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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開始布局

餐廳里死寂如墳。冰冷的銀勺躺在光潔的桌面上,反射著吊燈刺目的寒光。那幾點暈開的粥漬,如同恥辱的烙印,灼燒著林溪的視線。她僵在椅子上,身體因為巨大的恐懼和羞辱而劇烈顫抖,淚水無聲地滾落,砸在手背上,冰涼一片。她甚至不敢呼吸,等待著來自長桌盡頭那冰冷王座的審判。

周姐刻薄嫌惡的目光像鞭子一樣抽打在她身上,那無聲的鄙夷比任何斥責(zé)都更令人窒息。

時間被拉得無限長。

終于,沈崇山放下了雪白的餐巾。布料摩擦的細微聲響,在寂靜中如同驚雷。

他緩緩抬起眼。那雙深邃銳利、如同淬寒冰刃的目光,穿透長長的餐桌距離,精準(zhǔn)地、沉沉地落在了林溪身上。

沒有預(yù)想中的雷霆震怒。沒有斥責(zé)。甚至連一絲明顯的情緒波動都沒有。

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冰冷。

那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儀器,一寸寸掃過她慘白如紙、淚痕交錯的臉,掃過她因恐懼而劇烈起伏的瘦削肩胛,掃過她死死摳在膝蓋上、指節(jié)泛白的手,最后,定格在她那雙盛滿了巨大驚惶和絕望、卻依舊酷似江映雪的眼眸上。

林溪感覺自己像被釘在標(biāo)本板上的蝴蝶,在那冰冷目光的審視下,靈魂都在顫栗。她死死咬著下唇,嘗到了鐵銹般的腥甜,才勉強抑制住喉嚨里即將沖出的嗚咽。她垂下眼,不敢與那目光對視,仿佛多看一眼就會被徹底凍結(jié)、粉碎。

沈崇山看了她足足有十幾秒。

那沉默的審視,比任何疾風(fēng)驟雨都更令人煎熬。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堅冰,沉重得讓人無法呼吸。

終于,他薄唇微啟,聲音低沉平穩(wěn),沒有任何起伏,像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guān)的事實:

“周姐。”

“在,沈先生。”周姐立刻躬身,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換塊桌布。”沈崇山的聲音毫無波瀾,仿佛剛才的混亂只是拂去一粒微塵,“帶她回房間休息。”

沒有斥責(zé)林溪的笨拙。沒有追究她的失態(tài)。甚至沒有再看她一眼。

仿佛她,連同她帶來的那場微不足道的混亂,都不值得他多費一絲心神。

周姐明顯愣了一下,似乎沒料到會是這樣的處理。她飛快地瞥了一眼依舊抖如篩糠的林溪,又迅速低下頭:“是,沈先生。”

沈崇山已經(jīng)重新拿起了刀叉,姿態(tài)優(yōu)雅地切下一小塊牛排,仿佛剛才的一切從未發(fā)生。他的世界,重新回到了冰冷、精確、不容打擾的軌道上。

周姐動作利落地再次上前,用那塊干凈的布巾迅速蓋住了污跡和掉落的勺子,然后走到林溪身邊,聲音依舊冷硬,卻少了幾分之前的刻薄:“林小姐,跟我回房。”

林溪像是被這句話赦免的囚徒,身體猛地一軟,幾乎要從椅子上滑下去。她慌忙用手撐住冰冷的桌面,指尖冰涼刺骨。她掙扎著站起來,雙腿虛軟得如同踩在棉花上,每一步都搖搖晃晃。她不敢抬頭,不敢看餐桌盡頭那個重新專注于餐點的身影,只死死盯著自己腳下昂貴卻冰冷的地板。

周姐在前面帶路,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規(guī)律而冰冷。林溪低著頭,踉踉蹌蹌地跟在后面,寬大的家居服空蕩蕩地罩著她,像一件不合身的囚服。她能感覺到背后那道無形的、冰冷的視線,如同跗骨之蛆,即使沈崇山?jīng)]有再抬頭,那巨大的壓迫感也如影隨形。

穿過空曠得令人心悸的走廊,踏上盤旋而上的樓梯。每一步都沉重?zé)o比。回到那間奢華冰冷的房間,周姐推開門,側(cè)身讓開。

“進去吧。沈先生喜靜,沒什么事不要出來走動。”周姐的聲音平板無波,“晚餐會有人送到你房間。”她說完,不再多看一眼,轉(zhuǎn)身離開,留下一個冷漠刻板的背影。

厚重的房門在身后合攏。

隔絕了外面世界的森嚴(yán),也隔絕了那道無形的冰冷壓力。

林溪背靠著冰冷的門板,身體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緩緩滑坐在地毯上。昂貴柔軟的羊毛絨觸感,此刻卻無法帶來絲毫暖意。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擂動,撞擊著肋骨,帶來一陣陣悶痛。額頭上全是冷汗,后背的衣衫也已被冷汗浸透,緊貼在皮膚上,冰涼一片。

她抬起手,看著自己依舊在微微顫抖的指尖。剛才在餐廳里,那極致的恐懼和羞辱感并非完全偽裝。沈崇山的氣場太過強大,那種久居上位、視眾生如螻蟻的冰冷威壓,是這具長期掙扎在底層、對權(quán)威有著天然恐懼的身體根本無法承受的!摔落勺子那一刻,被周姐厲聲斥責(zé)、被沈崇山冰冷目光鎖定的瞬間,那種巨大的、幾乎要將她吞噬的恐慌和恥辱感,真實得讓她靈魂都在尖叫!

