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江水像無數根細針扎在皮膚上，林羽緊緊攥著木板，另一只手護住懷里的蘇婉清。阿木在旁邊奮力劃水，少年單薄的肩膀因用力而微微顫抖，卻沒發出一句怨言。

“那邊！漁船過來了！”阿木突然指向左前方，聲音里帶著哭腔的喜悅。

三艘掛著白帆的漁船正順著水流駛來，漁民們顯然也發現了江面上的幸存者，正奮力調整帆向。林羽松了口氣，緊繃的神經剛要松弛，卻見蘇婉清突然指向寶船沉沒的方向，金瞳里閃過一絲驚懼。

“那是什么？”

林羽回頭望去，只見寶船殘骸的位置正升起一團灰黑色的濃霧，霧團不像自然形成的水汽，反而像有生命般翻滾著，順著江面快速向他們蔓延。更詭異的是，霧中隱約傳來細碎的“沙沙”聲，像極了七星蟲爬行的動靜。

“快！讓漁船別靠近！”林羽沖著漁民大喊，同時拽著蘇婉清和阿木向斜前方游去，遠離那團詭異的濃霧。

漁民們似乎沒聽懂他的呼喊，或者被濃霧后的火光吸引，依舊保持著原有的航向。當霧團撞上最前面的那艘漁船時，林羽清楚地看到，霧中的“沙沙”聲驟然變密，無數米粒大小的黑點爬上漁船的甲板，船員們的慘叫聲瞬間響起，又在幾秒鐘后戛然而止。

緊接著，那艘漁船竟像被無形的力量操控著，調轉船頭向濃霧深處駛去，船帆上很快爬滿了灰黑色的蟲影，遠遠望去如同一只巨大的漂浮蟲巢。

“是七星蟲的蟲潮！”蘇婉清的聲音發顫，“鄭和在銅盆里養的蟲不止那些，它們聚集起來形成了蟲霧！”

另外兩艘漁船的漁民終于意識到危險，慌忙落帆想要掉頭，卻已經太遲。霧團如同貪婪的巨獸，迅速吞噬了第二艘船，只剩下最后一艘漁船在江面上瘋狂打轉，離林羽他們越來越近。

“快上船！”漁船上的老漁民扔下繩索，他的手在發抖，眼神里滿是恐懼。

林羽先將蘇婉清推上船，又幫著阿木抓住繩索，自己剛要借力攀爬，卻感覺腳踝被什么東西纏住了。低頭一看，竟是幾只從霧中游離出來的七星蟲，正順著他的褲腿向上爬。

“小心！”蘇婉清趴在船舷上，將藥箱里剩下的醒神散全部倒了下來。粉末落在林羽腿上，七星蟲頓時像被燙到般蜷縮起來，林羽趁機甩掉它們，手腳并用地爬上漁船。

老漁民立刻砍斷繩索，拼命搖動船槳：“那霧不對勁！三年前也有過一次，靠近的船都沒回來……”

“三年前？”林羽抓住他的胳膊，“你見過類似的霧？”

老漁民的臉色白了幾分，一邊劃船一邊急促地說：“那會兒也是在這片江域，有艘官船沉了，之后就起了這種霧。我侄子的船剛好經過，回來后就變得癡癡傻傻，沒過幾天身上就長出紅疹子，爛得不成樣子……”

蘇婉清突然開口：“是蟲毒潛伏期。被蟲霧沾到的人不會立刻發作，但蟲籽會留在體內，等到特定的時機就會爆發?！彼聪蛄钟?，眼神凝重，“就像三年前被寄生的那些人?！?

林羽心頭一沉。三年前的案子果然和七星蟲有關，趙無咎說的“讓你跑了”，恐怕指的就是那次事件。可他對三年前的事毫無記憶，腦海里只有一些零碎的片段——燃燒的船帆、滿地的蟲尸，還有一個戴著青銅面具的人影。

就在這時，船尾突然傳來阿木的驚呼。林羽回頭一看，只見那團灰黑色的霧已經追上了他們，正順著船尾的木板向上蔓延，幾只七星蟲已經爬到了甲板上。

“用火！”蘇婉清喊道。

老漁民慌忙摸出火折子，卻因為手抖半天打不著。阿木抓起船艙里的一盞油燈，想也沒想就潑向霧團，火星遇上燈油瞬間燃起小火苗，逼退了蔓延的蟲霧。但這只是權宜之計，油燈里的油很快就燒完了，霧團再次卷土重來。

“往蘆葦蕩劃！”林羽指著右側的江岸，那里生長著大片茂密的蘆葦，“蟲霧怕火，蘆葦叢里通風，也許能吹散它們！”

老漁民點點頭，拼盡全力將船劃向蘆葦蕩。漁船沖進蘆葦叢的瞬間，密集的蘆葦稈果然起到了阻礙作用，霧團的蔓延速度慢了下來，但依舊像附骨之疽般追在船后，“沙沙”聲聽得人頭皮發麻。

船在蘆葦蕩里穿行片刻，林羽突然注意到前方的蘆葦有些異樣——那里的蘆葦稈全都向同一個方向傾斜，像是被什么東西壓倒過。他剛想提醒老漁民繞開，漁船已經沖了過去，撞在一叢異常粗壯的蘆葦上。

隨著“咔嚓”一聲脆響，蘆葦叢中竟露出一個隱藏的洞口，洞口用偽裝的蘆葦簾遮擋著，被漁船撞開后，露出里面黑黢黢的水道。

“這是……”老漁民愣住了。

“進去躲躲！”林羽當機立斷，“蟲霧在開闊水域擴散快，狹窄水道里也許能避開?！?

