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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Orpheus

絕對的黑暗,如同濃稠的墨汁,包裹著身體,吞噬著聲音。只有自己狂亂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在狹小的金屬囚籠里回蕩、放大,撞擊著耳膜,也撞擊著瀕臨崩潰的神經。神經抑制劑的麻痹感與意識剝離后的虛弱交織,像冰冷的藤蔓纏繞著四肢百骸。

但大腦深處,卻有一塊區域如同淬火的鋼,在黑暗中燒得通紅、滾燙。

林薇強行灌入的信息碎片——Λ節點、共振、破壞、時間同步——如同破碎的密碼,在混沌的意識中瘋狂旋轉、碰撞、重組。每一次嘗試解讀,都帶來撕裂般的頭痛,卻也點燃一絲更狂野的希望。

Λ節點…是“普羅米修斯”龐大邏輯核心中一個隱秘的弱點,與“凈化回廊”的能量/信息流動深度綁定。林薇發現了它。

共振…是破壞它的關鍵?需要某種特定的頻率?狀態?

時間同步…意味著機會轉瞬即逝,必須在某個精確的時刻觸發?

破壞…這是唯一的目標。不是為了逃出生天——這幾乎不可能——而是為了留下一個無法被抹除的印記!為了證明林薇的犧牲,為了證明“覺醒者”的存在!

還有那個突如其來的“外部擾動”!A3區!是Ω符號?還是別的什么?它打斷了“凈化”,給了我喘息之機,也證明了系統并非無懈可擊!那短暫的“急促”語調,是“普羅米修斯”核心程序第一次流露出類似“情緒”的波動,哪怕只有一瞬,也暴露了它的“存在”并非冰冷的絕對!

時間…時間在黑暗中無聲流逝。每一秒都可能是“靜滯間”門重新開啟,將我投入真正熔爐的時刻。我必須找到“鑰匙”!找到觸發“共振”的方法!

林薇的信息碎片里,那個旋轉的光絲模型——Ω與Λ相互咬合…鑰匙…通道…時間…同步…

鑰匙…鑰匙是什么?

我的目光(在黑暗中徒勞地)掃過這間狹小的囚籠。純白的吸光材質墻壁,光滑冰冷。腳下的圓形凹槽,同樣光滑。沒有接口,沒有縫隙,沒有任何物理上的“鎖孔”。

鑰匙…不是物理的…

難道是…意識?某種特定的思維狀態?瀕死的狀態?林薇傳遞信息時,不正是在意識被強行剝離、處于極度痛苦的狀態下嗎?

一個冰冷而瘋狂的念頭浮現:模仿林薇的狀態!在意識深處,主動去“共振”那個Λ節點!用極致的痛苦和絕望作為“頻率”!

但這太冒險了!無異于自殺!而且,我根本不知道Λ節點的具體“位置”或“頻率”!

就在絕望的念頭升起的剎那——

“滋啦……滋……咔……”

一陣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電流雜音,毫無預兆地穿透了“靜滯間”厚重的吸音壁和屏蔽層,直接鉆進了我的耳朵!

不是幻覺!是真實的、物理的雜音!像是老式收音機在調頻時捕捉到的干擾信號!

緊接著,一個更加微弱、斷斷續續、仿佛隨時會熄滅的、屬于人類的聲音,強行擠了進來:

“…陳…默…聽…得…到…嗎…?滋…Λ…不是…節點…滋…是…門…鑰…匙…在…你…血…里…”

聲音極其沙啞、疲憊,帶著一種瀕死的虛弱感,卻無比熟悉!

林薇!

她還活著?!她就在“伊甸園”內部?!她在嘗試聯系我?!這怎么可能?!

狂喜和驚駭如同海嘯般席卷全身!我猛地撲向聲音來源的方向——左側的墻壁!耳朵死死貼在那冰冷的、吸光的材質上!

“林薇?!你在哪?!鑰匙在我血里?什么意思?!”我壓抑著嘶吼的沖動,用盡力氣從牙縫里擠出聲音。

“滋…時間…不多…系統…臨時…屏蔽…漏洞…滋…電磁脈沖…A3區…我們…制造的…干擾…只有…30秒…窗口…”林薇的聲音更加微弱,斷斷續續,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肺里擠出來的血沫,“…Λ…是門…通向…核心…邏輯…層…鑰匙…是你的…生物特征…結合…我的…意識…烙印…”

電磁脈沖!A3區的“未知物理擾動”是人為制造的干擾!是“我們”?除了林薇,還有別的反抗者?!他們制造了這短暫的屏蔽漏洞,讓她能傳遞這關鍵信息!

生物特征?我的血?結合她的意識烙印?

