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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幼童投毒案(上)

王明遠和劉科一行從烏蒙山輾轉回京,已經冬盡。

太子將案情上奏皇帝,皇帝大怒,一干奸邪被殺。石勇因為上次隨行立功,加上天生神力,由王明遠向太子舉薦,被征召入東宮做了東宮侍衛。自那以后,春暖花開,這京城天空冒死也晴朗的許多,這天下的黎民百姓沐浴在難得的春光里。順天府的王明遠和劉科倒是難得的清靜了一些時日。轉眼春過,七月流火。

可惜好景不長。

順天府的七月,像一口密不透風的蒸籠,把整個京城捂得喘不過氣。尤其是城南的貧民窟,低矮的窩棚擠在臭水溝兩岸,蘆葦稈和泥巴糊成的墻被曬得開裂,空氣里彌漫著劣質煤煙、腐爛菜葉和說不清道不明的腥氣。往常這個時候,孩子們還會在巷口追逐打鬧,可這幾天,只剩下斷斷續續的哭嚎,像鈍刀子割在人心上。

李家窩棚里,三嬸子抱著三歲的小石頭,后背已經被孩子滾燙的身體焐出了汗。孩子閉著眼,小眉頭擰成一團,每隔一會兒就猛地抽搐一下,喉嚨里發出“嗬嗬”的聲音,像是有什么東西堵著。“石頭,石頭醒醒,看看嬸子……”三嬸子的聲音嘶啞,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砸在孩子枯瘦的臉上。就在昨天,隔壁張家的丫頭也是這樣抽著抽著就沒了,小小的身子硬得像塊凍豆腐,眼睛還圓睜著,仿佛在質問這世道的不公。

“已經七個了……”一個蹲在門口抽旱煙的老漢喃喃自語,煙鍋子在鞋底上磕得邦邦響,“前兒是東頭的狗剩,昨兒是張家丫頭,今晨老李家的石頭也……這到底是咋了?”

人群里開始有人竊竊私語,恐懼像瘟疫一樣蔓延。“怕是瘟神過境吧?”“我看像天譴,咱們這地方太臟,老天爺嫌惡了……”“不對!我聽說,這些孩子都吃過濟世堂發的藥!”一個年輕媳婦怯生生地說,話音剛落就被旁邊的人瞪了回去:“別瞎說!薛掌柜是大善人,免費給咱們發‘百草保嬰散’,說是能強身健體,怎么會害孩子?”

“可……可我家柱子也吃了,現在正燒著呢……”年輕媳婦低下頭,聲音更小了。

這時,巷口傳來一陣喧嘩。十幾個衙役簇擁著一頂轎子過來,轎子停在窩棚區外,順天府尹王明遠撩簾而出。他看著眼前這片愁云慘淡,眉頭緊鎖,身后跟著的劉科和柳如煙也神色凝重。

“王大人!您可得為我們做主啊!”

“救救孩子們吧!”

“把那害人的兇手抓起來!”

百姓們呼啦一下圍上去,哭喊聲、哀求聲此起彼伏。王明遠抬手按了按,沉聲道:“諸位鄉親放心,本官定會查明真相,還大家一個公道!劉科,柳如煙,你們隨我進來。”

劉科跟著王明遠走進李家窩棚,一股濃重的草藥味和汗臭撲面而來。他蹲下身,仔細查看小石頭的狀況:孩子面色潮紅,嘴唇干裂,呼吸急促,四肢時不時痙攣。“發病前,孩子吃過什么特別的東西?”

三嬸子抽泣著說:“就是平常的糊糊……哦,對了,前陣子濟世堂的薛掌柜在街上發‘百草保嬰散’,說是能‘固本培元’,專門給孩子吃的。我也領了一包,拌在糊糊里給石頭吃了,吃了三天,就成這樣了……”

“濟世堂?薛仁貴?”劉科心中一動。他對這個人有點印象,據說在城南開了家大藥鋪,時常打著“行善”的旗號施舍些米糧藥材,名聲不算壞。

“不止我們家,好多人家都領了。”旁邊一個漢子插話,“我家小子也吃了,不過沒啥大事,就是有點頭暈,可能是體質不一樣吧?”

另一個婦人也說:“我娘家侄子身體壯實,吃了那藥,啥毛病沒有。”

劉科眉頭微皺:如果真是藥有問題,為什么有人沒事,有人卻丟了性命?

