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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無頭尸案(上)

城南五里外破廟。

草狂無路,敗壁殘垣。

蒼苔倒掛山門,碧蘚平鋪荒院。

營巢鳥雀,結網蜘蛛,飛蟲鼠蟻少見人。

倒塌鐘樓,崩破經閣,爛木殘石失年月。

往來春秋縱橫,東西日月經天。

大廈華殿精細刻,如今蒼蒼一片。

這日,破廟內幾個躲雨借宿的乞丐被偶然間發現的一具無頭尸嚇得魂飛魄散,連滾帶爬的跑到官府報案。

順天府衙的晨霧尚未散盡,一股帶著霉味和恐慌的氣息便隨著幾個衣衫襤褸、面無人色的乞丐涌了進來。為首的老乞丐噗通一聲跪倒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官…官老爺!死…死人!城南破…破廟里…沒…沒腦袋的死人!”

王明遠手中的筆一頓,墨點滴落在公文上,迅速洇開一團污漬。他抬起頭,花白的眉毛擰成了疙瘩。張鐵立刻上前,厲聲喝問:“說清楚!哪個破廟?何時發現?”

“就…就城南五里外,廢棄的破廟…今…今天一大早,小…小的們進去避風…就…就看見…”老乞丐牙齒咯咯作響,仿佛那恐怖景象還粘在眼皮上,“血…好多血…身子歪在供桌下,脖子…脖子上面是空的!嚇…嚇死人了!”

劉科剛咽下一口稀粥,睡意被這突如其來的噩耗徹底驅散,胃里一陣翻騰。他內心哀嚎:“閻王爺催工單來得也太勤快了吧?‘鬼火案’的卷宗墨都沒干透啊!”可身體已誠實地抓起佩刀,跟著王明遠和如臨大敵的張鐵等人,策馬直奔城南。

土地廟孤零零地矗立在荒草叢生的土坡上,斷壁殘垣,連門板都不知去向。劉科等剛一進去,一股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血腥味混合著陳年積塵和鳥糞的氣息撲面而來。廟內光線昏暗,蛛網遍布。一具無頭的男性尸體以一種扭曲的姿態歪倒在積滿厚灰的供桌下,脖頸處是一個血肉模糊、邊緣猙獰撕裂的斷口。暗紅色的血液早已凝固,在布滿灰塵的地面上形成一大片不規則的黑褐色污跡,幾只綠頭蒼蠅在上面嗡嗡地盤旋著。

饒是見過不少兇案現場的衙役們,此刻也臉色發白。柳含煙已經蹲在尸體旁,戴著素白手套,動作冷靜得與周遭的恐怖格格不入。她正小心翼翼地撥開死者頸部斷口處的血痂和粘連的碎布。

“死者男性,約二十五至三十歲。尸僵已形成,尸斑位于背部未受壓處,指壓褪色明顯,死亡時間應在前日戌時(晚上7-9點)至子時(11-1點)之間?!绷瑹熐謇涞穆曇粼谒兰诺钠茝R中響起,條理清晰?!邦i部斷口邊緣極不規則,有多處深淺不一的砍斫斫痕跡,皮肉外翻,頸骨斷裂處呈鋸齒狀。兇器應為刃口較鈍、但分量沉重的劈砍類工具,如斧頭或厚背砍刀。死者無明顯生前抵抗傷,指甲縫內有污垢及少量…深藍色粉末狀物質,右手小指指甲斷裂翻卷?!?

“深藍色粉末?”劉科心中一動,這顏色和形態讓他聯想到某種東西。

柳含煙繼續道:“致命傷并非斬首。死者口唇、指甲床發紺紺,眼結膜有出血點。其頸部皮膚深層,發現一道明顯的紫紅色索溝,皮下有密集出血點?!彼赶蛩勒卟鳖i斷口下方一處不易察覺的勒痕,“勒斃在先,斬首在后。兇手應是先用繩索之類從后方勒斃死者,再行斬首。”

“勒死再砍頭?”張鐵皺眉,“這兇手夠狠的!怕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不對!你看和切口處還撒上了一層香灰,地上也用香灰畫了一個奇怪的符合,這好像是一種儀式。”

劉科內心感到詭異,他的目光卻如同掃描儀,從尸體頭部(空無)緩緩下移,掠過染血的衣襟(普通的洗得發白的細麻布長衫),最終牢牢鎖定在死者的雙腳上。那是一雙半舊的千層底布鞋,沾滿了泥土,鞋底和鞋幫縫隙里塞滿了黑黃色的泥垢。

