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破曉時，云層依舊厚重，將初升的太陽遮得嚴嚴實實。林默坐在車里，盯著手機屏幕上高明的檔案照片，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方向盤。

從市局技術科傳來的消息并不樂觀：高明的銀行賬戶在2015年7月離職后就被注銷了，名下沒有房產和車輛登記，通訊記錄在離職前一個月就變得異常干凈，除了幾個工作電話，幾乎沒有私人聯系。唯一的疑點是，他離職前曾頻繁撥打一個本地的手機號，但那個號碼早已是空號。

“像憑空消失了一樣。”林默低聲自語。一個大活人，怎么可能徹底抹去自己存在過的痕跡？除非有人在背后幫他，或者，他用了另一個身份。

他再次看向那個空號的記錄。號碼歸屬地是濱海市南區，靠近城郊結合部。林默立刻調閱了這個號碼的注冊信息——戶主叫王強，登記地址是南區的一個老舊小區，但在2016年就因欠費被注銷了。

王強……這個名字和地址，會不會和高明有關？

林默沒有猶豫，發動汽車，直奔南區。

老舊小區藏在一片密密麻麻的握手樓中間，道路狹窄泥濘，空氣中混雜著生活垃圾和廉價飯菜的氣味。林默按照地址找到了那棟樓，是一棟沒有電梯的六層紅磚樓，墻皮斑駁脫落，樓道里堆滿了雜物，光線昏暗。

他敲了敲三樓那戶人家的門，許久沒人回應。鄰居是一位正在擇菜的老太太，用警惕的眼神上下打量著他：“你找誰？”

“請問王強住在這里嗎？”林默拿出證件。

老太太撇了撇嘴：“王強？早搬走了，快八九年了吧。聽說欠了一屁股債，被人追著跑了。”

“您知道他去哪了嗎？或者，他有沒有什么特別親近的人？”

“不清楚，”老太太搖了搖頭，“那人孤僻得很，不怎么跟鄰居說話，就知道喝酒打牌。對了，好像……偶爾會有個穿保安服的人來找他，看著挺兇的。”

穿保安服的人！

林默的心猛地一跳：“您還記得那人長什么樣嗎？”

“記不清了，都好幾年了，就記得個子不高，眼神陰沉沉的。”

林默謝過老太太，站在樓道里，眉頭緊鎖。穿保安服的人，很可能就是高明。王強和高明是什么關系？債主和債務人？還是同伙？

他回到車里，調出王強的信息。檔案顯示，王強曾因聚眾賭博被拘留過，名下有一輛破舊的面包車，登記狀態是“逾期未檢驗，達到報廢標準”。

“報廢面包車……”林默的目光落在車輛登記的最后一個年檢地址上——南區廢品回收站。

一個大膽的念頭在他腦海中形成。高明會不會躲在類似的地方？廢品回收站人員混雜，環境復雜，最容易隱藏身份。

他立刻驅車前往南區廢品回收站。那是一個巨大的露天場地，堆滿了各種廢舊金屬、塑料和紙張，散發著刺鼻的氣味。幾臺大型機械正在轟鳴作業，工人們戴著口罩，忙碌地分揀著廢品。

林默把車停在入口處，拿出高明的照片，向一個正在稱重的工人打聽：“師傅，見過這個人嗎？”

工人瞥了一眼照片，搖了搖頭：“每天來這兒的人多了去了，哪記得住。”

林默沒有放棄，又問了幾個人，都沒有結果。他決定自己進去找找看。

廢品回收站很大，像一個迷宮。林默深一腳淺一腳地在堆積如山的廢品中穿行，目光警惕地掃視著每一個角落。這里的環境比他想象的還要復雜，巨大的集裝箱、拆解到一半的汽車骨架、纏繞的電線……處處都可能藏著人。

就在他走到回收站深處，靠近一片廢棄汽車堆時，眼角的余光瞥見一個身影從一輛破舊的面包車后面閃了過去。

林默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他放輕腳步，慢慢靠近那輛面包車。

車后空無一人。

但地上有一個剛熄滅不久的煙頭，還冒著一絲青煙。

林默的目光投向面包車旁邊的一個巨大的集裝箱。集裝箱的門虛掩著，露出一條縫隙。

他握緊了腰間的配槍，緩緩走過去，猛地拉開集裝箱的門！

一股濃烈的霉味和機油味撲面而來。集裝箱里堆滿了各種廢棄的零件，光線昏暗。林默打開手電筒，光柱掃過，在集裝箱的角落里，看到了一個蜷縮著的身影。

那人穿著一件沾滿油污的夾克，頭發凌亂，臉上胡子拉碴，正驚恐地看著他。

盡管時隔多年，盡管模樣有了變化，但林默還是一眼認出了他——高明！

“高明！”林默低喝一聲，“別動！”