她大口地喘息著,試圖平復(fù)狂跳的心臟和紊亂的呼吸。冰冷的空氣吸入肺葉,帶著沈園特有的、混合了昂貴木材和空曠死寂的氣息。

沈崇山……

那個男人,太可怕了。

他把她帶回來,像對待一件物品。周姐的輕蔑和告誡,是沈園森嚴(yán)等級的具象化。而剛才在餐廳,他那種徹底的無視和漠然,比任何暴怒都更清晰地表明了她的位置——一個無足輕重的、暫時需要被安置在這里的物件。她的惶恐,她的眼淚,她的笨拙,在他眼中,恐怕連一絲漣漪都激不起。

他看她的眼神,除了最初的審視,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冰冷。那句“像”,是唯一的評價。沒有好奇,沒有探究,更沒有……任何與江映雪相關(guān)的溫情聯(lián)想。

他把她帶回來,僅僅是因為這張臉“需要更安全的環(huán)境”?還是因為沈聿白那句“為了她”?無論是什么,都透著一股冰冷的、近乎于工具化的利用意味。

林溪緩緩蜷縮起身體,將臉埋進膝蓋。冰冷的恐懼感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更加刺骨的清醒和一種深入骨髓的寒意。

沈園,比她想象的更加冰冷,更加危險。這里的每一個人,每一道目光,都帶著審視和評估。沈崇山是高高在上的掌控者,周姐是執(zhí)行命令的冰冷機器。而她自己,則是風(fēng)暴眼中一個身份不明、價值存疑的孤島。

復(fù)仇?

在這里,她的一舉一動都可能在監(jiān)控之下。她那張酷似江映雪的臉,在沈崇山眼中,恐怕只是一個符號,而非一個活生生的人。

一絲冰冷的自嘲,在她蒼白的唇角無聲蔓延。

她以為踏入沈園是靠近了權(quán)力核心,是復(fù)仇的加速器。現(xiàn)在看來,更像是主動跳進了一個更加華麗、也更加致命的牢籠。沈崇山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比江宏志的虛偽和林婉芝的恐懼,更加難以捉摸,更加危險。

她慢慢抬起頭,望向窗外。夕陽的余暉給冰冷的玻璃鍍上了一層暖金色,卻無法穿透進來溫暖房間分毫。花園里精心修剪的草木在晚風(fēng)中輕輕搖曳,美得像一幅靜止的油畫,卻毫無生氣。

沈園,這座象征著江城頂級權(quán)勢的堡壘,像一個巨大而冰冷的精密儀器,無聲地運轉(zhuǎn)著。而她,只是被暫時放置其中的一顆齒輪,一顆隨時可能被替換、被丟棄的齒輪。

林溪扶著冰冷的門板,掙扎著站起來。雙腿依舊有些發(fā)軟,但眼神深處那片深潭般的冰冷,已經(jīng)重新凝結(jié),比之前更加堅硬,更加幽深。

恐懼褪去,剩下的,是更加清晰的認知和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

牢籠又如何?

棋子又如何?

既然進來了,就沒有退路。

她需要更加小心,更加謹(jǐn)慎。扮演好那個怯懦、失憶、無依無靠的林溪,直到……找到撬動這座冰冷堡壘的縫隙,找到讓沈崇山那雙冰冷眼眸產(chǎn)生一絲波瀾的機會,找到將江家徹底拖入深淵的致命繩索!

她走到巨大的穿衣鏡前。鏡中的女孩,臉色蒼白,眼眶紅腫,眼神卻不再有淚光,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沉寂。她抬手,用衣袖用力擦去臉上的淚痕,指腹蹭過顴骨,帶來細微的刺痛。

一絲極淡的、帶著血腥味的冰冷笑意,在她蒼白的唇角,無聲地漾開。

晚餐被一個沉默寡言的女傭送到了房間門口。簡單的清粥小菜,溫?zé)幔瑓s食之無味。林溪機械地吞咽著,味同嚼蠟。

夜幕降臨,沈園徹底沉入了死寂。窗外一片漆黑,只有遠處幾點零星的燈光,如同蟄伏的獸眼。走廊里沒有任何聲音,仿佛整座巨大的宅邸只剩下她一個活物。那種無處不在的、令人窒息的寂靜,比任何喧囂都更折磨神經(jīng)。

她躺在冰冷寬大的床上,蓋著價值不菲卻毫無溫度的被子,睜著眼睛,望著天花板上模糊的光影。身體疲憊到了極點,精神卻異常清醒。

黑暗中,感官似乎被無限放大。她能聽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聲音,能聽到窗外極遠處樹葉摩挲的細微沙響,甚至……似乎能聽到走廊盡頭,某個緊閉的房門內(nèi),醫(yī)療儀器發(fā)出的、極其微弱而規(guī)律的嘀嗒聲。

沈聿白……

那個重傷昏迷、將她卷入這場風(fēng)暴中心的沈家獨子,就在這棟房子的某個角落。

他什么時候會醒?

醒來后,看到這張酷似江映雪的臉,又會作何反應(yīng)?

無數(shù)個念頭在黑暗中翻騰、碰撞。她像一個在懸崖峭壁上行走的旅人,腳下是萬丈深淵,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

不知過了多久,極度的疲憊終于壓倒了緊繃的神經(jīng)。林溪的意識開始模糊,沉向黑暗的邊緣。

就在意識即將徹底沉淪之際,一種極其細微的、幾乎被忽略的聲響,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在她混沌的感知中激起了一絲漣漪。

“咔噠。”

一聲極其輕微、極其短促的,像是……門鎖被輕輕碰觸的聲響。

從她的房門外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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