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龍的手電光束從沙盤東南角的藍布擔架緩緩移開，落在冰面新刻的坐標線上。匕首尖還插在補給線模型旁，刀刃映出的冷光隨著他手腕微動劃過一道細痕。林文斌蹲在發報機前，手指剛從開關上收回，屏幕上的熱成像信號已歸于靜止。

“他們停了。”林文斌低聲說，“但頻道沒關。”

王步站在觀測口邊，卡賓槍靠在肩頭，耳根的凍傷滲出血絲。他盯著林文斌拆開的收音機，真空管斷口處有焦黑痕跡。“最后那段摩爾斯碼，”他說，“不是命令，是坐標。”

林文斌點頭，將零件攤在沙盤邊緣：“7-3-1-9，對應E17區。他們想讓我們聽見。”

李龍沒動，目光落在匕首刻出的經緯線上。冰面反光映著他左頰的傷疤，像一道干涸的河床。片刻后，他抽出匕首，刀尖在冰上劃出一個圈，正壓在E17的位置。

“那就讓他們聽見更多。”他說。

周紅梅從醫藥箱里取出止血帶，沒說話，走到電臺旁。她將橡膠帶一圈圈纏在話筒上，壓緊接口。王步摸出雪茄煙盒，打開，倒出殘余的煙絲，把空盒扣在話筒前端，用鐵絲固定。

“音質得像凍傷的人。”他說，“嗓子啞，喘氣重。”

林文斌調出發報機頻率，指針停在47.2MHz。“和他們內部頻道差0.3兆赫，”他說，“能重疊，傳不遠，但夠近。”

李龍站起身，走向角落的戰士名單。他掃過一排名字，停在最末一個——張河，入伍前在廣播站當過技術員，能說一口流利美式英語。他點了頭。

張河立刻站到電臺后，清了清嗓子。周紅梅按下開關，電流聲滋滋響起。

“這里是E17觀察哨，”張河開口，聲音經止血帶和煙盒過濾，變得沙啞斷續，“發現敵裝甲集群，正向冰面推進……請求炮火覆蓋。”

林文斌盯著頻譜儀，信號波形微微抖動，隨即穩定。“傳出去了。”他說。

王步摘下皮帽，搓了搓深陷的眼窩。“再加一段。”他說，“說E17有地雷陣，但主陷阱在F22。”

李龍看了他一眼，沒反對。

張河調整呼吸，重新開口：“警告，E17區布設有壓發雷，真正威脅在F22南側緩坡……重復，F22才是主雷區。”

林文斌同步發送紅外模擬信號，屏幕上，一組虛假熱源在F22閃爍移動。他低聲報數：“信號覆蓋半徑一千二百米，冰層反射增強，能傳到炮兵前哨。”

李龍抓起手電，走向洞口。外面天色仍暗，冰湖如鐵板般鋪展。他踩上冰面，腳步沉穩，身后跟著王步和林文斌。電臺被抬上雪橇，由兩名戰士推著前行。

“冰心越冷，電波越遠。”林文斌邊走邊說，“零下三十度，電磁反射率提升四成。”

他們在湖心停下。李龍將匕首拔出，插入冰層深處，刀柄露出半截，作為天線支架。林文斌把發報機天線纏在刀脊上，擰緊。

“試試。”李龍說。

張河再次發聲，這次帶著急促喘息：“中尉！裝甲團在E17遭遇伏擊，三輛損毀，請求火炮覆蓋坐標！”

聲音順著冰面擴散，回蕩在雪原之間。遠處山脊靜默，但湖面傳來細微震動——是回聲，也是共振。

林文斌蹲下，檢查埋在冰下的壓力傳感器。顯示屏上，一組數值跳動起來。“有車動。”他說，“朝E17方向。”

“他們信了。”王步低聲說。

李龍沒回應，只盯著匕首在晨風中微微震顫的刀柄。他抬手，示意繼續。

第三段廣播由周紅梅親自操作。她摘下紅十字徽章，別在話筒旁，然后模仿美軍醫療官的語調，冷靜而急促：“E17救護隊遭遇伏擊，三名醫護傷亡，所有單位立即后撤，重復，立即后撤。”

林文斌同步觸發地雷傳感器，模擬車隊震動。屏幕上，美軍炮兵陣地的熱源信號出現短暫紊亂。

“校射中斷。”林文斌說，“他們沒敢打第二輪。”

王步忽然抓起另一臺電臺，調到51.8MHz。他把三臺設備并排擺開，用拆下的手雷保險絲連接跳頻裝置，手動撥動開關。

“讓他們聽不清誰在說話。”他說。

四段廣播開始循環：一段是張河的“裝甲集群逼近”，一段是周紅梅的“救護隊遇襲”，一段是林文斌偽造的炮兵校射誤差報告：“警告，炮彈落點偏離目標三百米”，最后一段，是王步自己錄的，用生硬的英語喊：“E17是誘餌，主攻方向在F22！”

頻段在47.2、51.8、59.3之間跳動，信號交錯，真假難辨。

李龍站在湖心，手電筒光束掃過冰面。他讓戰士們把凍豬肉罐頭擺成坦克輪廓，裹上藍布擔架的染血繃帶，再用手電從不同角度投射移動光斑，模擬裝甲部隊轉移。

“紅外信號同步發。”他說。

林文斌按下按鈕，虛假熱源在F22區緩緩移動。他盯著俘虜所在的帳篷方向，低聲對周紅梅說：“該測了。”

周紅梅走進帳篷，俘虜仍被綁在彈藥箱上，嘴唇干裂。她取出熒光藥劑，在他傷口邊緣涂抹一圈，然后戴上夜視鏡。

廣播正播放到第五段：“E17區指揮官羅斯中尉陣亡，重復，羅斯中尉陣亡。”

俘虜眼皮猛地一跳，喉結上下滑動。周紅梅屏住呼吸，鏡中熒光反應顯示瞳孔收縮，延遲0.3秒。

她退出帳篷，對林文斌點頭。

“他們信了。”林文斌說，“連自己人都不信自己了。”

李龍站在冰湖中央，手電光束掃過湖面。天邊開始泛白，晨光映在匕首刀刃上，反射出一道細長的光帶，順著冰面延伸出去，像一條無聲的訊號。

王步操作跳頻器，三臺電臺同時發聲，七段廣播在不同頻段交錯播放。最后一段，李龍下令全體戰士齊聲用英語喊：

“圣誕節前回家！E17區有安全通道！”

聲音在冰原上反復回蕩，真假難分。

林文斌盯著頻譜儀，美軍頻道開始出現雜音，信號斷斷續續。他忽然抬頭：“他們在切頻，但來不及了。”

李龍沒動，只將手電光束緩緩壓低，照向冰層下的溪流走向。水流聲極輕，幾乎被風蓋過。

王步的手指在跳頻器上快速撥動，三臺電臺同時切換到47.2MHz，七段廣播疊加成一片混亂聲浪。

林文斌的屏幕突然跳出一組數據——美軍炮兵陣地的熱源信號開始無序移動，發射間隔完全錯亂。

周紅梅摘下夜視鏡，熒光藥劑在她手套上留下淡綠痕跡。

李龍抬起手，手電光束停在湖心。冰層下，水流正緩緩沖開一道裂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