起放在了教授面前那張堆滿古籍的寬大書桌上。她沒有說話,只是挺直了背脊站著,手指無意識地蜷縮著,指甲縫里還殘留著深褐色的麻線纖維和一點暗紅的血痂。

杜瓦爾教授放下手中的古董放大鏡,目光從那些狂野的草圖,移向書桌上那塊充滿視覺沖擊力的布料樣品。他的目光像最精密的儀器,一寸寸地掃過那些粗暴的撕裂口,毛糙的邊緣,深藍靛紫暗紅的沖撞,粗麻與歐根紗的糾纏,以及從裂口處頑強透出的迷離紫光。他看了很久,久到Chloe幾乎能聽到自己血液奔流的聲音。

終于,教授伸出手,不是拿起那塊布,而是用指尖極其小心地、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溫柔,輕輕觸碰了一下裂口邊緣那抹暗紅色如同凝固血液的棉布條。

“La douleur…”(痛苦…)他低聲說,聲音帶著一種悠長的嘆息。然后,他的指尖沿著撕裂的痕跡滑動,停在那透出紫色微光的地方,“…et la lumière qui perce.”(…以及穿透而出的光。)

他抬起頭,鏡片后的目光不再是溫和的包容,而是帶著一種極其銳利的穿透力,直直看向Chloe的眼睛,仿佛要刺入她靈魂深處那片翻滾著巖漿的荒原。

“Chloe,”他的聲音變得低沉而嚴肅,“告訴我,你真正想‘說’的是什么?用這些…傷口?用這…光?”

Chloe的心猛地一顫!像是靈魂最深處最隱秘的傷疤被猝不及防地揭開!她想說什么?她想說鳳凰村的貧窮落后?想說何詩城的欺騙?想說奶奶的死?想說梁燕的背叛?想說在巴黎遭受的所有白眼和屈辱?想說她刻骨的恨?

無數畫面在她腦海中翻騰沖撞!喉嚨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扼住!她張了張嘴,那個練習了無數遍的“Je veux…”(我想要…)卡在喉嚨里,怎么也發不出聲音!巨大的情緒洪流沖擊著她,讓她渾身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

杜瓦爾教授靜靜地等待著,目光如同磐石,包容著她所有的激烈和沉默。

“Je…” Chloe終于從牙縫里擠出一個破碎的音節,聲音嘶啞得像砂紙摩擦,“Je suis… de la terre… et de la douleur…”(我…來自土地…和痛苦…)每一個詞都像從血肉里摳出來,帶著鐵銹般的腥氣,“Ils… m’ontécrasée…”(他們…把我碾進泥里…)

她的法語依舊生硬,帶著濃重的口音。但每一個詞,都灌注了她靈魂的重量。

“Mais…”(但是…)她猛地吸了一口氣,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目光死死鎖住布料樣品上那透出的紫色微光,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不顧一切的嘶吼,“La lumière… perce! Toujours!”(光…會穿透!永遠!)

最后一個詞“Toujours”(永遠)帶著破音,在安靜的舊書工作室里回蕩,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宣告力量。

杜瓦爾教授深深地凝視著她。看著她眼中燃燒的火焰,看著她臉上混雜著巨大痛楚和不屈倔強的神情。他沒有說話,只是緩緩地點了點頭。那眼神復雜到了極點,有震撼,有悲憫,更有一種看到某種強大而危險的生命力破土而出時的敬畏。

他拿起書桌上那部老式電話機的話筒,撥通了一個號碼。電話接通,他用清晰而鄭重的法語說道:

“Bonjour, c’est Raymond Duval. Pour le dossier de recommandation du concours des jeunes talents… Oui, je confirme. J’ai trouvé mon‘phénix’. Elle s’appelle Chloe Kim.”(你好,我是雷蒙·杜瓦爾。關于新銳人才大賽的推薦名額…是的,我確認。我找到了我的“鳳凰”。她叫Chloe Kim。)

“Phoenix”(鳳凰)。涅槃的鳳凰。

Chloe站在書桌前,聽著教授口中吐出的那個帶著神話色彩的名字,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撞擊著肋骨。鳳凰?從灰燼中重生的神鳥?她配嗎?她只是一個從泥濘和仇恨中掙扎著爬出來的怪物!

杜瓦爾教授放下電話,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帶著一種長者獨有的洞悉一切的溫和與力量:“La route sera pleine d’épines, ma petite phénix.”(前路荊棘遍布,我的小鳳凰。)

他指了指桌上那塊粗糲而耀眼的布料樣品:“Maintenant, montre-leur tes griffes.”(現在,去亮出你的利爪吧。)

新銳設計師創意工坊的場地設在巴黎青年藝術基金會一個巨大的舊廠房改造空間里。挑高的穹頂下,鋼架結構裸露,巨大的落地窗將午后的天光切割成幾何形狀。空氣里彌漫著松節油、新鮮涂料和一種名為“野心”的躁動氣息。

工坊被劃分成幾十個臨時工作隔間。穿著各異,氣質迥異的年輕設計師們帶著助手和工具,像工蟻般忙碌著。高級定制的面料、精密的縫紉設備、3D打印的模型…處處彰顯著專業與資本的力量。交談聲、機器聲、音樂聲交織成一片嘈雜的背景音。