高明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站起來，朝著集裝箱的另一端跑去。那里有一個狹小的通風口，顯然是他早就準備好的逃生通道。

“站住！”林默立刻追了上去。

集裝箱里空間狹窄，堆滿了雜物，兩人在里面展開了一場驚險的追逐。高明對這里的環境顯然非常熟悉，像泥鰍一樣在雜物間穿梭。林默緊隨其后，幾次差點抓住他，都被他靈巧地躲開。

“你跑不掉的！”林默低吼道，目光死死鎖定著前面的身影。

高明突然一個急轉彎，沖出了通風口。林默緊隨其后鉆了出去，發現外面是一個堆滿廢舊輪胎的小院，院墻不高，只有兩米左右。

高明手腳并用，幾下就爬上了院墻，回頭看了林默一眼，眼神里充滿了驚恐和……一絲詭異的瘋狂。

“林默！”他突然開口，聲音沙啞，“你以為找到我就結束了？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蘇晴在哪里？你把她怎么樣了？”林默一邊逼近，一邊厲聲問道。

高明突然笑了起來，那笑聲尖銳而刺耳：“蘇晴？呵呵……她就在那里，在一個你永遠找不到的地方……”

他的話音未落，突然從院墻的另一側傳來一聲悶響，像是有什么重物落地。高明的笑容瞬間僵在臉上，眼神里充滿了恐懼。

林默心中一緊，立刻加速沖上前，想要抓住他。

就在這時，高明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身體猛地向后一仰，竟然從院墻上直接摔了下去！

“不！”林默驚呼一聲，沖到院墻邊上，向下望去。

院墻外面是一條狹窄的后巷，高明摔在巷子的水泥地上，一動不動。他的頭部下方，慢慢滲出一灘暗紅色的血跡。

林默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立刻從院墻上跳下去，跑到高明身邊，探了探他的鼻息——已經沒氣了。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再次響了起來。還是那個陌生號碼。

林默深吸一口氣，接起電話，聲音冰冷得像寒冬的鐵：“是你干的？”

“干得漂亮，林探長。”那個嘶啞的聲音帶著一絲戲謔，“‘影子’找到了，答案也該揭曉了。可惜，他好像不太愿意說。”

“你到底想干什么？！”林默的聲音因為憤怒而微微顫抖。

“別生氣嘛，”對方輕笑一聲，“游戲還在繼續。高明的口袋里，有你想要的東西。哦，對了，警察應該快到了，你最好抓緊時間。”

電話掛斷了。

林默立刻檢查高明的口袋。在他的上衣內袋里，找到了一個小小的黑色塑料袋。打開一看，里面是一個U盤，還有一張折疊起來的紙條。

紙條上依舊是打印體的字：

“第三個謎題：U盤里的東西，會告訴你蘇晴失蹤的真相。但小心，真相往往是帶刺的玫瑰。去找‘園丁’，他會幫你打開這朵玫瑰。地址：城東植物園，溫室花房。”

“園丁”？

林默握緊了U盤和紙條，抬頭望向巷子的入口。遠處已經傳來了警笛聲，由遠及近。他知道，自己必須盡快離開這里。高明死了，他出現在這里，必然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他最后看了一眼高明的尸體，那個曾經的“影子”，如今像一片真正的落葉，無聲地墜落在冰冷的地面上。他到底知道些什么？是誰殺了他？是那個神秘人，還是另有其人？

林默來不及細想，迅速轉身，消失在巷子深處。警笛聲越來越近，刺破了清晨的寧靜。

他坐進車里，心臟依舊在劇烈跳動。高明的死，像一盆冷水，澆滅了他剛剛燃起的希望。這個神秘的對手，不僅能精準地引導他的行動，甚至能在他眼皮底下殺人，手段之高明，心思之縝密，都遠超他的想象。

U盤里到底是什么？“園丁”又是誰？

林默看了一眼手中的U盤，金屬外殼冰冷刺骨。他沒有立刻插入電腦，他知道，這里面的東西，很可能就是解開所有謎團的關鍵，但也可能是另一個更深的陷阱。

城東植物園，溫室花房……

林默發動汽車，駛離了這片混亂的區域。車窗外，城市已經蘇醒，車水馬龍，人聲鼎沸，一派繁華景象。但在這片繁華之下，隱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和罪惡？

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會是什么，但他知道，自己必須走下去。為了蘇晴，為了那些死去的人，也為了揭開這場局背后最終的真相。

U盤靜靜地躺在副駕駛座上，像一個潘多拉魔盒，等待著被打開。而林默知道，一旦打開，里面釋放出的，可能是他無法承受的黑暗。

但他別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