漁船小心翼翼地駛進洞口，里面果然是一條人工開鑿的暗河，兩岸是陡峭的泥壁，僅容一艘小船通過。船剛駛到暗河中段，林羽就聞到一股熟悉的氣味——是紫檉木的香氣，和寶船上的味道一模一樣。

他借著從洞口透進來的微光向兩岸望去，只見泥壁上插著許多紫檉木的枝干，枝干上還殘留著暗紅色的粉末，和鄭和袖口沾著的粉末如出一轍。

“這里是養蟲的地方！”蘇婉清的聲音帶著寒意，“他們用紫檉木的氣味吸引七星蟲，把暗河當成了蟲巢的延伸！”

話音剛落，前方的黑暗中突然傳來“嘩啦”一聲水響，像是有什么巨大的東西在水里游動。老漁民急忙停下船槳，從船艙里摸出一把魚叉，手背上青筋暴起。

阿木緊緊攥著鏨子，湊到林羽身邊低聲說：“我聽船廠的老人說，江里有‘水祟’，專吃落單的漁民……”

林羽沒說話，只是示意大家熄滅所有光源。黑暗瞬間籠罩了整條暗河，只有船槳劃過水面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他屏住呼吸，能聽到前方的水域里，有沉重的呼吸聲傳來，伴隨著鱗片摩擦的“窸窣”聲。

突然，一道腥風從前方吹來，帶著濃烈的血腥味。林羽借著從水面反射的微光，隱約看到黑暗中浮現出一雙巨大的眼睛，瞳孔是豎瞳，在黑暗中閃爍著幽綠的光。

那東西正在靠近。

林羽悄悄摸向船艙里的斧頭，手指剛碰到冰冷的斧柄，就聽到蘇婉清在他耳邊低語：“別驚動它，那是被七星蟲寄生的江豚，看體型……至少被寄生了十年以上?！?

十年？林羽心頭一震。難道七星會在十年前就開始用活人飼養七星蟲了？

就在這時，暗河深處突然傳來一陣熟悉的“咔噠”聲，像是齒輪轉動的聲音，和卡洛斯轉動星盤時的聲音一模一樣。隨著聲音響起，那雙幽綠的眼睛突然轉向漁船的方向，水中的巨大身影開始躁動起來。

“星盤的信號能傳到這里？”林羽明白了，“卡洛斯沒死，他在用星盤控制暗河里的寄生體！”

黑暗中的身影猛地加速，向漁船沖來，激起的水花濺了一船。老漁民嘶吼著擲出魚叉，卻被那東西輕易避開，魚叉“篤”地一聲釘在泥壁上。

“快劃！往回退！”林羽大喊。

老漁民拼命搖動船槳，漁船卻像被什么東西纏住了，在原地打轉。林羽低頭一看，只見船底的水里冒出無數根水草般的觸須，正纏繞著船身，觸須上還沾著細小的七星蟲。

“是蟲巢的根系！”蘇婉清拿出最后一瓶醒神散，全部撒進水里。觸須瞬間縮回，船身一輕，老漁民趁機調轉船頭，拼命向洞口劃去。

身后的巨大身影緊追不舍，幽綠的眼睛越來越近。林羽回頭望去，能看到它布滿鱗片的背部露出水面，鱗片間夾雜著灰黑色的蟲影，像是穿著一件活物組成的鎧甲。

當漁船終于沖出洞口時，林羽看到那團灰黑色的蟲霧已經彌漫到了蘆葦蕩上空，將整個江面籠罩在一片死寂的灰暗中。而暗河洞口的位置，蟲霧格外濃郁，像是被什么東西吸引著，不斷向洞口匯聚。

“它不敢出暗河！”蘇婉清喊道，“蟲霧會刺激寄生體，讓它們失去理智，暗河是它的安全區！”

漁船剛駛出蘆葦蕩，林羽就看到遠處的江面上出現了幾艘官船的影子，掛著大明的旗號，正向這邊駛來。老漁民眼睛一亮：“是水師的船！我們有救了！”

林羽卻沒那么樂觀。他注意到官船的帆上，隱約有灰黑色的斑點在移動，像是……爬滿了七星蟲。

那些官船，恐怕已經被控制了。

他看向蘇婉清，發現她正望著官船的方向，金瞳里映出帆上的蟲影，臉色蒼白如紙。

“他們的目標不止是寶船，”蘇婉清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七星連珠那天，他們要獻祭的……是整條長江?！?

官船越來越近，林羽能看到甲板上站著的“水兵”，雙目赤紅，嘴角淌著涎水，和寶船上的傀儡一模一樣。而為首的那艘官船船頭，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趙無咎，他腹部的傷口似乎已經處理過，正舉著刀，面無表情地望著他們。

他身后，站著一個戴著青銅面具的人，手里捧著那枚血色星盤，星盤的刻度在陽光下反射出詭異的紅光。

林羽的心臟猛地一縮。

那個面具，和他記憶碎片里的面具，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