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蕭闌感覺到往昔楚蕭闌僵在原地，看著郝俊的背影消失在樓道拐角，舊支架碰撞臺階的脆響，像針一樣扎進耳朵。晚風格外涼，吹得她裸露的腳踝發麻，她才慢慢從地上爬起來，膝蓋處的牛仔褲蹭破了皮，滲出血珠，卻不如心里那點鈍痛來得清晰。

她順著墻根蹲下去，視線落在郝俊家的窗戶上。那扇窗亮著暖黃的燈，隱約能看見窗簾后晃動的影子——大概是郝俊在拆新到的快遞，白天直播時他提過，新手機和直播架今天該到了。

這扇窗，她曾趴在上頭數過無數次星星。那時他們擠在這間出租屋，郝俊總坐在地板上翻書，膝蓋上攤著《資治通鑒》，給她講“玄武門之變”時，眼睛亮得像藏了星子。“你看李世民多狠，為了皇位連兄弟都殺，”他指尖劃過書頁，“但他也真能忍，蹲了好幾年才動手。”她那時總嫌他絮叨，把薯片袋往他頭上扣：“講這些有啥用？能當飯吃？”

現在想來，那些被她嫌棄的“沒用”的夜晚，竟是她這輩子最踏實的日子。郝俊省了三個月飯錢，給她買的那條羊絨圍巾還在衣柜里，灰粉色，是她當年最愛的顏色。他送圍巾時紅著臉說：“看你總凍脖子，這料子暖……”話沒說完就被她打斷：“地攤貨吧？你看人家莉莉男友送的，LV的！”

風卷著落葉掃過腳邊，楚蕭闌突然捂住臉，眼淚從指縫里漏出來。她想起自己摔門而去那天，郝俊追出來，手里攥著他剛淘來的孤本《秦史補遺》，那是他跑了三個舊書市場才找到的?！笆掙@，別走好嗎？”他聲音發顫，“我下個月就能接個歷史顧問的活，能掙錢了……”她卻一把打掉那本書，書皮摔裂了，她吼：“誰稀罕你那破書換的錢！”

現在那本書，大概被郝俊修好了吧？他總寶貝那些舊書，像寶貝著什么了不得的念想。而她呢，她曾是他最寶貝的人，卻被自己親手丟了。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是催她交房租的短信。她摸出手機，屏幕上還停留在郝俊的直播間界面，蘇婉晴的留言飄在最上面：“新架子好用嗎？我明天帶《唐代樂舞圖》過來參考?！焙竺娓鴤€笑臉表情。

楚蕭闌盯著那個笑臉，手指在屏幕上摩挲，像在觸摸一段再也夠不著的時光。她知道自己沒資格回頭，郝俊的世界早已往前走了，帶著他的書、他的直播，還有那個能陪他講歷史的姑娘，熱熱鬧鬧的，再也容不下她這個只會往后看的人。

可她還是舍不得走，就蹲在樓下那盞路燈下，看著郝俊家的窗戶，直到燈光滅了，才慢慢站起身，一步三回頭地往巷口挪。晚風吹起她的頭發，像有雙看不見的手，在扯著她往回拽，可她心里清楚，那條通往郝俊身邊的路，早在她摔掉那本《秦史補遺》的時候，就被自己堵死了。

楚蕭闌沒走出巷口，頭突然一陣天旋地轉。晚風裹著潮氣往骨頭縫里鉆，她膝蓋上的傷口火辣辣地疼，眼前的路燈晃成一團團光暈，腳步像踩在棉花上。她扶著墻想站穩，指尖剛碰到粗糙的磚面，整個人就順著墻滑了下去，意識沉入一片混沌前，只聽見自己牙齒打顫的聲音。

再次有知覺時，鼻尖縈繞著淡淡的消毒水味，混著舊書頁的油墨香。楚蕭闌費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郝俊臥室的折疊床上，身上蓋著條印著“秦半兩”紋樣的毯子——那是她以前嘲笑“老土”，郝俊卻寶貝得不行的紀念品。

房間里很靜，晨光透過窗簾縫隙斜斜照進來，落在對面的書桌上。新的直播架已經支起來了，銀灰色的金屬桿亮閃閃的，旁邊擺著未拆封的新手機，包裝盒上還貼著快遞單。郝俊坐在書桌前，背對著她，正用新電腦整理史料，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字，是她從前看一眼就頭疼的《史記》原文。

“醒了？”郝俊的聲音從椅背上飄過來，沒回頭，“桌上有水和退燒藥，醫生剛才來看過，說你是風寒加低血糖，沒大事?！?

楚蕭闌撐起身子，喉嚨干得發緊。她看著郝俊的背影，他穿著件洗得發白的棉T恤，肩膀比以前寬了些，握鼠標的手骨節分明——和她記憶里那個總縮在書桌前翻書的少年，重疊又疏離。她想開口說謝謝，喉嚨卻像被堵住，只能拿起水杯，指尖碰到杯壁的溫熱，眼眶突然就紅了。

“昨晚……”她聲音啞得像砂紙磨過，“謝謝你?！?

郝俊這才轉過來，手里還捏著支熒光筆：“鄰里鄰居的，總不能看著你倒在巷口?！彼抗饴湓谒ドw的紗布上，“醫生說傷口得換藥，藥在床頭柜上，你自己能弄嗎？”

楚蕭闌點點頭，視線掃過床頭的書堆，最上面那本是《秦史補遺》，書皮用透明膠帶仔細粘過，正是她當年摔裂的那本。心臟猛地一縮，她低下頭，假裝整理毯子，眼淚卻砸在了“秦半兩”的紋樣上，暈開一小片濕痕。

晨光在地板上挪了挪，房間里只有郝俊敲擊鍵盤的輕響。楚蕭闌知道，這短暫的共處不過是出于道義，像一場借來的夢，夢醒了，她還是那個被遠遠拋在后面的人?？伤€是貪戀這片刻的安靜，貪戀這滿室的書香氣——那是她曾棄如敝履，如今卻再也找不回的溫暖。

楚蕭闌捏著那本粘好的《秦史補遺》，指腹蹭過粗糙的膠帶邊緣。晨光落在書脊上，郝俊批注的小字清晰可見——“此處與《史記》互證，可見秦代律法之嚴”。她忽然想起，以前總笑他寫這些字像小學生罰抄，此刻卻覺得，每一筆都藏著她從未懂過的認真。

郝俊起身倒水，T恤下擺掃過椅腿，帶起一陣書墨香。楚蕭闌看著他的側影，突然攥緊了拳頭。膝蓋的疼提醒著她昨夜的狼狽，也敲醒了混沌的心——她錯過了他最窘迫的日子，不能再錯過他眼里的光。

“郝俊，”她開口，聲音雖啞卻很穩，“以前是我蠢，不懂你愛的這些。但我想試試，試著看懂這些書，試著……靠近你現在的日子。”

郝俊端水的手頓了頓，回頭看她。楚蕭闌迎著他的目光，沒躲閃，像個等待判罰的學生，卻在眼底藏了點孤注一擲的勇氣。她知道路難走，但這一次，她不想再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