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建強四處找事情做的時候，那天他正為晚飯犯愁的光景，在街口碰到了一個老鄉，老鄉說可以帶建強一年時間，教會建強一些手法技巧，但有個條件，就是在這一年里干活所得歸老鄉所有，不得私自藏起，如若發現，打一頓是免不了的，還得砍去一根手指，以示懲罰，一年后隨建強去留。老鄉還告訴建強說，如果學會了幾招，今后就不怕沒吃沒喝的了。建強聽了就跟著老鄉回到他那兒住下了。老鄉還真的言而有信，教會了建強許多的東西。開始時，建強沒想到這伙老鄉是干無本生意的，心里有些害怕，但在老鄉的鼓動和威逼利誘和自己的好奇心的驅使下，建強想到自己一時也沒地方去，就死心塌地地跟著老鄉學起了手藝，至少可以吃上幾頓飽飯。他靠著自己的腦子靈光和手腳勤快，很快掌握了不少東西，基本可以獨立操作。

建強覺得自己的手藝一天比一天精怪，慢慢就產生了要離開老鄉獨立干活的念頭。老鄉也覺察到了建強的離心，感到他在這幾年里也為自己做了很多事，就同意了建強，放他離開了，但還有附加條件，就是每年的春節前一定要孝敬老鄉一筆可觀的現金，不然就要他的好看。建強想著只要能脫離老鄉的控制，什么條件都會爽快地答應了。

時間過得真快，一晃已有好些年頭過去了。建強摸著長著胡子拉碴瘦小的下巴，敲著有些發僵的腿骨關節，渾身松弛的皮肉，還有一身的病痛，覺得自己真的力不從心了，不能再和以往相比。過去那個活蹦亂跳的堅實的、跑起來如脫兔、性格剛烈的小伙子，已然不在，眼面前的已是一個滿頭花白頭發、穿著骯臟不堪走起路已經一步三晃的糟老頭子了。

建強和所有的老頭子一樣，到了現在這個年紀，就只想有個安分的晚年。但從離開監獄后回到自己的出生地，在幾年后的再一次見著柱子和秀的出現，建強知道這個起碼的念頭已被徹底打消了。今晚見到柱子這副喪魂落魄的模樣，建強心底感到一陣悲涼，仿佛看到了自己最后的結局。

村里的狗嚎叫亂吠的聲音又一次從遠到近傳進建強的耳朵里。柱子打著手勢告訴建強，自己是在警察手里逃脫出來的，現在已是無處可去了。建強看著柱子做出的上下翻飛使自己有點眼花繚亂的手勢，嘴里還發出嗚里哇啦的聲響，一下子也不能明白柱子的用意，也不會做手勢，只是傻楞楞看著柱子。

門外傳來雜亂的腳步聲使得建強心里一陣慌亂。他舉起一根手指朝著柱子點了點，又指著屋后面，叫柱子躲起來。柱子終于明白建強的意思，從破椅子上起來，一步一拐地出了小屋，艱難地爬上院墻，又翻落在后墻跟。建強看著柱子消失在墻頭，心里總算松了一下。

門被重重敲響，建強過了好一陣子，才慢悠悠地走過去開門。門一被打開，幾道雪亮的光柱集中照在建強的臉上，建強不得不起手擋著眼睛，根本看不清眼前是些什么人，門外站著的人大聲問他有沒有看見什么進來，建強極力搖著頭說剛睡著，就被你們吵醒，哪看見什么人進來。

門外見建強這副窩囊相，警告說，如有什么可疑的人來就報告村里，不得隱瞞。建強彎腰弓背的連連點頭說是是，一定報告。那伙人立馬把光柱從建強的臉上移開。人群中有人提議要進屋搜一下，但立即有人反對說，量他不敢私藏犯人，說著，這些人紛亂地離開了建強的家門口，往別處找尋去了。建強等他們走遠了才把門關上，走回小屋，拉亮電燈，四處看了看，見到椅子上分明沾著柱子身上的血，心里一陣驚慌，念了一聲佛：幸虧那些人沒進屋搜查，要不自己就摻啦！

建強顫巍巍地走到后院處，聽了一會動靜，除了一些無名的小蟲在鳴叫和樹葉發出的簌簌的聲音，什么也沒有。建強想著柱子可能自己早已走了。

建強走進屋子，拉滅了燈火，重新脫衣上床睡下，耳朵聽著門外的動靜，村里狗還在叫喚著，但聲音已顯然小了。建強睡了一會，卻睡不著了，被柱子和剛才那伙人一鬧，建強知道今晚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他有個毛病，睡下后不能被打攪，如若驚醒那就再也睡不著了，只好干瞪著眼等天亮。建強還在擔心著柱子，聾啞的柱子他不能聽見狗叫和人的腳步聲。但又想到憑著柱子的機靈勁，一定能再一次度過難關。建強一邊胡思亂想著，一邊想起來要抽煙，他在黑暗摸索著，不禁大聲地打了個噴嚏，可能剛才穿少了起來為柱子開門著了涼，鼻子里掛下了清水鼻涕，建強用手背擦了擦鼻子，再倆手搓了搓，手背上的鼻涕就這樣被消化掉了。

快天亮的時分，建強覺著有些頭輕腳重，渾身無力，口里干燥無味，就躺在床上不想動了，昏頭昏腦的睡著了。

村長發現已有好幾天沒見著他出來曬太陽了，就跑進建強的破屋查看：建強躺在床上，枕頭旁邊散落了幾張紙幣，被子被建強卷得緊緊的，但已經氣絕身亡了！家里不知被翻得亂七八糟的，桌子上的碗里，還剩下半碗泡饅頭，破舊的椅子上粘了幾塊暗紅色的血跡。村長看了看建強的死相，嘆了一聲，發了一會楞，就走出屋子，從村子里叫來了幾個年輕力壯的小伙子和老年婦女，把建強扶起來，幫他穿好衣服，收拾了一下，抬出了屋子。

（有刪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