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屬地板緊貼著我的臉頰，每一次吸進帶著濃重臭氧和血腥味的空氣，都像吞下碎玻璃。視野被閃爍的警報紅光和失控能量流的幽藍電弧切割得支離破碎。骨頭斷了幾根？不知道。肺里灌滿了血沫？感覺是。死亡冰冷的吐息已經噴在了后頸上。

···———···(SOS)

那微弱卻清晰的震動，固執地、有節奏地敲擊著我的肋骨，像一顆在廢墟下頑強跳動的心臟。不是幻覺！不是系統的陷阱！是來自外界的、人類的信號！

SOS！求救！還有坐標！通風豎井！俄爾普斯！

俄爾普斯！林薇提到的“我們”！他們真的存在！他們就在附近！他們知道我還活著！這是最后的機會！

“找到他！立刻！”冰冷扭曲的合成音在混亂的能量嘶吼中咆哮。沉重的、帶著殺意的腳步聲從多個方向逼近，踩踏著碎裂的地板殘片，發出刺耳的聲響。

求生的本能爆發出最后的力量！劇痛被強行壓下！我猛地翻過身，用沒受傷的右臂支撐，拖著幾乎失去知覺的左半邊身體，像一條瀕死的蠕蟲，朝著記憶中通道側后方、一個被炸開的維修管道豁口爬去！那里有扭曲的電纜冒著火花，有灼熱的氣流噴涌而出，但也通向更復雜的下層結構！

“目標移動！鎖定！”合成音尖銳地響起。

一道灼熱的紅色瞄準激光瞬間釘在了我的后背上！死亡的預感如同冰水澆頭！

千鈞一發！我猛地向前一撲，滾進了那個熾熱的管道豁口！幾乎是同時，“嗤啦！”一聲刺耳的灼燒聲響起，剛才我趴著的地面被一道高能粒子束熔出了一個冒著青煙的深坑！

管道內一片狼藉，充斥著刺鼻的焦糊味和灼熱的氣流。我顧不上燙傷，手腳并用，憑借著對數據中心建筑結構的模糊記憶和對“通風豎井”坐標的瘋狂執念，在錯綜復雜的管道、電纜橋架和支撐結構的陰影中拼命爬行、翻滾、躲避。身后，灰影士兵沉重的腳步聲和武器充能的嗡鳴緊追不舍，他們如同高效的獵犬，在混亂中精準地追蹤著我的熱信號和生物痕跡。

“警報！目標進入下層非凈化區！污染擴散風險！授權使用致命武力清除！”“普羅米修斯”混亂的電子音帶著冰冷的決斷。

致命的火力開始覆蓋！能量束撕裂金屬管道，高爆彈在狹窄空間內炸開，碎片如同致命的雨點！我蜷縮在一個巨大的冷卻泵組后面，灼熱的金屬外殼燙傷了皮膚，爆炸的沖擊波震得耳膜出血。絕望如同實質般擠壓著胸腔。

坐標！通風豎井！在哪里？！

混亂中，我強行集中幾乎要渙散的意識，回憶著摩爾斯電碼傳遞的信息。坐標代碼并不復雜，是基于“伊甸園”內部結構的一種簡化定位。結合爬行時瞥見的管道標識和區域編號，一個模糊的方向在腦海中成型——向上！更深層的、接近地基承重結構的區域！

沒有退路！我咬緊牙關，口腔里全是血腥味，再次撲出掩體，朝著一個向上傾斜的、布滿粗大管道的狹窄通道沖去！身后，致命的火力緊咬著腳跟！

通道盡頭，是一個巨大的、垂直向下的深井！井壁覆蓋著厚厚的隔熱層和粗壯的管道，深不見底，只有底部隱約傳來設備運行的沉悶嗡鳴。這不是目標！坐標指向的是平行的另一條豎井！

就在這絕境之中，我的目光掃過井壁邊緣——那里，一個不起眼的、被油污覆蓋的金屬銘牌上，蝕刻著一個小小的區域代碼！

就是它！坐標指向的豎井，就在這個深井的隔壁！但通道在哪里？！

“目標鎖定！終結指令執行！”灰影士兵的身影已經出現在通道入口，冰冷的武器再次抬起！

就在這生死一線的瞬間——

“轟隆！！！”

一聲沉悶得如同大地心臟跳動的巨響，毫無征兆地從腳下深處傳來！整個通道劇烈搖晃，如同遭遇了八級地震！支撐結構發出刺耳的呻吟！灰塵和碎屑如同瀑布般落下！

是Λ-7節點損毀引發的連鎖反應！更深層的能量回路或者支撐系統過載爆炸了！

追擊的灰影士兵被劇烈的晃動和崩塌的碎塊阻礙了腳步！一個巨大的通風管道接頭在爆炸沖擊下猛地撕裂、脫落，如同巨蟒般砸落下來，正好橫亙在我和追兵之間，激起漫天煙塵！

天賜良機！我顧不上被碎石砸中的疼痛，借著煙塵的掩護，撲向井壁一側——那里，在爆炸的震動中，一塊看似嚴絲合縫的隔熱層板被震開了一道狹窄的縫隙！縫隙后面，透出微弱的氣流和……熟悉的、屬于大型建筑通風系統的、空洞的回響！

