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過去了,她已經(jīng)長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秀穿好衣褲走下床鋪,來到柱子的床前,把他的毯子一把拽掉,把自己一頭扎進柱子的懷里,一邊用拳頭擊打著柱子瘦骨鱗丁的胸口,一邊嚎啕起來。柱子任她發(fā)泄著,把頭轉(zhuǎn)向一旁,咬著牙忍著痛,閉緊了眼睛,一聲不吭。
他曾經(jīng)帶著她到過許多地方,從這個城市到那個城市,從東到西,從南到北,從風(fēng)光秀麗的南方到風(fēng)沙迷眼的大漠邊陲,從戈壁沙灘到一望無際的綠色平原,甚至還到過臨近的國家闖蕩過幾年。
在這過程中,他跟過很多各種行業(yè)的高手,學(xué)會了多種謀生的手藝,要飯和販賣過各種貨物。但是,他最終還是選擇了偷,這是他學(xué)得最精,也是他最拿手的。同時,秀也把所有學(xué)到的手藝發(fā)揮得淋漓至盡,為倆人的生活改變,付出了不可小視的貢獻。當然,他們被追過抓過打過,被人綁在炎炎熱日下,或站在冰天雪地里,潑過冷水灌過糞水嘴里被塞進大便,整天像過街老鼠似的,被人追著躲著。/隨著手藝的日益提高,這種非人的日子才慢慢過去。
他們倆經(jīng)常穿著光鮮,大搖大擺地穿行在人流中,出現(xiàn)在各種場合里:超市大賣場酒店旅社賓館,還有各種彩票搖獎現(xiàn)場和各種展覽會上。每到一處,他們總可以收獲一些東西:錢包、手機、金銀首飾。甚至有一度,他倆還和其他人合作,拐帶小孩或那些多少有些傻氣的婦女。但很快他就收手了:這種生意風(fēng)險太大了。如果偷東西被抓,關(guān)不了多久就會放出來扳本,那些掉頭或可能被關(guān)很久的生意,他決不再沾手了。這是有次差點被逮住跑回住地,看見電視里同伙被判決后,給他得出的結(jié)論。
幾次大的得手,給他倆帶來了豐厚的回報。本來可以早點收手不干了,但一種由來已久的習(xí)慣使他倆停不了手了。他也知道早晚會被追究,他是文盲,更是個天生的聾啞人,很早就被父母遺棄的孩子,在很小的時候,靠吃百家飯長大的,后來人們忙于自己的事,也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在人們的視線里消失了,村里也曾派人尋找過,但一直沒能找到也就作罷。大伙想他可能被拐帶了或走失了,就這么不了了之了。當人們再一次看到他時,他已一反往常的邋遢委瑣的模樣,已經(jīng)長高長大的他身穿名牌,氣宇不凡,頭發(fā)梳理得一絲不茍,身邊還站著個年輕時髦的女郎。人們說這個女子很會說話,人長得不錯,臉蛋好看,身材又好,笑起來聲音響亮,清脆,跟大家很談得來,處得非常融洽。他們拿出很多錢給了村里小學(xué),買了許多的書本和文具,分發(fā)給了孩子們,他們的大方、慷慨和出手不凡,給當?shù)厝藗兊挠绊懞艽?。但過不久,他倆又從人們的視線中消失了。有人說他們?nèi)ツ戏搅耍纱蟛糠秩苏f他們出國了,反正他們的去向誰也說不準。從這以后,他們在這個閉塞小山村里,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很多年過去了,人們也漸漸淡忘了他們,不再議論,還像往常那樣各人忙著自己的事,仿佛他們從也沒有出現(xiàn)過一樣。
其實,他倆并沒有走遠,在外面幾次碰壁后,就在臨縣的一個小村里停下來,暫時安下了家。這是一戶遠離村子的人家,是柱子他在平時給予眾多實惠的人家之一。這家人家就一個光棍,是他在里面認識的朋友建強,他因為年紀大了手腳已經(jīng)不靈便的緣故,早就收手不干了,現(xiàn)在靠著村里的一點補貼過活。也許平時他們很嚴格尊照不得罪人這個原則,他們深深感到這個原則對于現(xiàn)在這個非常時期帶來了極大的方便,尤其是現(xiàn)在他們在走投無路,活動的范圍越來越小的時候。
這個村子很小,只有二十來戶,而且相互離得比較遠,年輕人早已遠離家鄉(xiāng)出外打工,村里留下的基本上都是老人和孩子,料理著幾畝簿田,過著清苦的日子,兒女有能耐的會不定期地給家里寄點錢,不孝的就把老人放到了腦后。各人忙著自家的事,各家掃著自家門口雪,過著青山綠水雞犬相聞老死不相往來的清貧生活。
這樣的環(huán)境給他們帶來極大的便利。他給了光棍一些錢,光棍心領(lǐng)神會,跑到很遠的地方,買了好些魚肉酒菜和一些必備品,回來就把魚肉鹽了一些后,再拿出來風(fēng)干。
時間過得很快,冬去春來。一場白雪飄飄灑灑的下了三天過后,太陽一照,化成春水,流過大江小河,穿過大橋小橋,喂養(yǎng)著千家萬戶,澆灌著農(nóng)家的田地。
秀的男人覺著該離開這里,得重新找尋棲身的地方了,秀也覺得該換地方了,一如既往地聽從他的話,決定和他離開此地。
在一個星稀月朗的晚上,他倆告別了光棍,給他留下了些錢。光棍看著他們背影漸漸遠離了他的視線,就默默走回自己的破屋,坐在灶前,捂著臉“嗚嗚”地哭出了聲。那次建強在監(jiān)舍的食堂里因為與別人發(fā)生沖突,被人狠很地收拾了一頓,在快被打死的時候,實在看不過的柱子挺身而出,沖上前去,用瘦弱的后背,忍痛為建強擋了幾拳并把他拖著抱著送回了監(jiān)舍,喂水喂飯喂藥,在柱子的精心的照料下,建強很快緩過一口氣。從此,建強把柱子看成是救命恩人親生父母一般,神圣而不容別人侵犯。在柱子面前,性格暴躁的建強唯唯諾諾。在建強的心目中,柱子是好人,好人一定會有好報,但他也知道柱子還在做著什么事,做這種事早晚要完蛋,建強不愿意柱子再出事,他在心里祝愿柱子千萬別出事。他知道這一次和柱子分別后再也沒有見面的可能了。他想到柱子這回出去可能會有事,他不禁悲從心起,哭出了聲。
柱子和秀疾步走在崎嶇的小路上,不時地警惕回頭看著,直到確認沒有人注意他們才放心大膽地快步向前走去。憑著多年識別和躲避人群的經(jīng)驗,知道在這種時間路上是不可能出現(xiàn)人的,但出于心虛的緣故,還是忍不住回頭看看。秀早已不想過這種提心吊膽的生活,但一時不知道該怎么做,只好緊跟著啞巴柱子茫然地行進在心神不寧和動蕩不安的生活道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