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步把鐵箱放在彈藥堆旁的空地上時，箱體接縫處的暗紅痕跡已經干結成塊，像銹，又不像銹。他蹲下身，用刺刀尖蹭了蹭那道縫，刀刃碰到底部時發出輕微的“咔”聲，像是齒輪咬合。

李龍從帳篷里出來，肩上的步槍帶還沒扣緊。他盯著箱子看了兩秒，沒說話，只把手里的半塊壓縮餅干塞給站在旁邊的孫有才，然后蹲到王步身邊。林文斌也過來了，眼鏡片上結著薄霜，他一邊哈氣一邊掏出筆，在本子上畫了個四邊形，標了幾個點。

“這鎖是雙層的。”王步說，“外層機械鎖，內層有磁吸結構。我剛才試過，硬撬會觸發底座的釘刺。”

李龍伸手摸了摸箱子邊緣，指腹蹭到一層細粉。他捻了捻，粉末在燈下泛著微光。

“不是鐵銹。”林文斌低聲說，“是發煙劑，遇空氣氧化，三分鐘內釋放濃煙。如果箱內有炸藥，煙就是引信。”

話音剛落，箱底傳來一陣低沉的“嗡”聲，短促而規律。周紅梅從醫療點快步走來，手里拎著聽診器。她沒說話，直接把聽筒貼在箱壁上，耳朵湊近另一端。

“三分鐘一次，頻率固定。”她抬起頭，“不是心跳，也不是機械鐘表。”

王步用刺刀撬開箱角的防震棉，露出一塊金屬板。林文斌湊近看，發現板上有微小的刻痕，排列成環狀。“是編碼齒輪，每轉一圈釋放一次信號。”他說，“但齒輪本身不供電，說明有外部能源。”

李龍站起身，走到帳篷后側的工具箱前，翻出一把祖傳的匕首。刀柄纏著舊布條，刀身窄而直。他蹲回箱子旁，將刀尖插進鎖舌縫隙，輕輕一挑。第一道鎖“啪”地彈開。

王步立刻用布條纏住箱蓋邊緣，防止突然彈起。第二道鎖是磁吸式，林文斌用鉛筆在紙上畫了個磁場示意圖，然后從背包里掏出一塊繳獲的電池，接上兩根銅線，繞在鎖扣周圍。磁力減弱的瞬間，王步猛地掀開箱蓋。

一股冷氣從箱內涌出，帶著淡淡的金屬味。箱底鋪著防震棉，中間放著一個金屬匣子，表面刻著編號。林文斌伸手去拿，被周紅梅攔住。

“別碰。”她說，“聽這聲音——”她再次把聽診器貼在匣子上，“里面有蜂鳴器，每三分鐘響一次，和剛才一樣。”

李龍把匕首插進棉層邊緣，挑出一張薄紙。紙上印著復雜的分子結構圖，旁邊是幾行手寫注釋。林文斌接過一看，瞳孔微縮。

“這不是武器圖紙。”他說，“是燃料配方，高熱值凝膠，專用于遠程飛行器。這種配比……只有美軍‘火蜂’計劃在試用。”

王步伸手去翻匣子底部，手指剛碰到涂層，突然停住。“連長，這顏色不對。”他低聲說。

李龍湊近，用匕首刮開表面漆層，底下露出熒光綠的標記。他認得這個顏色——上個月美軍空襲時，燃燒彈落地后留下的殘跡就是這種綠。

“他們用這箱子當信標。”林文斌聲音壓低，“蜂鳴器發出超聲波，被空中偵察機接收，定位精度不超過五十米。”

話音未落，遠處山脊傳來引擎的悶響，比平時早了近二十分鐘。李龍猛地抬頭，望向天空。云層低垂，雪粒開始密集落下。

“通知張大山。”他對王步說，“讓他啟動雷達，反向追蹤信號源。”

王步轉身就跑。李龍把箱子拖到彈藥堆后，用帆布蓋住，又讓孫有才搬來兩箱手榴彈壓住四角。周紅梅帶著幾個護士把傷員往深洞轉移，臨走前把聽診器留在了箱邊。

張大山已經在雷達車旁等了。那臺AN/TPQ-37是從上月戰場繳獲的，一直藏在背坡的雪坑里。他掀開防水布，啟動電源，天線緩緩轉動。屏幕上很快出現三個光點，正從西南方向逼近。

“不是轟炸機編隊。”張大山盯著顯示器，“是F-86，低空突防，目標明確。”

李龍接過耳機，聽見蜂鳴聲透過雷達接收器傳來，每三分鐘一次，穩定得像心跳。他摘下耳機，對張大山說：“你能反向干擾嗎？”

“能。”張大山指著控制面板上的調頻旋鈕，“但我得知道他們的接收頻率。這玩意兒不認敵我，調錯了，咱們自己的電臺也得癱瘓。”

林文斌這時跑了過來，手里拿著從箱子里取出的金屬匣。“我拆了蜂鳴器的外殼。”他說，“內部有頻率標識，3270赫茲，軍用加密波段。”

張大山迅速調整參數，按下發射鈕。雷達天線嗡鳴一聲，一道無形波束射向空中。

三分鐘后，蜂鳴聲在耳機里中斷。

李龍剛松了口氣，瞭望哨的喊聲炸響：“三點鐘方向！敵機俯沖！”

十二架F-86撕開云層，機腹下的凝固汽油彈清晰可見。領航機突然劇烈晃動，儀表盤爆出火花，機身失控，一頭撞向山崖。爆炸的火光映紅了雪地。

但其余十一架已進入投彈范圍。

“飛雷炮準備！”王步在側坡高喊。幾門用迫擊炮改裝的土炮被推上雪臺，炮口對準山道。引信點燃的瞬間，巨大的轟鳴震起雪霧，山體震動。

第一波燃燒彈落在陣地前方三百米，火舌卷起雪浪。第二波偏離目標，砸進溝壑。第三波剛投下，王步引爆了冰川裂縫下的炸藥。雪流轟然傾瀉，將剩余彈藥吞沒。

李龍抓起箱子里那個金屬匣，發現底部有個接口。他想起林文斌之前說這東西能發射電磁脈沖，立刻拆開外層，露出一組線圈和電容。

“這能當干擾器用！”林文斌喊，“但需要瞬間放電，否則過載。”

李龍把匣子遞給張大山：“接上雷達的備用電源，最大功率輸出。”

張大山手腳麻利地接線，按下開關。匣子開始冒煙，屏幕上的光點一個接一個消失。

最后一架F-86在空中打了個旋，引擎熄火，墜入深谷。

陣地暫時安靜下來。火還在燒，雪在化，黑煙卷著灰燼升騰。周紅梅帶著人用雪橇堆出防火帶，把脈沖裝置圍在中間。林文斌蹲在旁邊，手里拿著燒焦的圖紙殘片。

“配方毀了。”他說。

李龍站在高處，望著美軍撤退的方向。他知道這次突襲不會是終點。這種箱子不會只有一個，信號也不會真正切斷。

王步走過來，手里拿著從箱底找到的一塊小鐵片。上面刻著編號和日期：11-27-1950。正是沈明輝離開的那天。

“他們早就盯上我們了。”王步說。

李龍沒答話。他低頭看著匕首上的血槽，那里沾著一點綠色殘留物。他用布擦了擦，又摸了摸左頰的舊疤。

遠處，雪地上有一串腳印，通向密林。腳印很淺，像是有人刻意減輕重量。李龍盯著看了幾秒，忽然抬手，示意王步噤聲。

那串腳印在雪地中延伸了二十米，然后突然中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