Chloe的隔間在最偏僻的角落,緊挨著堆放雜物的后門通道。這里光線昏暗,空氣里還殘留著淡淡的灰塵味。她的“工作臺”是一張斑駁的舊木桌,上面只放著她帶來的幾卷最廉價的靛藍粗麻布、深褐色粗麻布、褪色紅棉布,一小盒杜瓦爾教授支援的基礎染料(靛藍、茜草紅、土黃),幾卷粗棉線和麻線,一把大剪刀,幾根粗針,還有她視若珍寶的炭筆和速寫本。工具簡陋得寒酸,與周圍那些閃耀著金屬光澤的設備格格不入。

當她抱著她那卷沉甸甸的、散發著泥土和植物氣息的粗麻布走進來時,瞬間吸引了周圍的目光。那些目光像探照燈,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好奇和……輕蔑。

“老天,她走錯片場了吧?這里是設計師工坊,不是鄉村集市!

“看她拿的什么?那是…抹布嗎?”

“Chinoise?日本人?哈,是來表演行為藝術的嗎?”

“噓…小聲點,聽說她是杜瓦爾教授破格推薦的…真不知道老先生看上她什么了…”

“破格?我看是破罐子破摔吧!”

議論聲不高不低,剛好能飄進Chloe的耳朵。法語,英語,夾雜著毫不掩飾的嘲笑。空氣里飄蕩著香水和發膠的味道,像一層無形的屏障,將她隔絕在外。

Chloe面無表情,仿佛沒聽見。她走到自己的角落,將沉重的布卷重重放在舊木桌上,發出一聲悶響。灰塵被震得飛揚起來。她拉開椅子坐下,脊背挺得筆直,目光像冰冷的探針,掃過那些昂貴的面料和精密的機器,最后落回自己面前粗糙的麻布上。

她的“武器”就在這里。泥土的顏色,泥土的質地。

她不再理會那些嗡嗡的蒼蠅。拿起炭筆,在速寫本上飛快地勾勒。線條依舊狂野,但不再是無意識的宣泄。她畫撕裂的布片如何在人體上形成結構,畫靛藍與深褐粗麻的碰撞如何制造陰影,畫從裂口處如何讓內襯的薄棉布透出溫暖的光,畫暗紅的棉布條如何像凝固的血痕又像燃燒的藤蔓纏繞……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像一個在荒野中獨自磨刀的戰士。然而,惡意如同跗骨之蛆。

當她起身去公共水池清洗染布后沾滿顏料的手時,旁邊一個正在用精密儀器熨燙真絲面料的金發男設計師(正是上次課堂上翻白眼的金發女孩的搭檔)“不小心”將熨斗的蒸汽口轉向了她。

“小心!”伴隨著一聲毫無誠意的驚呼,滾燙的白色蒸汽猛地噴向Chloe的手臂!

“嘶——!”劇烈的灼痛瞬間傳來!Chloe猛地縮回手,手臂上迅速紅了一大片,火辣辣地疼。

“Oh! Désolé! Vraiment désolé!”(哦!抱歉!非常抱歉!)金發男設計師夸張地道歉,臉上卻帶著一絲惡意的快意。周圍響起幾聲壓抑的嗤笑。

Chloe死死咬住下唇,嘗到了血腥味。她沒有尖叫,沒有怒罵。她只是抬起頭,用那雙燃燒著冰冷火焰的眼睛,死死地盯住那個金發男人。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冰錐,帶著一種要將對方撕碎的兇狠戾氣!

金發男人臉上的笑容僵住了,被她眼中那股不顧一切的狠勁懾住,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避開她的視線。

Chloe收回目光,像什么都沒發生一樣,打開水龍頭,用冰冷的水沖洗著灼痛的手臂。冰冷的水流帶走一些痛楚,卻澆不滅心頭的怒火。她看著水流下自己紅腫的皮膚,那痛感像烙印,提醒著她身處何地。

回到角落,她沉默地坐下。拿起針線,不是縫紉,而是拿起一塊深褐色的粗麻布片,用最粗的針最深的靛藍色線,開始在上面狠狠地縫!針腳又大又密,歪歪扭扭,像一道道猙獰的傷疤,縫出一個扭曲抽象的圖案——像一只被蒸汽灼傷的眼睛!

她將這塊縫好的“傷疤”布片,用力地用珠針釘在了自己隔間最顯眼的位置!像一面無聲的戰旗,宣告著她的存在和她的恨!

工坊總監,一個穿著筆挺西裝,頭發梳得一絲不茍的中年男人,帶著助理巡視場地。當他走到這個偏僻的角落,看到Chloe簡陋到極致的“裝備”,尤其是隔間上釘著的那塊充滿戾氣的“傷疤”布片時,眉頭緊緊皺了起來,毫不掩飾眼中的不悅和質疑。

“Mademoiselle Kim,”總監的聲音帶著居高臨下的審視,“這就是你的‘創意工坊’?用這些…‘材料’?”他的目光掃過那些粗麻布,帶著毫不掩飾的鄙夷,“還有這個,”他指了指那塊“傷疤”布片,“大賽的主題是‘融合·新生’,不是…原始部落的巫毒儀式。杜瓦爾教授的推薦,不代表你可以無視基本的專業性和審美。”

周圍的竊竊私語聲更大了,帶著幸災樂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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