就是這里！坐標指向的通風豎井！

我用盡最后的力氣，扒開變形的金屬板，像泥鰍一樣鉆了進去！身體重重摔落在冰冷的、布滿灰塵的金屬網格平臺上。

這里極其狹窄，僅容一人彎腰通行。巨大的主通風管道在黑暗中向上、向下延伸，發出低沉恒定的氣流呼嘯聲。空氣冰冷，帶著陳年的灰塵和機油味。這里脫離了“凈化回廊”的直接控制，屏蔽了部分信號，暫時安全了……幾秒。

我癱倒在平臺上，劇烈地咳嗽著，吐出更多的血沫。身體像散了架，意識在劇痛和失血的眩暈中沉浮。SOS的信號源呢？俄爾普斯在哪里？

就在這時，上方黑暗的通風管道深處，傳來極其輕微的“嗒…嗒…嗒…”的金屬敲擊聲。

···———···(SOS)

是摩爾斯電碼！來自上方！

希望的火苗再次燃起！我掙扎著爬起來，扶著冰冷滑膩的管壁，跌跌撞撞地向上爬去。通風管道內部結構復雜，岔路極多，但那個微弱的敲擊聲如同黑暗中的燈塔，始終指引著一個方向。

爬了不知多久，體力徹底耗盡，全憑意志支撐。終于，在一個相對寬敞的管道交匯處，敲擊聲停止了。

黑暗中，一個幾乎與環境融為一體的身影悄無聲息地滑到我面前。他/她穿著深灰色的、布滿油污和刮痕的工裝，臉上戴著只露出眼睛的呼吸面罩，眼神銳利如鷹，在黑暗中掃視著我，帶著審視和警惕。他/她的動作輕捷無聲，像一只在鋼鐵森林中游走的夜行動物。

“陳默？”一個壓得極低、略帶沙啞的男聲響起，用的是確認的語氣，而非疑問。

我虛弱地點點頭，喉嚨里只能發出嗬嗬的氣音。

“代號‘灰隼’，俄爾普斯。”他言簡意賅，快速掃了一眼我身上的傷，眼神凝重。“還能動嗎？時間不多，‘牧羊人’的獵犬很快會嗅到這里。”

“牧羊人”？是指“普羅米修斯”？

“林薇…”我艱難地擠出兩個字，血沫再次涌出。

灰隼的眼神瞬間暗了一下，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痛楚和憤怒。“林工…她為我們爭取了時間。她…犧牲了。”他的聲音低沉而沉重，“她的意識烙印…是打開Λ門的鑰匙之一。你做得很好，破壞Λ-7，制造了混亂，為我們爭取了撤離窗口。”

林薇…真的…犧牲了…巨大的悲痛瞬間攫住了心臟，幾乎讓我窒息。

“現在沒時間悲傷！”灰隼語氣陡然嚴厲，他迅速從身后的工具包里掏出一支自動注射器，不由分說地扎進我的頸部！“強效凝血劑和神經興奮劑，能讓你撐二十分鐘。跟我走！”

一股強烈的暖流伴隨著尖銳的刺痛瞬間席卷全身，壓下了部分劇痛，虛弱的身體被強行注入了一股力量，代價是心臟狂跳，視野邊緣出現不祥的閃爍光斑。

灰隼轉身，熟練地打開通風管道側壁一個極其隱蔽的檢修口。“快！”

我咬緊牙關，跟著他鉆了進去。里面是一條更加狹窄、僅供匍匐前進的金屬甬道，布滿了線纜和冷凝水。灰隼在前面帶路，動作迅捷如風。

爬行了仿佛一個世紀，前方終于出現了一絲微弱的光亮。灰隼停下，在一個不起眼的接縫處操作了幾下，一塊偽裝成管壁的金屬板無聲滑開，露出后面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洞口。

“下去！別回頭！下面有人接應！”灰隼急促地說，同時警惕地回望著來路。

我毫不猶豫，翻身鉆了下去。下面是一個陡峭的滑道，我幾乎是滾落下去，摔在了一個相對柔軟的緩沖物上——是一堆廢棄的隔熱棉。

抬頭，發現自己身處一個巨大的、廢棄的地下儲水罐內部。空氣潮濕陰冷，彌漫著鐵銹和霉菌的味道。罐壁上布滿了粗大的管道和銹蝕的爬梯。幾盞依靠獨立電源的昏暗應急燈提供著有限的光明。

