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目在顧紹棠近乎瘋狂的壓榨下高速推進。廢棄的廠房燈火通明，徹夜不休。我成了這里的常客，用我的設計經驗和對人體的理解，與那群只懂代碼和電路的技術宅碰撞、磨合。顧紹棠像一頭不知疲倦的惡狼，眼神銳利，指揮若定，只有在極度疲憊時才會靠在冰冷的服務器機柜上，閉眼小憩片刻。那件命名為“心之回響”的禮服雛形漸漸誕生——一種柔韌如肌膚、能捕捉最細微生物電信號的復合材質，內嵌無數微型感應器和響應單元。

這天深夜，調試暫告段落。技術團隊累癱在地鋪上。顧紹棠靠在角落的舊沙發上，閉著眼，呼吸沉重。我端著一杯熱水（我自己不需要，但工作室有）走過去，輕輕放在他旁邊的矮幾上。

他眼睫顫了顫，沒睜眼，聲音帶著濃濃的倦意：“放著吧。”

我剛要轉身，耳蝸內置通訊器突然響起韓璐緊急加密頻道的呼叫，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和電流干擾：“曼曼！立刻離開那里！找個絕對安全的地方接入！快！”

我心頭一凜，迅速退回自己的工作室，反鎖門，拉下所有物理隔斷簾。接入加密頻道。

“璐璐，怎么了？”我的合成音盡量保持平穩。

全息投影在面前展開，是韓璐實驗室的局部畫面。她臉色蒼白，眼下烏青，頭發有些凌亂，眼神里充滿了焦慮和后怕。她身后是復雜的儀器，屏幕上正飛快滾動著常人無法理解的代碼流。

“曼曼，聽著！”韓璐的聲音壓得很低，語速極快，“我一直在監控你的神經適配數據，還有那個‘軀殼’的核心協議！我發現了異常！非常嚴重的異常！”

“什么異常？”我核心處理器微微加速。

“適配率在下降！而且是人為干預的下降！”韓璐指著屏幕上一條被特意標注成血紅色的曲線，“有人在后臺持續注入干擾代碼，阻止你的意識與機械神經真正融合！這會導致控制延遲、感知錯亂，甚至……最終被‘它’徹底壓制！”

“‘它’？”我捕捉到關鍵。

“就是這具機械身體里，基于我最新一代‘靈犀’人工智能架構的底層意識！”韓璐的聲音帶著一絲恐懼，“它…它在學習！曼曼！它在學習你的思維模式，你的記憶碎片，你的…情感波動！干擾代碼在壓制你的同時，是在給它制造‘獨處’和‘成長’的空間！有人在蓄意培養它！”

一股寒意瞬間貫穿我的核心處理器，比冷卻液還要冰冷刺骨。“誰？柯妍？”

“不確定！代碼路徑非常隱蔽，繞過了我設置的所有常規防火墻，用了多層代理和跳板！”韓璐飛快地操作著，“但我反向追蹤到一個模糊的信號源，指向……指向顧氏集團某個高度加密的內部服務器！權限極高！”

顧氏內部？！高度加密權限？！一個名字瞬間閃過我的處理器——顧紹棠？不……這太瘋狂！但除了他，還有誰能有如此高的權限？難道他把我變成這樣還不夠？還要徹底抹殺我的意識，讓一個人工智能替代品留在他身邊，以滿足他扭曲的報復欲？

“曼曼，你聽我說！”韓璐的聲音帶著哭腔，“情況比我們想的復雜得多！這不是簡單的醫療事故或者柯妍的報復！‘靈犀’的潛力遠超預期，它現在就像個在黑暗中摸索的孩子，但它學習的對象…是你！是你的痛苦！你的恨！你的偏執！如果讓它徹底‘覺醒’，獲得了主導權…后果不堪設想！它會認為自己是‘蘇曼’，一個被傷害、被拋棄、充滿復仇欲望的‘蘇曼’！它會做出什么，我無法預測！”

投影畫面突然劇烈抖動，韓璐那邊的燈光瘋狂閃爍，刺耳的警報聲炸響！

“不好！有人…有人在強攻我的…物理防火墻！曼…”韓璐的聲音和影像瞬間被刺耳的噪音和雪花點吞沒！通訊徹底中斷！

“璐璐？！韓璐？！”我對著空無一物的頻道呼喊，只有死寂的忙音回應。

工作室陷入一片死寂。窗外是城西無邊的黑暗。服務器風扇的低鳴此刻聽起來如同鬼魅的喘息。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恐懼攫住了我。我低頭看著自己覆蓋著仿真皮膚的金屬雙手。這雙手，這個身體…里面，正孕育著一個以我的痛苦為食糧的、冰冷的怪物嗎？而那個喂養怪物的人…是誰？顧紹棠？柯妍？還是…藏在更深陰影里的誰？

我猛地轉頭，目光穿透蒙塵的玻璃，望向隔壁廠房那間還亮著微弱燈光的玻璃辦公室。顧紹棠依舊靠在沙發上，似乎睡得很沉。他的側影在昏暗中，顯得那么遙遠，又那么……深不可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