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襄陽城還有三十里時，官道上的行人格外多了起來。有扛著鋤頭逃難的農(nóng)夫，有佩刀帶劍的江湖客，還有穿著皮甲的宋軍驛卒，人人臉上都帶著股凝重。

“看來蒙古人是真要打過來了。”耶律燕望著遠處塵土飛揚的方向，握緊了竹棒。

楊過將布衫撕下一角，裹住程英磨破的腳踝，沉聲道：“進城后先找家客棧落腳，打探清楚情況再說。”

三人混在人流中進了襄陽城。城門處，郭靖正親自帶兵盤查，他身形比三年前更顯魁梧，鬢角卻添了些白發(fā)，見了楊過，先是一愣，隨即沉聲道：“過兒？你怎么來了？”

“我來問清楚我爹的事。”楊過直視著他，目光里有積壓多年的疑問。

郭靖眉頭緊鎖，剛要開口，旁邊傳來個清亮的女聲：“過兒？真的是你！”黃蓉提著裙裾走來，身后跟著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約莫十歲光景，正好奇地打量著楊過。

“郭伯母。”楊過微微頷首。

“快進城再說，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黃蓉拉著他往城里走，又對耶律燕道，“燕丫頭，密信帶來了？”

耶律燕忙將信封呈上。黃蓉看了眼郭靖，兩人眼神交匯，都透著股憂色。

到了靖王府，黃蓉先安排程英和耶律燕去客房休息，隨后帶著楊過和郭靖進了書房。郭靖屏退左右，沉聲道：“過兒，你爹的事……當年確實是我和你黃伯母對不住你。”

原來楊康當年雖認賊作父，但臨終前幡然悔悟，欲將蒙古人的軍事部署告知郭靖，卻被歐陽鋒誤殺。只因當時江湖人對楊康積怨太深，黃蓉怕楊過背負罵名，便隱瞞了這段隱情。

楊過聽完，怔立良久。他心中那個“漢奸父親”的形象，忽然碎成了齏粉，取而代之的是個在正邪邊緣掙扎、最終選擇回頭的復雜身影。

“為什么現(xiàn)在才告訴我？”他聲音有些發(fā)啞。

“因為你長大了，”黃蓉輕嘆，“能分清是非黑白了。過兒，你爹的錯，不該由你來背負。但眼下襄陽危在旦夕，蒙古大軍壓境，我們需要所有江湖義士的力量。”

正說著，外面?zhèn)鱽硪魂囆鷩W。只見一個穿白衣的少女被家丁攔在院子里，她肌膚勝雪，眉目如畫，腰間懸著柄長劍，正是陸家莊的陸無雙。

“郭伯母！我要找楊過！”陸無雙叉著腰，氣鼓鼓地喊。

楊過走出書房，見她來了，有些意外：“你怎么也來了？”

陸無雙看到他，眼圈一紅：“我聽師父說你在終南山，就趕去找你，卻聽說你往襄陽來了。楊大哥，我……”話沒說完，忽然看到他肩頭的傷口，“你受傷了？是誰干的？”

“小事，已經(jīng)結疤了。”楊過笑道。他與這位表姐妹，從小就吵吵鬧鬧，卻總在關鍵時刻惦記著彼此。

黃蓉見人多了起來，便提議擺酒接風。席間，程英溫文爾雅，耶律燕爽朗直率，陸無雙則咋咋呼呼地跟楊過斗嘴，倒讓凝重的氣氛輕松了些。

酒過三巡，郭靖起身道：“諸位都是江湖兒女，如今蒙古大軍號稱三十萬，三日後便要攻城。城防雖固，但我們兵力不足，還需有人突圍去搬救兵。”

“我去！”楊過和耶律燕異口同聲。

陸無雙也舉手：“我也去！”

程英輕聲道：“我懂醫(yī)術，若有傷員，我能照料。”

黃蓉看著這幾個年輕人，眼中閃過欣慰：“好。過兒輕功好，燕丫頭熟悉丐幫路線，無雙劍法靈動，程姑娘穩(wěn)妥。你們四人組隊，沿漢水而下，去找駐扎在江陵的宋軍援軍，務必在三日內帶回消息。”

次日清晨，四人換上勁裝，帶好干糧和兵刃，悄悄從西門突圍。城外寒風凜冽，漢水結了層薄冰，遠處的蒙古大營燈火如星，透著肅殺之氣。

行至渡口，忽聞蘆葦蕩里傳來笛聲。那笛聲哀怨凄切，聽得人心頭發(fā)緊。陸無雙拔劍喝道：“誰在裝神弄鬼？”

蘆葦分開，劃出一葉扁舟。船頭立著個穿綠衣的少女，約莫十五六歲，手持一支玉笛，正是當年在絕情谷見過的公孫綠萼。

“楊大哥，”公孫綠萼輕喚，眼中帶著淚痕，“我爹……我爹被蒙古人脅迫，要在攻城時打開城門。我偷偷跑出來，想告訴你這個消息。”

眾人聞言大驚。公孫止武功高強，若他真要內應，襄陽城防便形同虛設。

“你知道你爹的具體計劃嗎？”楊過急問。

公孫綠萼搖頭：“他看得緊，我只偷聽到‘子時，西水門’幾個字。”

時間緊迫，楊過當機立斷：“綠萼姑娘，你跟我們一起去江陵。等搬來救兵，我們再設法阻止你爹。”

公孫綠萼點點頭，將小舟劃近岸邊。五人登上船，借著晨霧往下游劃去。船槳攪碎冰面，發(fā)出“咯吱”聲，像在為這場未知的征途伴奏。

楊過立在船頭，望著漸遠的襄陽城，又看了看身后的四個少女——程英的溫柔，耶律燕的果敢，陸無雙的嬌俏，公孫綠萼的純真，忽然覺得肩上的擔子雖重，卻不再孤單。

江湖路遠，風雨同舟。這或許，就是比復仇更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