“柳姑娘,張頭兒,你們看這鞋底的泥!”劉科蹲下身,抽出隨身攜帶的薄竹片,小心翼翼地刮取鞋底和鞋幫縫隙里的泥垢,將其攤在一塊白布上。

在透過破廟頂窟窿射進來的幾縷天光下,這團泥垢的層次清晰地顯現出來:

最底層(緊貼鞋底):

粘稠、顏色深黑,散發著濃重的河底淤泥特有的腐殖質腥臭味。

中間層:

干燥、顆粒粗礪,呈均勻的黃褐色,夾雜著細小的沙礫。

最上層:

濕潤,顏色較淺,混雜著枯草碎屑和廟宇附近特有的細碎瓦礫、灰土。

“大人!張頭兒!”劉科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奮,“看這泥!三層!底層是城外特定水域才有的腐泥(如某些河灣深水區或黑泥潭)!中層是城外主官道被車輪反復碾壓、踩踏形成的硬實黃土!頂層是這破廟附近的新泥!死者死前最后的行動軌跡是:城外特定水域(黑泥)——官道(黃土)——破廟(新泥)。他是在破廟被殺的!”

這個發現瞬間勾勒出死者死前數小時的活動范圍。王明遠立刻下令:“張鐵!立刻帶人,以破廟為中心,排查方圓十里內符合特征的河灣、泥潭!同時仔細搜索廟內及周邊,尋找頭顱和兇器!”

衙役們立刻行動起來。劉科則和柳含煙繼續搜索尸體本身。在死者貼身的里衣暗袋里,摸出了一塊小小的、刻著粗糙山巒和流水紋樣的銀鎖片。

柳含煙拿起銀鎖片,對著光看了看:“紋樣粗獷古樸,似乎是西南烏蒙山、赤水河一帶的民間工藝風格。”

“西南?”劉科沉吟。死者穿著打扮不像西南人,這銀鎖片倒像是貼身珍藏之物,劉科仔細細看那做工古樸的銀鎖片,從那粗獷古樸的紋樣里,似乎可以看出民間匠人希望勾勒出的一派山勢陡峭,水流湍急的磅礴畫面。

劉科穿越前曾經看過一個介紹烏蒙山、赤水河一帶風土人情的文旅宣傳片,被那邊的山水美景和淳樸民風深深打動,印象極深。宣傳片鏡頭還特寫了一個摩崖石刻,上面有一首詩,劉科至今還能倒背如流:

烏蒙山內晨霧升,赤水河邊釣浮沉

迷霧平吞天地魄,遠近乾坤路無門。

江湖逍遙客,一舟載孤魂。

疑是云中漾,銀河虛浮沉。

巖崖滴水翠,古渡源頭深。

野店山村,近觀漁者江中,

耿耿脫盡俗態,飄飄不染紅塵。

霧濃如抹,隱山出碧水;

松青似染,素魄映蒼魂。

云深失遠寺,霧濃斷鐘聲。

一派河山空云秀,幾處蒼松霧中幽。

青黛凝成千年玉,素紗飄渺萬堆煙。

此水應是游龍處,此山正好隱真人。

到此莫話封侯事,道法自然自通神。

“對了,我想起來了!魁族??!兇手可能是魁族人?。?!”一個念頭在劉科心中如驚雷炸開。

劉科突然記起,摩崖石刻的那首古詩,就是一個中過舉人的魁族長老晚年回鄉歸隱寫的。劉科記得宣傳片里提到了當地一個古來傳說,傳說當地有個非常神秘且已經消失了千年的少數民族——魁族??迦讼嘈蓬^顱是人的靈魂器皿,人一定不能被砍頭而死,否則靈魂將被封印在頭顱中,死者將永遠游離于陰陽兩界,永世不得超生。魁族對犯人最嚴重的懲罰就是讓他們死后也身首異處。因此魁族人最是遵紀守法,從沒沒有出現過造反或者參與造反的人,是當時官府最喜歡的順民。至于后來,不知道什么原因,這個魁族突然就消失在了歷史長河里...

