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無陵像是被一盆冰水從頭澆到腳，那股因瘋狂計劃而燃起的虛火瞬間熄滅，只剩下冰冷刺骨的現實。

他抬起手，一道淡藍色的光幕憑空展開，只有他們兩人可見。

光幕的頂端，一個猩紅的數字觸目驚心。

15。

“這是我們全部的家當。”謝無陵的聲音里沒有了震驚，只剩下一種看穿癡人說夢的嘲弄。”

“你那個完美的金蟬脫殼，打算用什么來換？用你的口才去說服陳玄禮嗎？”

“十五點墨點，連在長安城里買一匹好馬都不夠。”

他每說一個字，都像是在用鈍刀割著顧言的計劃。

“你知道收買一個能貼身接觸到貴妃的宮女，需要多少代價嗎？”

“最少十點！這還是在她足夠貪財，且我們運氣足夠好的情況下。”

他指向遠處影影綽綽的山脈輪廓，語氣愈發尖刻。

“你那能讓人假死的草藥又在哪？”

“馬嵬驛方圓百里，山巒疊嶂，你要我們像沒頭蒼蠅一樣去找？就算找到了，我們有時間嗎？”

謝無陵的毒舌像是出鞘的利刃，刀刀見血。

“更別提那條所謂的密道。”

“要精準找到一條能避開數千禁軍的暗路，必須兌換系統的【戰場鷹眼】進行地形勘察，那需要五點墨點。你算算，我們還剩下什么？”

他猛地收起光幕，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幾乎將顧言完全籠罩。

“你的計劃，就是用我們僅有的五點墨點，去賭一個虛無縹緲的日本傳說？”

“用我們兩個人的命，去為你那個瘋狂的故事做注腳？”

面對這疾風驟雨般的質問，顧言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他甚至沒有去看那塊面板，仿佛那可憐的數字與他無關。

“你說的都對。”

他平靜地承認。

這份平靜，比任何激烈的反駁都更讓謝無陵感到煩躁。

“但是，”顧言抬起眼，那雙清澈的眸子里，映著遠處火把跳動的光，也映著謝無陵那張寫滿暴戾的臉。

“你靠著在不同副本里出售情報，或者像現在這樣，給那些自以為是的‘主角’當打手，賺來的墨點，是不是都用來強化你這身蠻力了？”

謝無陵的瞳孔驟然一縮。

“你每一次任務都完成得很好，像一把最鋒利的刀，系統指向哪，你就砍向哪。”

顧言的話語不帶任何情緒，卻像一把手術刀，精準地剖開了謝無陵用冷酷和暴力包裹的內里。

“可你永遠，都只是在系統的規則里打滾。”

“你只是在茍延殘喘，用一個副本的獎勵，去支付下一個副本的門票。”

“謝無陵，”

顧言的聲音壓低，帶著一種致命的誘惑，“你想不想……真正地咬下系統一塊肉？”

謝無陵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了。

“咬下系統一塊肉”這幾個字，帶著一股瀆神的、狂妄的魔力，讓他呼吸都為之一滯。

顧言沒有給他思考的時間，他再次抬手，這一次，他指向的是系統說明中，那條被絕大多數執行者忽略的，幾乎從未被點亮過的灰色條目。

【隱藏HE結局：長恨悲歌，終有回響。】

條目下方，獎勵說明閃爍著令人目眩神迷的金色光芒。

【獎勵：巨量墨點，世界意志碎片x1】

“這才是破局的關鍵！”

顧言的聲音里終于帶上了一絲激動，那是獵人看到終極獵物時的興奮。

“你不想永遠被困在這里，像個提線木偶一樣，在一個又一個的歷史劇本里掙扎求生吧？”

“世界意志碎片……”

這幾個字，像一根燒紅的鋼針，狠狠刺進了謝無陵靈魂最深處。

生存不是目的。

離開這個該死的地方，才是。

他眼中的暴戾和嘲弄，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為深沉、更為復雜的風暴。

他沉默了。

周圍禁軍的喧嘩仿佛被隔絕在一個遙遠的世界。

他死死地盯著那行金色的文字，仿佛要把它刻進自己的骨頭里。

許久，他才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說吧，要我做什么。”

顧言嘴角的笑意一閃而過，快得讓人無法捕捉。

“我需要三樣東西。”

他立刻進入了布局者的角色，語速清晰而冷靜。

“一，一個對貴妃忠心耿耿，并且身形與她有七八分相似的宮女。”

“我們需要一個替身。”

“二，一味名為‘回陽草’的假死藥。”

“根據醫書記載，這種草藥喜陰，多生于峭壁背光處。這附近的山里，一定有。”

“三，一條能繞開所有禁軍視線的密道。從佛堂到驛站外圍。”

謝無陵冷哼一聲，眼中的風暴已經化為一片冰冷的湖泊。

“宮女，我來找。”

他的目光掃過遠處佛堂外那些瑟瑟發抖的身影。

“忠心不重要，也最不可靠。用她家人的性命來威脅，才是最牢固的保證。”

他展現了自己冷酷而高效的行事風格，沒有一絲一毫的拖泥帶水。

“至于密道……”

謝無陵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他調出面板，毫不猶豫地在【戰場鷹眼】的兌換選項上點了下去。

猩紅的數字“15”瞬間跳動，變成了“10”。

下一刻，他的視野猛然被拉高，脫離了地面。

整個馬嵬驛的地形，連同周遭的山川、河流、林木，瞬間化作一幅巨大的、半透明的三維立體圖，清晰無比地呈現在他的腦海之中。

每一條小徑，每一處溝壑，每一片樹林的疏密，甚至禁軍巡邏的路線和視覺死角，都以數據流的形式被標注出來。

他閉上眼，龐大的信息流在腦中飛速運轉、篩選、重組。

幾秒鐘后，他再次睜開眼，腦中的地圖上已經標記出了三個最有可能通往外界的隱秘出口。

同時，他的視線鎖定在了佛堂西側的一個角落。

那里，一個宮女正抱著膝蓋，壓抑地哭泣。

她的身形、發髻，乃至側臉的輪廓，在【戰場鷹眼】的輔助分析下，與楊貴妃的資料匹配度高達百分之七十三。

足夠了。

謝無陵收回目光，一言不發，轉身朝著那個宮女走去。

他每一步都走得極為沉穩，冷硬的背影仿佛一柄即將出鞘的兇器，帶著不容置喙的壓迫感。

顧言則轉向了另一邊，望向那片在夜色中如同巨獸般蟄伏的山林。

禁軍的包圍圈正在收攏，留給他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他低聲對自己說：“沙盤推演……必須開始了。”

時間，是他們最大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