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紅梅把醫藥箱合上時，手電筒的光斑還在地圖上晃。她沒動，只看了眼王步遞來的飛行眼鏡，鏡片邊緣殘留著血漬，鍍膜在煤油燈下泛出淡藍。

李龍坐在沙盤前，左腿的繃帶已經換過，滲血止住了。他手指壓在203高地的模型邊緣，指節因用力泛白。林文斌蹲在發報機旁，計算板屏幕上的波形圖正緩慢滾動，熱成像信號被拆解成一串串數字。

“廣播還在播。”林文斌抬頭，“滴答聲間隔變了，從每秒八次變成七點三。”

王步摘下皮帽，耳根處的凍傷裂開一道口子。他把繳獲的雪茄煙盒打開，抽出一支，用匕首削去過濾嘴，遞給周紅梅：“試試這個。”

周紅梅接過，走到俘虜面前。中尉被綁在彈藥箱上，牙齒緊咬，額角青筋跳動。她用止血鉗輕輕撬開他嘴角，夾住那顆黑色傳感器，緩緩拔出。中尉喉頭滾動，沒出聲。

“換上。”她說。

王步把改裝過的過濾嘴塞進他牙縫，林文斌按下電磁干擾器開關。指示燈由紅轉綠。

“山毛櫸。”李龍開口，聲音低得像壓在冰層下的風，“你說過這個詞。”

中尉眼皮顫了顫。

“203高地是幌子。”李龍沒看他，手指在沙盤上劃了一道，“他們要打的是補給線——清川江橋，對不對？”

中尉沒動。

林文斌突然抬頭：“廣播里有摩爾斯碼，藏在鐘表聲里。剛才破譯出一組數字：7-3-1-9。”

“七點三秒。”李龍盯著沙盤，“他們用這個頻率同步炮擊節奏。”

王步把卡賓槍靠在桌邊，從懷里摸出一張皺巴巴的地形圖，鋪在沙盤上。他用鉛筆圈住江橋北側的緩坡：“敵炮兵集群一定藏在這兒，否則觀測不到橋面。”

“可我們沒炮。”林文斌說，“彈藥只夠打十五分鐘。”

“那就讓他們自己打。”王步指著地圖上一處冰面，“前天偵察機拍到車隊在這里掉頭，車轍壓得深，說明下面是實土。美軍肯定以為冰層夠厚，敢把重炮開上來。”

李龍抬頭：“你想炸冰？”

“不，”王步搖頭，“讓他們以為我們要炸冰。用光語引他們開火，把炮彈打空。”

周紅梅突然插話：“美軍醫療帳篷用紅十字，和我們一樣。如果我們在雷區邊緣擺幾個假擔架，裹上藍布，他們會不會誤判？”

林文斌眼睛一亮：“可以配合光語。手電筒玻璃片刻的鐘表店標記，能打出薩爾圖時間碼。我們設定一組虛假傷員坐標，等他們派救護隊，再引爆。”

李龍沉默片刻，抽出腰間匕首，刀尖戳進沙盤中央。刀柄映出四個人的影子，全都凝著哈氣。

“先確認炮兵位置。”他說。

王步拿起飛行眼鏡，遞給林文斌。林文斌接過后，蹲在冰面觀測口，把鏡片貼在縫隙上。遠處雪原靜得像死水，但鏡中景象不同——偽裝網下的輪廓微微扭曲，熱源信號斷斷續續。

“有炮管。”林文斌低聲，“至少十二門M59，排列成弧形。發射間隔……0.3秒。”

“漏洞。”李龍站起身，“他們齊射時，第三輪會有短暫遲滯。我們就在那時動手。”

“可怎么讓他們齊射？”王步問。

“讓他們以為我們動了。”林文斌調出計算板上的壓力傳感器數據，“把地雷陣連上發報機，模擬車隊過冰的震動頻率。他們一察覺，必然試射。”

周紅梅轉身打開醫藥箱，翻出一卷手術線和三支手電筒。她把線穿過燈柄的小孔，串成三角陣列，掛在沙盤上方。

“光網角度要斜四十五度，”她說，“否則影子拉不開。藍布擔架放東南角，離雷區五米。”

李龍點頭：“等他們救護隊出動，炸南側冰層。水一漫上來，炮兵不敢輕動。”

“彈藥不夠怎么辦？”林文斌問。

“用罐頭。”王步從箱底拖出幾箱凍豬肉，“切片，嵌進冰縫，做成反坦克錐。他們要是派裝甲車來，輪子必毀。”

李龍盯著沙盤，忽然伸手，把匕首從203高地拔起，插進補給線模型旁。

“計劃代號‘抽薪’。”他說，“天亮前布防，等他們先動手。”

周紅梅把手術線重新纏好，放進箱底。她抬頭看了眼帳篷外，天邊剛透出灰白。最后一支紅十字蠟燭熄滅了，但冰面上的光點還沒散。

林文斌連接地雷傳感器，屏幕上跳出三維火力圖。炮兵陣地的熱源信號開始規律閃爍，每三輪出現一次微小延遲。

“他們在校準。”他說。

王步拿起卡賓槍，槍管彎曲處結著霜。他把槍靠在肩上，測試平衡，然后走向洞口。

“我去南側埋罐頭。”他說，“天亮前回來。”

周紅梅抓起醫藥箱，跟上去：“我跟你一塊去，順路檢查雷區接線。”

李龍沒動，手指還在沙盤邊緣。他盯著那把匕首，刀尖映出冰層下的溪流走向。

林文斌突然說：“廣播停了。”

李龍抬頭。

“最后一段滴答聲后，什么都沒了。”林文斌盯著屏幕，“他們知道我們聽懂了。”

李龍站起身，走到觀測口。遠處雪原空曠，但鏡中熱源信號密集起來，炮管輪廓微微抬高。

“快了。”他說。

王步在洞口停下，回頭看了一眼。周紅梅正把一截輸液管纏在手電筒上，準備做角度支架。她抬頭，兩人目光碰了一下。

“走。”她說。

王步掀開簾子，冷風灌進來。周紅梅緊了緊藥箱帶，跟了出去。

林文斌把計算板接上發報機，手指在鍵盤上敲擊。熱成像圖轉為五線譜密碼，音符排列成一道上升曲線。

李龍站在沙盤前，拿起一支手電，擰亮。光束照在匕首上，刀刃反射出一道細線，橫穿整個203高地模型。

外面，冰面傳來腳步聲，很輕，但持續不斷。

林文斌忽然抬頭：“他們開始移動了。”

李龍沒答話，把光束移向沙盤東南角，照在那幾個藍布包裹的擔架模型上。

光斑緩緩移動，像一只無聲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