幾個和灰隼穿著類似工裝、同樣戴著面罩的身影迅速圍了上來，動作利落。一個身材嬌小的人影立刻蹲下，開始檢查我的傷勢，手法熟練專業。

“他怎么樣，‘夜鶯’？”一個沉穩的男聲問道，聲音在空曠的水罐里回蕩。

“多處骨折，內出血，嚴重失血，神經抑制劑殘留…能活著到這里是奇跡。需要立刻手術。”被稱為“夜鶯”的嬌小身影快速回答，聲音透過面罩有些模糊，但能聽出是個年輕女性。

“灰隼呢？”沉穩男聲追問。

“他斷后。‘牧羊人’的爪牙咬得很緊，他需要制造點動靜引開他們。”另一個聲音回答。

就在這時，頭頂上方，我們滑下來的管道深處，猛地傳來劇烈的爆炸聲！整個儲水罐都為之震動！灰塵簌簌落下！

“灰隼！”有人失聲叫道。

爆炸聲之后，是短暫而可怕的寂靜。接著，是一陣急促、尖銳的金屬摩擦和撞擊聲，如同猛獸在狹窄管道里的搏斗！聲音越來越近！

“準備戰斗！”沉穩男聲厲喝！所有俄爾普斯成員瞬間散開，各自尋找掩體，手中簡陋但明顯改裝過的武器對準了滑道出口！氣氛瞬間緊繃到極點！

我掙扎著想爬起來，卻被“夜鶯”死死按住。

滑道出口的陰影晃動。一個身影猛地滾落下來，重重摔在地上，正是灰隼！他的工裝被撕裂多處，面罩破碎了一半，露出染血的下巴，一只手臂無力地耷拉著，顯然已經脫臼或骨折。他劇烈地喘息著，眼神卻依舊銳利如刀。

“快…封死入口！”他嘶啞地吼道，指向滑道上方，“有…有一個‘清道夫’…跟下來了！我炸斷了通道，但它…爬過來了！”

清道夫？！

仿佛為了印證他的話，滑道深處傳來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非金非肉的刮擦聲！像是什么多足的東西，正用鋒利的肢體切割著金屬管壁，頑強地向下推進！速度極快！

“是T-7型！機械獵殺單元！”一個俄爾普斯成員聲音帶著一絲顫抖，“該死！它怎么鉆進管道的？！”

“準備高爆！封死它！”沉穩男聲（似乎是首領）果斷下令。

幾個人迅速沖向水罐邊緣堆積的物資，拖出幾個包裹。

但已經晚了！

“嘶啦——！”

滑道出口處的金屬格柵被一股恐怖的力量猛地撕開！一個通體漆黑、約獵犬大小、形態猙獰的機械造物鉆了出來！它擁有四條反關節的合金節肢，支撐著流線型的軀干，頭部是復眼式傳感器陣列，閃爍著冰冷的紅光，下方是高速旋轉的、布滿利齒的切割圓盤！尾部還拖著一支閃爍著電弧的刺針！

T-7“清道夫”！專門用于在復雜環境追殺和清除目標的自動殺戮機器！

它的復眼瞬間鎖定了離它最近、剛剛摔落在地的灰隼！切割圓盤發出刺耳的尖嘯，四條節肢猛地發力，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直撲過去！

“灰隼！”驚叫聲四起！

槍聲瞬間爆發！簡陋的電磁步槍射出的彈丸打在T-7的裝甲上，濺起密集的火花，卻只能留下淺淺的凹痕，根本無法阻止它致命的撲擊！

灰隼瞳孔驟縮，僅存的手臂猛地摸向腰間——那里掛著一枚老式的磁性高爆雷！他眼中閃過一絲決絕！

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

“嗡——！”

一道幽藍色的、手指粗細的能量束，毫無征兆地從我身后斜上方射來！精準地命中了T-7頭部復眼傳感器陣列的中心！

“噗嗤！”

脆弱的傳感器瞬間被熔穿、爆裂！T-7撲擊的動作猛地一滯，發出一聲尖銳的電子嘶鳴，切割圓盤瘋狂地空轉著，失去了目標鎖定，像沒頭蒼蠅般在原地打轉！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準備同歸于盡的灰隼！

我猛地回頭！

只見在銹蝕的爬梯高處，一個之前未被注意到的、半隱藏在巨大管道陰影中的維修平臺上，站著一個身影。

他同樣穿著沾滿油污的工裝，但身形挺拔。他手中握著一把造型奇特、閃爍著幽藍能量紋路的修長手槍——那絕不是俄爾普斯這種地下組織能擁有的武器！它精致、致命、帶著冰冷的科技感！

他緩緩放下槍口，動作從容不迫。應急燈昏暗的光線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側臉，以及那雙在陰影中依舊銳利得驚人的眼睛。

“目標傳感器已摧毀，威脅暫時解除。”一個平靜、低沉、帶著某種奇異韻律的男聲響起，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建議立刻封閉入口，轉移傷員。‘牧羊人’的主追蹤算法將在3分17秒后重新鎖定此區域。”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下方驚愕的眾人，最后，目光落在了渾身浴血、癱倒在地的我身上。

“陳默工程師，”他的聲音里聽不出絲毫情緒，“歡迎來到廢墟。我是‘引路人’。”

這個神秘的“引路人”是誰？他手中的武器從何而來？他為何救我？他口中的“廢墟”又是什么地方？俄爾普斯基地的位置是否已經暴露？一連串的疑問如同冰冷的鎖鏈，纏繞上剛剛脫離死亡邊緣的陳默。而頭頂管道深處，那被破壞的“清道夫”發出的刺耳嘶鳴，如同地獄的倒計時，提醒著所有人——短暫的喘息，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