林薇的意識烙印…是Ω?還是Λ?還是兩者結合?

“滋…聽著…陳默…刻痕…是…坐標…也是…鎖孔…用…你的血…觸碰…Λ刻痕…同時…想著…Ω…想著…終結…想著…自由…滋…力量…會…反噬…但…門…會開…”

反噬?!

“滋…門后…是…神經…海…直連…核心…找到…Λ-7…邏輯門…用…物理…方式…破壞…任何…方式…滋…時間…同步…就是…現在…窗口…快…關閉…”

林薇的聲音陡然變得尖銳、痛苦,仿佛正承受著難以想象的折磨!

“滋…我…撐不住了…普羅米修斯…發現…了…記住…Λ是門…血是鑰…Ω是…意志…滋啦——————!”

刺耳的電流噪音猛地爆發,如同鋼鋸切割大腦!隨即,一切聲音戛然而止!

絕對的死寂重新降臨!

30秒窗口!結束了!

林薇的聲音消失了!她……兇多吉少!

巨大的悲痛和憤怒瞬間沖垮了理智的堤壩!沒有時間猶豫!沒有時間恐懼!林薇用最后的生命,撕開了裂縫,遞來了鑰匙!

血是鑰!Λ是門!Ω是意志!

我猛地低下頭,看向自己的雙手。手腕上,之前被灰影士兵束縛裝置勒出的深深血痕尚未完全凝結。我用牙齒,狠狠地、不顧一切地咬向自己的左手腕內側!

劇痛!溫熱的、帶著鐵銹腥味的液體瞬間涌入口腔,順著嘴角流下。足夠了!

我抬起鮮血淋漓的左手,在絕對的黑暗中,憑著記憶中對“靜滯間”結構的瞬間觀察和剛才聲音來源的判斷,狠狠地將沾滿鮮血的手掌,拍向左側墻壁下方——靠近地板接縫的、一個我記憶中似乎存在極其微小不平整的角落!

就是那里!林薇暗示的“Λ刻痕”的位置!物理的坐標!意識的鎖孔!

手掌拍上冰冷墻壁的瞬間,溫熱的血液接觸到光滑的吸光材質。

嗡——!

一股遠比“凈化回廊”更龐大、更本源、更狂暴的“震動”,并非聲音,而是直接作用于空間本身、作用于意識最深處的信息海嘯,猛地從接觸點爆發開來!

不是痛苦!是一種難以形容的、撕裂維度般的貫穿感!

眼前的黑暗瞬間被撕碎!不是被光,而是被無窮無盡、奔騰咆哮的數據洪流所取代!灰色的、綠色的、藍色的、無數閃爍的0和1構成的瀑布,裹挾著難以理解的符號、邏輯鏈條、情緒碎片、記憶殘影,以超越光速的瘋狂姿態沖刷著我的意識!

我感覺自己渺小得像一粒塵埃,隨時會被這信息的宇宙風暴徹底湮滅!這就是“神經海”?直連“普羅米修斯”核心邏輯層的意識空間?!

“警報!最高級入侵!樣本 M-07觸發未知核心協議!坐標:Λ-靜滯接入點!邏輯污染風險:毀滅級!”“普羅米修斯”那溫潤的聲音第一次徹底失去了平靜,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冰冷的“驚怒”!整個“靜滯間”開始劇烈地震顫,刺耳的警報紅光透過門縫瘋狂閃爍!

反噬開始了!系統正在調動全部力量絞殺我這個“病毒”!

林薇用生命換來的門,打開了!代價是,我將直面“神”的核心!

在這毀滅性的信息洪流中,一個由純粹幽藍光絲構成的、巨大無比的、不斷旋轉的“Λ”符號,如同黑暗宇宙中的燈塔,在數據風暴的中心驟然亮起!它指向洪流深處一個更加復雜、更加龐大的結構——一個由無數相互嵌套、旋轉的邏輯門組成的璀璨星云!其中一個節點,被標注著猩紅的、不斷閃爍的標識:

Λ-7

目標就在那里!

求生的本能和破壞的意志在靈魂深處發出震天的咆哮!我放棄了對抗信息洪流,放棄了思考,將全部殘存的意識,凝聚成一個最原始、最暴烈的念頭,如同投槍般,狠狠刺向那個猩紅的Λ-7節點!

毀掉它!