這時,柳如煙已經取了小石頭的一點嘔吐物樣本,又從三嬸子那里要了剩下的“百草保嬰散”,仔細收好。“大人,我需要回去驗一下這些樣本。”

王明遠點頭:“去吧。劉科,你去查查那濟世堂的薛仁貴,還有……”他頓了頓,看向人群,“剛才好像有人提到周郎中?”

“是啊!”一個老漢接口,“回春廬的周郎中,前幾天被抓了,說是他給人看病治死了人!”

“我家孩子前陣子咳嗽,也去他那兒看過,吃了他給的草藥……”

“難道真是周郎中的藥有問題?不會吧,他可是個活菩薩啊,經常給我們這些窮人看病不收錢,有時候還送藥給我們。”

議論聲越來越大,風向漸漸轉向了那個素以善名著稱的周郎中。劉科心里咯噔一下:“周郎中被抓了?什么時候的事?”

“三天前!”

“說是治死了城西的老鐵匠!”

“他那回春廬就在濟世堂隔壁,兩家一直不對付……”

劉科和王明遠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凝重。“劉科,你先去回春廬看看,順便查查周郎中的案子。”王明遠沉聲道,“柳如煙,驗毒之事,務必抓緊。”

劉科帶著兩個衙役趕往回春廬。回春廬在城南主街旁的一條小巷里,門面不大,只有一間鋪面,門口掛著塊褪色的木匾,上面“回春廬”三個字倒是蒼勁有力。但此刻,這里卻一片狼藉:門板被劈成了兩半,斜斜地掛在門框上;藥柜被推倒在地,里面的藥材撒了一地,有的被踩爛,有的混在泥水里;墻角曬藥的簸箕翻扣著,里面的草藥散落出來,被人踩得不成樣子。

一個穿著粗布衣裙的年輕姑娘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撿拾著散落的藥材,發髻散亂,臉上還有淚痕。聽到腳步聲,她猛地抬起頭,眼里滿是警惕和悲憤:“你們是誰?又來砸東西嗎?”

“姑娘別怕,我們是順天府的衙役,來查案的。”劉科放緩語氣,“你是周郎中的家人?”

姑娘咬著唇點點頭:“我是他女兒,周茯苓。我爹是被冤枉的!”

“你爹被抓,是因為治死了城西的老鐵匠?”

周茯苓的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根本不是!老鐵匠有肺癆,看了好多年了,一直是我爹給他調理。那天他來抓藥,還跟我爹念叨,說濟世堂的藥太貴,一副‘定喘丹’要五錢銀子,夠他買半個月的米了。我爹心疼他,給了他些平喘的草藥,囑咐他按時吃,千萬別斷,誰知第二天就聽說他沒了……”

“薛仁貴的人就是那天下午來的,還帶著鐵匠家的兒子。”周茯苓擦了把淚,聲音帶著憤怒,“十幾個打手闖進來,說我爹用假藥害死了老鐵匠,讓我們賠人家兒子一百兩銀子,不然就報官。我爹不答應,他們就開始砸東西,還動手打我爹……后來來了兩個衙役,說是‘接到報案,有人告周郎中庸醫害命’,不由分說就把我爹鎖走了,連辯解的機會都不給!”

劉科蹲下身,在散落的紙片中翻找,希望能找到些線索。忽然,他看到一塊被踩爛的藥方殘片,上面隱約能辨認出幾個字:杏仁三錢、蘇子二錢、甘草一錢。“這是你爹給老鐵匠開的方子?”

周茯苓湊過來看了看,點頭道:“是的。這些都是治肺癆的常用藥,很溫和,怎么可能害人?”

劉科把殘片小心收好:“你爹平時給人看病,是不是經常不收錢?”

“嗯。”周茯苓點頭,“附近街坊都不富裕,我爹說醫者仁心,能幫就幫一把。好多人家拿不出診金,他就只收點藥本錢,有時候連藥本錢都不要,直接送藥。”

“那薛仁貴呢?他的濟世堂藥價怎么樣?”

提到薛仁貴,周茯苓的眼神更憤怒了:“他?黑心肝!同樣的藥,他那里賣得比別家貴一倍還多!就說那‘定喘丹’,成本最多一錢銀子,他敢賣到五錢!我爹說他這是趁火打劫,為此還跟他吵過幾次。”

“薛仁貴有沒有……對你爹或者對你有過別的企圖?”劉科想起剛才百姓的議論,試探著問。

周茯苓的臉一下子紅了,又氣又窘:“他……他不是好人!前陣子托媒婆來提親,說要娶我做妾,我爹當場就把媒婆趕出去了。他還不死心,讓人送來些綢緞首飾,都被我爹扔出去了。我爹說,就算餓死,也不會把女兒推進火坑!”

