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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融合與新生

“La perspective… c’est donner l’illusion de la profondeur…”(透視…是賦予深度感的錯覺…)

教授畫著簡單的立方體透視圖。Chloe的鉛筆在廉價的速寫本上同步移動。線條依舊笨拙,棱角歪斜,但下筆的力道帶著一種近乎蠻橫的篤定。她畫一條,不滿意,立刻用橡皮狠狠擦掉,紙面被擦得起毛,發出刺耳的沙沙聲。旁邊一個穿著精致絲綢襯衫的金發女孩皺了皺眉,毫不掩飾地翻了個白眼,用刻意壓低的法語對同伴說:“又來了,那個亞洲清潔工…噪音制造者。”

聲音不大,剛好夠后排聽見。周圍的空氣凝滯了一下,幾道目光或好奇或鄙夷地掃過來。

Chloe握著鉛筆的手指猛地收緊,指節因用力而泛白。羞辱感像毒藤纏繞心臟。但她沒有抬頭,沒有退縮。腦海里炸響林書燃冰冷的聲音:“你的根就是你的武器!把它磨利了,捅出來!”還有杜瓦爾教授看著靛藍粗布時贊嘆的眼神:“因為它真實!”

一股混雜著巨大屈辱和更強烈毀滅欲的力量在胸中轟然燃燒!她猛地低下頭,不再看那該死的透視線條。鉛筆尖狠狠戳進紙面!她不再模仿,不再追求優雅!憑著本能,憑著那股在泥地里掙扎出來的狠勁,在速寫本空白處瘋狂地涂抹!

畫什么?畫那些鄙夷的眼睛!畫那些翻起的白眼!畫那個金發女孩精致的絲綢襯衫——但在她的筆下,那絲綢被粗暴地扭曲,撕裂。用炭筆最黑的側鋒,狠狠壓出如同荊棘般狂野生長的線條!沒有構圖,沒有美感,只有一種充滿攻擊性的宣泄!像一頭受傷的野獸在泥地里打滾,用滿身的污泥和尖刺回敬所有的傷害!

她畫得又快又狠,筆尖幾乎要戳穿紙背。沙沙的摩擦聲比剛才更加刺耳,像指甲刮過黑板。

金發女孩和她的同伴顯然被這充滿戾氣的反擊驚住了,一時忘了繼續嘲諷,只是愕然地看著角落里那個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氣息的東方女孩。

下課鈴聲終于響起。人群涌向門口,像躲避瘟疫般繞過Chloe。她最后起身,面無表情地將那張畫滿了扭曲荊棘和撕裂絲綢的紙從速寫本上撕下,揉成一團,看也沒看,精準地扔進了教室角落的垃圾桶。動作干脆利落,帶著一種棄如敝履的決絕。

走出學院大門,冰冷的夜風灌入領口。她沒有立刻離開,而是走到馬路對面。那輛熟悉的黑色轎車,依舊靜靜地停在老位置,深色的車窗像冰冷的鏡子,映出她單薄而倔強的身影。

這一次,她沒有回避。她站在車窗外幾步遠的地方,挺直了脊背,目光穿透那層深色的玻璃,仿佛要看到里面那雙深潭般的眼睛。她的眼神不再是羞怯或憤怒,而是一種近乎挑釁的宣告——看吧,這就是我!從泥里爬出來的荊棘!你滿意了嗎?

車窗毫無征兆地降下一條縫隙。

沒有露臉。只有那只骨節分明,干凈修長的手伸了出來。這一次,沒有香煙。那只手只是隨意地搭在窗沿上,食指和中指間,夾著一張印刷精美的卡片。卡片邊緣在路燈下泛著冷冽的光。

沒有言語,沒有示意。那只手就那樣隨意地搭著,卡片懸在冰冷的空氣中。

Chloe的心臟猛地一縮!她盯著那張卡片,上面印著復雜的花體法文和醒目的日期。她看不懂具體內容,但那華麗的設計和正式感,與她身上洗得發白的工裝褲形成了最刺眼的對比。像一張通往另一個世界的門票,被隨意地丟在泥濘的路邊。

新銳設計師創意工坊暨作品征集展——巴黎青年藝術基金會主辦。

一行英文小字,她勉強認出了“Designer”(設計師)和“Paris”(巴黎)。

一股混雜著巨大誘惑和更強烈屈辱感的火焰瞬間灼燒著她的神經!給她這個?一個連透視都畫不好在課堂上只會制造噪音和畫扭曲怪物的“清潔工”?是施舍?是嘲諷?還是……又一次冰冷的試探?

她死死盯著那只手,盯著那張懸在空中的卡片。林書燃冰冷的話語在耳邊炸響:“要么爬上去,要么被碾碎!”

爬上去!用荊棘扎穿他們的金絲籠子!

