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對“大而不倒”的反抗，比特幣和以太坊

2001年9月11日，我在華盛頓特區的一個圣公會女子學校讀四年級。在那天上午的英語課上，我們得知一架飛機撞進了紐約的世界貿易中心，因此父母會提前來接我們放學。當時我們還不知道不到10千米外的五角大樓也遭到了襲擊。當我和媽媽一起上車時，她哭了，這是我從未見過的情景。“這可能會改變一切，”她說，“我不確定接下來會發生什么。”

21世紀初的20多年里，一系列歷史事件的匯合促成了從Web1到Web2的轉變。這些事件很可能激發了比特幣的發明者，一名化名為中本聰（Satoshi Nakamoto）的人構建了Web3的技術基礎。第一個事件是“9·11”恐怖襲擊。在冷戰結束之后，許多美國人相信了類似于福山的論點——歷史已經走到終點，即與以往失敗的帝國和超級大國不同，由美國主導的西方秩序將正當地、和平地永久主導世界。他們想當然地認為美國人通過全球化傳播民主和資本主義為整個世界帶來繁榮，不認為誰會真正反對這一點、反對美國人。

盡管很多異議者早就預言過，但最終還是“9·11”事件打破了許多美國人心中無可比擬的、最后的超級大國神話，并揭示了美國神話中更廣泛的裂痕。這使美國人意識到，世界上到處存在意圖推翻美國經濟、軍事和文化主導地位的行動者，這些行動者明顯能夠利用恐怖主義的不對稱優勢克服他們人數較少和資源有限的問題。一些美國人意識到，在美國的主導下，世界上的許多人并沒有從中受益，而是遭受了苦難，包括許多美國人自己。盡管此次襲擊事件之后，人們短期內產生了同情和團結的情感，比如美國國旗貼紙和“我愛紐約”的帽子遍布街頭巷尾，但隨之而來的是一種不信任的氛圍。

《美國愛國者法案》（USA PATRIOT Act）被匆匆通過，這表明美國政府與美國公民之間存在極度的不信任，即使美國政府聲稱在全球范圍內捍衛個人權利，但也會將公民視為潛在威脅而時刻進行監視。反過來，布什家族和本·拉登之間關系密切的傳言甚囂塵上，這讓公民很難相信政府機構將以他們的最佳利益為出發點。喬治·沃克·布什總統呼吁美國人通過重拾購物熱情來維護自己的生活方式（和經濟體制），這也只能讓人們感受到其中所蘊含的消費主義虛空。

以太坊的聯合創始人之一、ConsenSys創始人約瑟夫·盧賓（Joseph Lubin）曾表示，“9·11”事件發生時，他正在前往曼哈頓市中心辦公室的途中，被一團火球追趕著。正是這一刻使他意識到美國的體制可能出現了嚴重的問題。

在成長過程中，我和我認識的每個人都信任社會和我們身處的體制……對我來說，“9·11”事件代表著我們許多人失去個人的天真，也許也代表著一個社會失去了純真。在接下來10年左右的時間里，從雷曼兄弟的破產到以納稅人和房屋主人的利益為代價對那些“太大而不能倒”的金融機構進行救助，我們汲取了許多教訓，看到了許多披露的信息，而這些信息揭示了我們實際上所處的是復雜且往往不健康的環境。許多人發現，相信那些我們直覺上認為會為我們著想的人是愚蠢的。政客、銀行家、制藥公司、保險公司、汽車公司、醫療機構，他們都更關注賺錢而非我們的福祉。1

換句話說，歷史又一次重演。有啟示意義的是，盧賓能將“9·11”事件的沖擊與2008年的金融危機聯系起來（當時的金融危機對他的沖擊并不像對很多人的沖擊那么大）。雖然布什政府在“9·11”事件后的幾個月甚至幾年里使用錯誤情報來推銷全球“反恐戰爭”（更不用說美國政府與安然公司的密切聯系，以及對卡特里娜颶風的無能應對），使自身信譽進一步受到質疑，但美國經濟逐漸復蘇了。這部分歸功于大型金融機構設計的新型金融產品，也部分歸功于在21世紀初崛起并雄心勃勃的Facebook、谷歌、亞馬遜和甲骨文等新一批軟件公司。

20世紀90年代互聯網泡沫破裂時，那些吵鬧的萬金油推銷員已經不見蹤影了。當時，過于狂熱的硅谷向Pets.com等公司投入了數十億美元，押注消費互聯網會比現實所允許的速度更快普及。新的科技巨頭們認識到，即使互聯網使用量每年增長超過2 000%，也并非每個互聯網公司都會成功。他們瘋狂地專注于尋找適合市場的產品和變現方式，后者主要是通過數據收集、中介和廣告費用來實現的。Facebook的座右銘是“快速行動，打破陳規”，而Web2科技公司正是這樣行事的。但首先顯露破裂跡象的是金融行業。

金融機構對風險的追求使它們在20世紀90年代賺得盆滿缽滿，直到90年代末期科技泡沫破裂，然后市場又在2002年至2008年間復蘇。當市場在2008年逆轉時，公眾被迫承擔了經濟損失。一個大多數人幾乎不能理解的金融體系突然在大眾的想象中凝聚成一個內部人士將收益私有化、損失社會化的機器。當西方政府拯救了那些被認為是“太大而不能倒”的機構卻不愿讓其高管入獄時，美國出現了大規模的民粹主義運動，既有右翼的茶黨運動，也有左翼的占領華爾街運動，它們抗議的是自己國家的體制似乎被人在幕后操縱了。盡管這兩場運動在很多方面存在顯著差異，但他們的努力主要集中在他們自己在當前體制中的權力缺失上。他們認為一旦組織起來，人數上的優勢將使他們掌控、削弱、分解或重新組織這個體制。然而這兩個運動都沒有意識到，一個對當前體制構成更根本性挑戰的力量正在地球上某個不知名的角落悄然建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