劉科心中疑竇更深:薛仁貴不僅和周郎中在生意上有沖突,還有私情上的糾葛,這就有了足夠的動機。但他還是想不通:如果真是薛仁貴害了人,為什么要用這么迂回的方式?直接對周郎中下手不就行了?世界上已經通過老鐵匠的案子開始直接向周郎中發難了,為什么還毒害那么多窮人?還有那些孩子的死,到底和“百草保嬰散”有沒有關系?為什么有人吃了沒事,有人卻丟了性命?

回到順天府衙,柳如煙已經在臨時辟出的驗毒房里忙碌起來。房間不大,擺著幾張桌子,上面放著各種瓶瓶罐罐、石臼、漏斗、劉科制作的粗糙的蒸餾器,還有一些貼著標簽的草藥樣本。一開始柳如煙對劉科孤島的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很好奇,后來覺得這些東西確實大有用處,特別但劉科提到他的老家有個叫“實驗室”的地方,里面有更多更好用更先進的工具時候,她眼中充滿了向往的光。

“怎么樣?有結果了嗎?”劉科走進來問。

柳如煙指著桌上的幾個瓷碗:“初步驗了一下。這碗是‘百草保嬰散’的粉末,我用清水化開,加了些‘石膽水’,你看。”

劉科湊過去,只見碗里的液體中浮起一些細密的鮮紅色沉淀,像極了細小的血珠。“這是……朱砂?”

“沒錯。”柳如煙點頭,“朱砂確實有安神的作用,但性烈,幼兒服食必須嚴格控制劑量。這藥里的朱砂含量,雖然不算極高,但長期服用,肯定會損傷心神。”

“那為什么有人吃了沒事?”

“體質差異。”柳如煙解釋道,“身體健壯的孩子,可能暫時能扛住,但體質弱的,或者本身就有些小毛病的,就容易出事。你再看這個。”她指著另一個碗,里面是一些黑色的顆粒,“這是從藥粉里篩出來的,我用醋泡了泡,你聞。”

劉科湊近聞了聞,一股刺鼻的金屬味直沖鼻腔。“是鉛?”

“很可能是鉛粉。”柳如煙臉色凝重,“鉛粉有毒,會損傷腦髓和脾胃,幼兒服食,輕則癡呆,重則喪命。而且,這藥里的草藥也有問題。”她拿起一小撮黑色的碎屑,“這是蒼術,但已經發霉了。霉變的蒼術會產生毒素,傷肝傷腎。”

“朱砂、鉛粉、霉變蒼術……”劉科喃喃道,“這三種東西混在一起,簡直是慢性毒藥!”

“但還有個問題。”柳如煙皺著眉,“這些毒素雖然有害,但起效相對緩慢,而且劑量不算特別大,按理說不會這么快就導致死亡,除非……”

“除非受害者本身就身體虛弱,或者還吃了別的什么?”劉科接話道。

柳如煙點頭:“很有可能。我剛才問了幾個出事孩子的家屬,他們都說孩子發病前,或多或少都有些感冒、咳嗽之類的小毛病,而且……”她頓了頓,“他們幾乎都去周郎中那里看過病,吃過周郎中給的藥。”

“這就說得通了!”劉科恍然大悟,“薛仁貴就是利用了這一點!他知道很多窮人家的孩子體質弱,還吃過周郎中的藥,所以故意在自己的‘百草保嬰散’里加這些慢性毒素。孩子出事了,他就可以說是周郎中的藥有問題,把自己摘干凈!”

“而且,他的藥不是所有人吃了都死,這也能成為他辯解的理由。”柳如煙補充道,“他可以說,‘你看,那么多人吃了都沒事,怎么會是我的藥有問題?肯定是周郎中的藥有問題,不然為什么偏偏是吃過他藥的孩子出事了?’”

“好毒的心思!”劉科一拳砸在桌子上,“既害了人,又嫁禍了對手,還能維持自己‘大善人’的名聲!”

就在這時,一個衙役匆匆跑進來:“劉捕頭,王大人讓您過去一趟,說是城南那邊又出事了!”