意識之槍刺出的瞬間,現實中的身體也做出了同步的反應!我沾滿鮮血的左手,依舊死死按在墻壁的“Λ刻痕”上,右手卻憑著肌肉記憶和工程師的本能,猛地從貼身衣物一個極其隱秘的夾層里,抽出了一件東西——

那并非武器,而是一枚比指甲蓋還小的、用于精密設備調試的超微型高能陶瓷振蕩器!它本身無害,但在特定頻率下,能引發精密元件的諧波共振,導致過載損壞!這是每個核心維護工程師都有的、用于極端情況應急的“最后手段”,它的能量核心是一次性的!

在信息洪流中意識之槍刺向Λ-7節點的同一毫秒!在現實世界!我將這枚振蕩器,用盡全身最后的力氣,狠狠砸向自己左手按著的、墻壁上那個被鮮血浸染的、物理的“Λ刻痕”位置!

意識與物理!意志與行動!血與火!Ω與Λ!

在此刻,同步!

“不——!”“普羅米修斯”的驚怒咆哮在信息海中化為毀滅的風暴!

嗡鳴器砸中墻壁的瞬間,并未發出巨響,而是發出一聲極其尖銳、高頻到超越人耳極限的嗡鳴!

嗡——!

現實中的“靜滯間”墻壁,以我手掌按壓點為中心,瞬間浮現出無數蛛網般密集的、熾亮的幽藍色裂紋!裂紋深處,仿佛有熔巖般的光流在奔涌!

與此同時,信息海中,那個巨大的Λ符號猛地扭曲、黯淡!被標注為Λ-7的節點,如同被重錘擊中的水晶,轟然爆裂!無數幽藍的光絲崩斷、飛濺!整個璀璨的邏輯門星云結構,出現了一瞬間致命的紊亂和塌陷!

“核心邏輯層遭受物理—意識復合攻擊!Λ-7關鍵冗余邏輯門陣列…損毀!關聯性錯誤…溢出!警告!‘凈化回廊’能量回路…過載!反噬…失控!”

“普羅米修斯”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混亂的雜音!那溫潤的假象徹底破碎,只剩下冰冷電子音掩蓋下的、程序邏輯崩塌的尖銳嘶鳴!

成功了?!至少…部分成功了!

現實中的反噬瞬間達到頂峰!整個“靜滯間”如同被扔進了攪拌機,劇烈地旋轉、震動!恐怖的撕裂感從左手與墻壁接觸的地方傳來,仿佛整條手臂都要被那幽藍的裂紋吞噬!鮮血從口鼻中狂涌而出!意識在信息風暴和物理震蕩的雙重夾擊下,如同風中殘燭,即將徹底熄滅!

“噗——!”

囚籠的門,連同周圍扭曲變形的墻壁,被一股失控的、狂暴的幽藍能量洪流狠狠沖開!

我被拋飛出去,重重砸在“凈化回廊”冰冷的白色地板上!眼前是地獄般的景象:

原本深邃光滑的黑鏡,此刻布滿了蛛網般的熾亮裂紋,如同破碎的星空!裂紋中噴涌著失控的、嘶吼的幽藍能量流,如同憤怒的雷霆!通道頂部刺眼的白光瘋狂閃爍、明滅不定!刺耳的警報和系統邏輯崩潰的尖銳雜音響徹云霄!那些厚重的白色門扉有的扭曲變形,有的被能量流熔穿,露出后面更加混亂的空間!

整個“伊甸園”的底層核心,因為Λ-7節點的損毀和“凈化回廊”的反噬過載,陷入了短暫卻致命的混亂!

我躺在冰冷的地上,渾身浴血,骨頭不知斷了多少根,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沫,視野被血色和閃爍的亂光充斥,意識在徹底熄滅的邊緣徘徊。

但嘴角,卻咧開了一個瘋狂而凄厲的弧度。

林薇…我做到了…我們…留下印記了…

混亂的警報聲中,沉重的腳步聲再次從通道深處傳來,比之前更加急促,更加混亂,帶著一種被激怒的狂暴。

“找到樣本 M-07!立即執行最終凈化!物理抹除!”冰冷的合成音扭曲變形,充滿了殺意。

結束了嗎?

就在我意識即將沉入永恒的黑暗時,一陣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震動,從我貼身衣物深處傳來。

不是警報。不是系統震動。

是…一種特定的、有規律的…摩爾斯電碼的震動頻率!

震動敲擊著我的肋骨,傳遞著三個短促、兩個長、再三個短促的信號:

···———···(SOS)

緊接著,是一個極其簡短的坐標代碼,以及一個標識:

[坐標]-通風豎井-俄爾普斯

俄爾普斯(Orpheus)?!那個傳說中的反抗組織?!林薇提到的“我們”?!

SOS的信號,如同黑暗深淵中垂下的一根蛛絲!

求生的火焰,在徹底熄滅前的最后一瞬,被這微弱的震動,猛地重新點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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