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龍把飯盒鐵塊系在腰間,金屬貼著皮肉,涼得刺骨。他沒松手,反而將棉衣下擺裹緊了些。這鐵塊是從老周灶坑里扒出來的,上面刻著三十七道痕,每一道都對應一個活著或死去的兄弟。他靠著戰壕蹲下,耳朵貼地,聽見東南方雪層有輕微的震動——不是腳步,是機械履帶在松雪上碾壓的節奏。
林文斌正用刺刀撬凍住的迫擊炮架,手電筒夾在腋下,電池殼已經結了一層白霜。他忽然停下動作,把筒子塞進懷里,解開棉衣扣子,貼著心口捂住。“還能救。”他說。王步蹲在一旁,翻毛皮帽壓到眉骨,盯著那點微弱的紅光在布料下忽明忽暗。
兩小時后,手電亮了。光柱刺破雪霧,照出前方三十米一道新挖的掩體輪廓。劉大勇猛地抬手,三根手指朝天,然后斜指地面——美軍狙擊手藏在坡后,瞄準鏡正對主陣地。王步抓起刺刀,在雪地上劃出一個凹弧,把光打進去。反射的強光直射坡頂,幾秒后,那邊傳來一聲悶響,像是槍管砸地的聲音。
“有用。”李龍低聲說。
他們開始拆解所有能發光的東西。衛生員翻出藥瓶,周紅梅帶著人用紗布把玻璃片包好,固定在擔架布上。小山東抱著那口破鍋,鍋底還燙著,他把七支手電筒并排架在上面,光束集中成一束,照向敵軍照明死角。林文斌趴在地上測算角度,筆尖在凍硬的筆記本上劃出幾道線:“四十五度仰角,光打云底能散射三百米。”
第一發迫擊炮彈裝填時,劉大勇突然撲上來,比劃著手勢。他右手兩指劃出拋物線,左手橫切,意思是敵軍火箭筒即將發射。李龍立刻下令調整炮口,王步抓起一支手電,用刺刀綁在炮彈尾部。發射后,炮彈在空中炸開,強光爆閃,像一顆墜落的星子。敵軍兩個機槍點同時熄火,有人抱頭蹲下,有人亂射一通。
周紅梅帶著傷員在后方三十米展開反光幕。三百塊鏡面布同時掀開,照明彈剛升空,光就被折返成一片白墻。美軍陣地上一陣騷動,有人用喇叭喊話,聲音斷斷續續。王步冷笑,從背囊里掏出繳獲的風鈴——那是美軍營地掛在外墻的警報器,銅片串成,一晃就響。他用力一甩,鈴聲刺破夜空。
光墻亮起的瞬間,三百支手電同時打開。光洪流直沖敵指揮部,刺得人睜不開眼。李龍盯著那邊的動靜,忽然發現指揮帳篷邊緣有紅光閃爍——是紅外瞄準器。他解下腰帶,飯盒鐵塊還在上面,他用力一拋,鐵塊飛到半空。二十挺機槍立刻鎖定那點反光,子彈交織成網,帳篷邊的狙擊手當場倒下。
白磷彈隨后落下。第一枚在陣地左側炸開,火點剛燃,李龍抓起飯盒鐵塊,狠狠敲擊鍋沿。高頻震動傳入雪層,燃燒劑被震散,火勢未起便熄。小山東死死護住鍋底的光陣,七支手電依舊亮著。林文斌爬到高處,把二十支筒子按計算好的角度架好,光束射向低空云層。反射光掃過美軍直升機駕駛艙,儀表盤瞬間失靈,旋翼亂擺,險些墜毀。
敵軍開始后撤。但很快,新一批部隊從側翼逼近,熱成像儀在雪地上掃出紅點。周紅梅迅速組織藥瓶陣,把所有玻璃涂上反光層,按莫爾斯碼的節奏開合。閃爍的光點干擾了信號,熱像儀畫面出現亂碼。李龍讓機槍手埋伏在反光幕兩側,等敵人靠近五十米時,突然齊射。
王步站在高坡上,手里舉著七支手電。他把它們綁成一束,光柱直刺敵軍指揮官面部。那人舉手遮擋,擴音器里的喊話戛然而止。小山東站在他身后,忽然唱起一支山歌。調子粗啞,卻是老周常哼的那首。聲音不大,但在寂靜的雪夜里傳得很遠。敵軍陣地上,有人放下了槍。
銀勺還掛在旗桿上。李龍抬頭看,風一吹,勺面旋轉,把光柱打碎成七道細線。那光掃過陣地,掃過燒焦的灶坑,掃過戰士們凍裂的臉。林文斌用銅絲纏好最后一支燈泡,接上電池,做成信號燈。光一閃一滅,是老周生前定的聯絡暗號。
天快亮時,所有手電熄了。電池耗盡,燈絲發黑。戰士們拆下燈泡,用鏡片拼成新的反射陣。林文斌撕下《彈道學原理》的扉頁,鋪在雪地上,用石塊壓住四角。紙面光滑,能折射晨光。他調整角度,第一縷陽光照上來時,光斑正好落在敵軍撤退的路上。
李龍走回灶坑,把最后一塊電池放進老周的圍裙口袋。里面還有半粒花椒,煙盒紙上的笑臉已經褪色。他沒說話,只是把圍裙角折好,塞進防炮洞深處。
三百面反光板同時轉向。朝陽被折射成七道光柱,刺向天際。光掃過陣地邊緣,照在旗桿底部的三枚手雷上,引信發黑,金屬泛著冷光。
小山東蹲在鍋邊,手指撫過鍋底的刻痕。他的指甲刮過“老周”兩個字,發出輕微的沙沙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