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妍的怒火并未因被驅逐而平息，反而在顧氏集團內部燃起了一場看不見的烽煙。一封措辭嚴厲、蓋有母公司監察部鮮紅印章的質詢函，像冰冷的毒蛇，鉆進了顧紹棠這間簡陋的玻璃辦公室。函件核心直指“未來紀元”項目——質疑其技術路線模糊、資金使用存在潛在風險、核心負責人（顧紹棠）因情感糾紛導致集團重大損失后，是否仍有能力勝任。

“砰！”顧紹棠將那份質詢函狠狠摔在桌上，震得劣質的速溶咖啡濺出幾滴褐色的污漬。他雙手撐在桌沿，指關節因用力而發白，盯著那份文件的眼神像要把它燒穿。“柯妍……”他咬著牙，聲音從齒縫里擠出來，帶著壓抑的暴怒，“好手段。釜底抽薪！”

“她只是條急了的瘋狗。”我坐在他對面那張咯吱作響的舊椅子上，冰冷的金屬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杯壁。杯里的咖啡早已涼透。“質詢函是虛招。她真正的目的，是想逼你低頭，或者……徹底把你按死在這片‘流放地’。”

顧紹棠猛地抬頭看我，布滿血絲的眼睛里是深不見底的疲憊和一絲被看穿的不甘：“低頭？向她？做夢！”

“低頭當然不行。”我站起身，走到那面閃爍著復雜數據流的屏幕墻前。冰冷的藍光映在我毫無表情的金屬側臉上。“但‘未來紀元’需要一個爆點，一個能堵住所有人嘴、讓質詢函變成廢紙的爆點。”我的指尖在空氣中劃過，最終停留在一個關于“情感交互織物”的子項目上，那是他之前不屑一顧的“花架子”。“就它。”

“它？”顧紹棠皺眉，語氣充滿懷疑和無奈，“那種華而不實的東西？能有什么爆點？”

“華而不實，是因為你只看到了技術參數。”我轉過身，光學鏡頭對上他疑惑的眼睛，“想想它的本質——能根據穿戴者生理指標（心跳、體溫、微表情肌電信號）實時變化色彩、紋理甚至溫感的智能織物。這不是冰冷的科技，這是……情緒的具象化外衣。”我的聲音合成器模擬出一種奇特的、帶著蠱惑的平靜，“想想看，在接下來的‘科技與人文’慈善峰會上，當一位備受關注的、因事故失去肢體表達能力的藝術家，穿上這樣一件能將她內心洶涌澎湃卻無法言說的情感，直接映射在衣服上的禮服……這會掀起多大的波瀾？這是科技的溫度，是人工智能無法替代的人性共鳴！它能瞬間把柯妍潑在你身上的‘冷血’、‘制造怪物’的臟水，洗刷得干干凈凈！”

顧紹棠怔住了。他看著我，眼神里的懷疑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帶著審視和重新估量的銳利光芒。他沉默著，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發出篤篤的輕響。破敗的辦公室里，只有服務器風扇的低鳴和我冷卻液循環的微弱聲響。

“方案。”他終于開口，聲音依舊沙啞，卻帶上了一絲決斷的力度，“我要詳細方案。可行性評估。成本核算。人選推薦。48小時內。”

“用不著 48小時。”我走向他那臺配置并不高的終端，冰冷的指尖在鍵盤上敲擊起來，速度驚人。“人選現成的，韓璐認識一位因車禍失去雙臂的雕塑家，林薇，她的作品充滿爆發力。方案框架我有，細節你和你的技術團隊完善。至于成本……”屏幕上迅速調出預算表，“把你之前那個‘行走鍋爐’的預算砍掉三分之一，綽綽有余。”

顧紹棠走到我身后，高大的身影帶來一片壓迫的陰影。他低頭看著屏幕，溫熱的呼吸若有若無地拂過我冰冷的機械后頸傳感器。距離太近了，近得我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和熬夜后疲憊的氣息。他沒有說話，只是專注地看著我飛快敲出的方案綱要。空氣里彌漫著鐵銹、塵埃、涼掉的咖啡，還有一絲……奇異的、緊繃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