“想多了,想多了,那只是個傳說。還是繼續查案吧”劉科心里這樣告訴自己,但總覺得有些詭異。

當地廟內搜索收獲不大,只有幾處凌亂的腳印,新舊重疊,難以分辨。頭顱和兇器更是杳無蹤跡??磥韮词痔幚淼煤苤斏?。

回到府衙,壓力陡增。無頭尸案本就駭人聽聞,發生在城南荒郊,極易引發恐慌流言。王明遠坐鎮,劉科、柳含煙、張鐵三人各自梳理線索。

劉科的方向是死者身份與活動軌跡。

他拿著那塊銀鎖片的拓印,走訪了京城幾家大的當鋪和首飾店。一位見多識廣的老朝奉仔細端詳后,肯定地說:“沒錯,這是烏蒙山赤水河一帶云窩寨附近特有的‘山河水紋銀鎖’,多是孩童出生時寨中銀匠打造,寓意山神河神庇佑,保佑娃兒像山一樣結實,水一樣活泛。外地少有。”當劉科問到魁族人時,都說沒聽過。

這日,劉科將自己的調查結果和王明遠分享,再次提到魁族時,沒想到有驚人發現。

“魁族?“突然眼前一亮,好像前朝一個舉人就是這魁族人,王明遠繼續道:“據朝廷《西南民俗紀要》里記載,魁族人心靈手巧,多出匠人,尤擅修橋工造之事。百年來也就出了一個舉人,因此我倒是有些印象?!?

““安濟橋?!”張鐵突然提醒到。

安濟橋是工部督造的一個民生工程,就在城南永定河。

結合死者鞋底河泥的分布特征(黑泥區域),張鐵帶人重點排查了南城外永定河上正在修建的“安濟橋”工地附近水域。果然,在工地下游一處水流回旋的河灣爛泥灘,發現了與死者鞋底底層黑泥完全吻合的腐殖質。同時,工地上一個老工匠看到衙役出示的死者畫像(柳含煙根據顱骨特征復原)后,猶豫再三,私下告訴張鐵:“這人…有點像他們工頭的老鄉,姓范,好像叫…范必中?是個讀書人,前些日子在工地上幫過忙,后來…后來就沒見著了?!碑攩柤翱迨虑榈臅r候,那老者說不知情,但他看到過他們工頭和范必中都佩戴著同樣的銀鎖片,有時候兩個人說起家鄉話來,老者說自己根本聽不懂,所有才猜測他們可能是同鄉。

柳含煙的方向是深藍色粉末。

她反復化驗死者指甲縫里的深藍色粉末,確認這是一種品質上乘的靛藍染料粉末,色澤純正深邃,顆粒細膩均勻,遠超普通染坊所用。京城能用得起這種染料的,只有少數幾家大染坊,主要為達官貴人提供高檔布匹。

而城內能生產這種靛藍染料的染坊不多,其中一家最大的幕后老板叫閻三。

巧的是,這安濟橋工程也和這個閻三有關。

閻三,人送外號“黑面閻羅”。此人心狠手辣,是城南一霸,控制著賭坊、腳行,豢豢養大批打手,其中就有以矮壯力大、右手善使一把厚背砍刀聞名的“矮腳虎”范小虎。閻三還通過重金賄賂工部侍郎,拿到了安濟橋工程和染坊生意。

走訪中,大量工人和附近百姓敢怒不敢言,但都隱晦地提到閻三克扣工錢、使用劣等石料灰漿。更有人偷偷告訴張鐵,前些日子一個叫周大壯的工人去討要工錢,結果第二天就失蹤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尸!閻三對外宣稱周大壯偷了工錢跑了。

線索如同散落的珠子,開始在“安濟橋”、“閻三”、“矮腳虎”、“范必中”、“靛藍染料”、“失蹤工人”這些關鍵詞上匯聚。

“查閻三!”劉科將自己的推理告知王明遠和張鐵,“重點查他名下的產業,尤其是染坊!還有那個失蹤的工人周大壯!范必中指甲里的染料和貼身的銀鎖片是關鍵突破口!”

張鐵雷厲風行,立刻帶人突襲閻三名下產業。在其控制的一家名為“瑞祥染坊”的庫房里,搜出了大量與死者指甲縫里完全一致的靛靛藍染料粉末。更關鍵的是,在范小虎一處秘密宅院的柴房角落,發現了半件被撕破的靛藍色粗布短打,破損處殘留著幾絲細麻布纖維,與死者范必中所穿長衫的材質一致!且在短打肩部,發現一處微小的撕裂口,邊緣有磨損痕跡,極像是被指甲用力抓撓過!

面對鐵證,范小虎在閻三賭坊后巷被抓獲時,并未激烈反抗,神情麻木。他右手手背上赫然有幾道新鮮的血痂抓痕!

然而,閻三本人卻似人間蒸發,蹤跡全無。只在其逃跑的密室里發現了一些未及銷毀的賬本殘頁,上面記錄著賄賂工部侍郎的款項和一些模糊的“石料”、“灰漿”的劣質品名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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