劉科和柳如煙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不好的預感。

城南主街,濟世堂門口。這里和貧民窟的慘淡截然不同,一派熱鬧景象。濟世堂是棟兩層的青磚瓦房,門臉氣派,黑漆大門上掛著“濟世堂”三個金字匾額,旁邊還有塊小匾,寫著“懸壺濟世”。門口搭了個涼棚,十幾個伙計正忙著給排隊的百姓發藥,每人一小包,正是“百草保嬰散”。

薛仁貴穿著一身寶藍色的綢緞長衫,手里搖著折扇,站在涼棚下,滿面春風地和百姓們打招呼。“大家別急,都有份!這‘百草保嬰散’可是我特意請太醫院的董大小姐調配的,能強身健體,固本培元,給孩子吃最好不過了!”

“謝謝薛掌柜!您真是大善人!”

“薛掌柜菩薩心腸啊!”

“比那個周郎中強多了,聽說他的藥害死人了!”

人群里一片贊揚聲,偶爾有人提到周郎中,語氣里也充滿了鄙夷和憤怒。

薛仁貴聽到這些話,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他提高聲音道:“鄉親們,做人得講良心!我薛仁貴不敢說有多高尚,但絕不做傷天害理的事!不像有些人,打著‘行善’的旗號,實則用假藥害人,真是喪盡天良!”

“說得對!把周郎中抓起來!”

“查他的回春廬!”

“不能讓他再害人了!”

百姓們的情緒被煽動起來,有人開始往回春廬的方向涌。周茯苓剛收拾好東西,看到這架勢,嚇得臉色發白,趕緊把門關上,用木棍頂住。

就在這時,劉科和王明遠趕到了。看到眼前這一幕,劉科厲聲喝道:“都住手!誰讓你們鬧事的?”

人群被這聲怒喝鎮住,紛紛回頭。薛仁貴看到劉科,臉上的笑容不變,拱手道:“原來是劉捕頭。不知劉捕頭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啊。”

“薛掌柜倒是清閑,還在這兒發藥。”劉科冷冷地看著他,“我倒是想問問,你這‘百草保嬰散’,到底是用什么做的?”

薛仁貴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又恢復如常:“劉捕頭這是什么意思?我這藥都是上好的藥材,由太醫院的董妙仁董大小姐親自調配,手續齊全,絕對沒問題。怎么,難道劉捕頭懷疑我這藥有問題?”

“是不是有問題,查了才知道。”劉科毫不退讓,“我接到報案,說很多孩子吃了你的藥后出事了,你怎么解釋?”

“這純屬污蔑!”薛仁貴立刻提高了聲音,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劉捕頭可以問問大家,我這藥發出去這么久,多少人吃了,不都好好的嗎?就算有幾個孩子出事,那也是因為他們之前吃了周郎中的假藥,跟我這藥沒關系!我兒子前陣子咳嗽,就是吃了周郎中的藥,結果越吃越重,后來換了我的藥,才好起來的!”

人群里立刻有人附和:“是啊,我家孩子也吃過周郎中的藥,總不好!”

“周郎中的藥看著就不怎么樣,黑乎乎的!”

“還是薛掌柜的藥好,一分錢一分貨!”

劉科看著被煽動起來的百姓,知道現在跟他們講道理也沒用。他轉向薛仁貴:“薛掌柜,既然你說你的藥沒問題,那可否讓我取一些樣本回去查驗?還有,你的藥材來源,也請出示一下憑證。”

薛仁貴眼珠一轉,笑道:“劉捕頭要查驗,自然可以,我絕對配合。不過,我這藥是董大小姐調配的,藥材來源也是太醫院那邊的渠道,憑證可能需要點時間才能拿出來。不如這樣,劉捕頭先去查周郎中的案子,我這邊準備好了,立刻送到府衙去,如何?”

他這話說得冠冕堂皇,既答應了配合,又把話題引回了周郎中身上,還抬出了太醫院和董妙仁,顯然是有恃無恐。

劉科盯著薛仁貴,對方的笑容看起來無比虛偽。他知道,這個薛仁貴絕不簡單,背后肯定有貓膩。但現在沒有確鑿證據,只能先按捺住。“好,我等著你的憑證。但在此之前,不許再散布謠言,污蔑周郎中!”

薛仁貴皮笑肉不笑地應道:“一定,一定。”

劉科轉身看向回春廬的方向,周茯苓正扒著門縫往外看,眼里滿是感激和擔憂。他心里暗下決心:一定要盡快查清真相,還周郎中一個清白,讓薛仁貴的真面目暴露在眾人面前!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這僅僅是個開始。薛仁貴的手段,遠比他想象的更陰險、更狠毒,而這背后牽扯出的黑幕,也遠比他預料的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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