沒有猶豫!沒有感謝!Chloe猛地伸出手,不是小心翼翼地接過,而是一把將那卡片從那只干凈修長的手指間狠狠抽了出來!動作帶著一種近乎搶奪的蠻橫!指尖劃過他微涼的皮膚,留下一道細微的紅痕。

卡片攥在手心,硬質的邊緣硌得掌心生疼。她沒有看車里的人,也沒有低頭看卡片,只是挺直了背脊,像一柄出鞘的短刀,轉身,大步流星地融入了巴黎深沉的夜色。背影決絕,沒有一絲回頭的意思。

車窗緩緩升起,隔絕了內外。車內,林書燃收回手,指尖無意識地在被劃過的地方輕輕摩挲了一下。他看著后視鏡里那個迅速消失在街角單薄卻挺得筆直的背影,深邃的眼眸里,那點幽深的微光,幾不可察地跳動了一下,如同寒潭深處投入了一顆熾熱的火星。

那張華麗冰冷的邀請卡被隨意丟在冰冷的水泥地上。Chloe盤腿坐在它的旁邊,像面對一個沉默的敵人。她的面前鋪滿了東西——杜瓦爾教授那里得來的各種廢棄布料碎片:深褐粗麻的厚實,靛藍扎染粗棉的沉郁,褪色紅棉布的溫暖,還有一小塊帶著夢幻光澤的淡紫色歐根紗邊角料。

這些是她僅有的“武器”。

她的目光死死盯著那張邀請卡上印著的主題詞:“融合·新生”(Fusion & Renaissance)。那幾個花體法文單詞像冰冷的嘲笑。

融合?新生?

她的鳳凰村,和這個璀璨冰冷的巴黎,如何融合?她的仇恨和屈辱,如何新生?

一股強烈的毀滅欲再次涌上心頭!她抓起那塊深褐粗麻,又抓起那塊淡紫色的歐根紗。粗糲與柔滑,厚重與輕薄,沉郁與夢幻——多么諷刺的對比!像她和這個學院,她和林書燃!

她拿起粗針和深褐色的粗棉線。沒有設計圖,沒有構思。只有一股要將這截然相反的東西強行“融合”的蠻力!她粗暴地將那塊深褐粗麻覆蓋在歐根紗上!用最大號的針,穿上最粗的線,像縫補破麻袋一樣,狠狠地、歪歪扭扭地將它們縫在一起!針腳又大又密,暴露在外,像丑陋的傷疤!粗麻的硬邊將嬌貴的歐根紗邊緣磨得起毛,甚至戳破了幾個小洞!

她看著手中這塊不倫不類,充滿暴力縫合痕跡的“布”,像看著自己扭曲的處境。一種巨大的沮喪和無力感幾乎要將她吞噬。這就是她的“融合”?一堆垃圾!

就在這時,燭光搖曳了一下,光線掃過那粗糙的縫合處。深褐粗麻的粗糲肌理在燭光下形成深邃的陰影,而被粗暴覆蓋在下方的淡紫色歐根紗,從粗麻刻意留出的縫隙和不規則的破洞里,透出幽微迷離的紫色光澤。粗糲的陰影與夢幻的微光,以一種極其意外的方式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種帶著破碎感和原始張力的視覺效果。

Chloe猛地怔住了!她死死地盯著那透出的紫色微光,像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線詭異的生機。一個念頭,如同閃電劈開混沌,瞬間擊中了她!

不是覆蓋!不是縫合!是撕裂!是穿透!是讓泥土里的荊棘,刺破夢幻的紗幔!讓粗糲的根,從華麗的廢墟中野蠻生長!

她像瘋了一樣撲向那堆布料!抓起那塊靛藍扎染粗布!用剪刀,不是裁剪,而是帶著一股狠勁,狠狠地在布面上撕開!撕出長短不一、邊緣毛糙如同被野獸利爪劃破的裂口!然后,她抓起那塊淡紫色歐根紗,不是覆蓋,而是將它襯在靛藍粗布的背面!讓那夢幻的紫色光澤,從一道道猙獰的裂口中頑強地透射出來!

還不夠!她抓起那塊褪色的紅棉布碎片!那是她記憶中奶奶紅棉襖的顏色!她將紅布撕成不規則的條狀,像流血的傷口,又像掙扎的藤蔓,用粗糲的針法,野蠻地“縫合”在那些裂口的邊緣!深藍、靛紫、暗紅!粗麻、歐根紗、棉布!最原始的撕裂,最暴力的拼貼,最不協調的色彩沖撞!

她完全沉浸在這種充滿破壞和重構的瘋狂之中,手指被針扎破,滲出血珠也渾然不覺。燭光下,一塊充滿野性、傷痕累累卻又詭異地煥發著生機的“布料”在她手中逐漸成型。它不再是一件衣服的雛形,而像一片被戰火蹂躪又被頑強生命重新占據的土地,粗糲的肌理是傷痕,透出的微光是希望,暗紅的點綴是凝固的血與不滅的火!

她大口喘著氣,看著自己的“作品”,眼神亮得驚人,像燃燒的余燼。這是垃圾嗎?也許是。但這垃圾里,有她的恨,她的痛,她的掙扎,她的根!這就是她的“融合”!她的“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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