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覃氏家族貿然興兵,故嚴厲處罰,尚且說得過去,如今以陳氏私練水師為名,悍然進駐西沱古鎮,全面接管長江碼頭,這理由也太牽強了。
須知,陳氏是靠長江航運為生的,為了防盜防匪,數百年來,一直都有一支水師。
如今竟成私練水師?還收編歸土司府所有?
碼頭、大量船只,都是陳氏的私產,馬千乘一句話,便盡歸土司府?
覃氏霍然起身,怒極反笑:“哈哈!馬千乘,你胡作非為,必遭報應!”
說罷,憤然而去。
馬千乘未理會她,只命人將方才的決定,以土司府名義擬文公示,在城內各處張貼,同時抄寫多份,分送各大家族。
隨后,他與馬斗解、秦良玉一同細細梳理土司府的各項事務,逐一查缺補漏、明確權責。
直到下午申時,各項部署才全部完成,各官員也陸續散去。
就在此時,衛兵匆匆來報,土司正妻覃氏帶著三輛馬車,在二十余名親兵護送下,正徑直出西門而去,守城士兵不敢阻攔。
馬斗解面色驟變,當即說道:“我這就帶兵去截住她!”
覃氏直奔西門,顯然是要返回盤龍山的覃氏部族。
若能將她留在土司城,便相當于握住了一枚人質,即便覃天保真要反叛,也定會有所顧忌。
馬千乘沉吟片刻,卻擺了擺手:“讓她去吧。”
馬斗解急聲道:“如今我們本就將覃、陳兩族逼到了反叛邊緣,留覃氏在土司城,便能多一分勝算。乘兒,對付敵人,可不能有婦人之仁!”
秦良玉也在一旁連聲附和。
馬千乘搖頭道:“她終究是土司正妻,在城內影響力極大。若她執意留在城中興風作浪,難保不會蠱惑許多不明真相的百姓,破壞土司城的團結。
況且,她身份特殊,我們既不能扣押,又需時時提防。如今她主動離去,反倒省了麻煩?!?
馬斗解與秦良玉細細思量,都覺此話有理。
馬千乘轉向馬剛:“小剛,五日后,你帶兩百士兵,前往西沱古鎮,路上務必小心。”
馬剛朗聲道:“公子放心!不必等五日,我明早就動身,火速趕往西沱古鎮,接管水師與長江碼頭!”
他話音剛落,馬斗解便笑道:“急什么?又不是真讓你去接管水師和碼頭!”
馬剛看看馬千乘,又看看馬斗解,滿臉疑惑。
馬斗解解釋道:“這不過是逼反陳氏的計策。陳氏有一千水師,在西沱古鎮還有一千私兵,你帶兩百人貿然過去,豈不是羊入虎口?”
“可......”馬剛遲疑道,“我遲五天出發,結果不還是一樣?”
馬千乘吩咐他,將這兩百士兵,編成一支浩浩蕩蕩的儀仗隊,一路敲鑼打鼓,緩緩前行。
途中經過魚池壩、王場壩等地時,各休整兩三天,待到了離西沱古鎮最近的黎場壩,若那時陳氏仍未反叛,便在黎場壩駐扎,再發信讓陳氏前來迎接。
總之,絕不可貿然進入西沱古鎮,一旦收到陳氏反叛的消息,立刻撤回古城壩。
馬剛這才恍然大悟,躬身領命。
馬千乘又道:“我明日便啟程前往龍潭壩,土司城就拜托二叔與玉兒了。按我先前的部署嚴防死守,靜候我歸來?!?
馬斗解與秦良玉齊聲應下。
秦良玉隨即擔憂地說:“夫君,從土司城到龍潭壩有一百五十里路,中途還要經過七曜山、龍潭山等險惡之地,你是不是該多帶些士兵?”
馬千乘道:“不必,我帶十二名士兵足夠了。沿途都是馬氏與向氏的地盤,不會有危險。倒是你們肩負守城重任,更需要人手。”
馬斗解與馬剛也紛紛勸說他多帶些人,卻都被他拒絕了。
秦良玉見他態度堅決,雖滿心擔憂,也只能作罷。
......
兩日后,夕陽西下,彩霞滿天。
一名親兵抬手遙指前方,稟報道:“少主,往前五里便是六塘壩,過了壩子就是龍潭山了?!?
馬千乘見眾人已奔波兩日,臉上盡是倦色,又念及龍潭山地勢險要、林深霧重,實在不宜夜行軍,便傳令道:“今夜就在六塘壩歇息,明日再趕路?!?
不多時,一行人抵達六塘壩北城門。
面對守城衛兵的盤查,馬千乘朗聲道:“我乃土司府馬公子,要去龍潭壩拜見向族長?!?
衛兵們聽聞是土司府來人,不敢絲毫怠慢,連忙開門放行。
馬千乘一行徑直尋了家上等客棧安頓下來。
此時,六塘壩護衛營內。
把總劉貴友正與張、向兩名百戶對飲。
他是向氏族長的外孫,年方二十,生得面容俊朗,只是眼底總藏著一絲陰鷙。
北門守衛匆匆來報:土司府馬公子一行十三人,剛剛進城。
三人聞言皆是一怔。
自五年前向、馬兩族交惡,除了駐扎在最南面馬武壩的守軍,土司府之人從未踏足過向氏地界,今日這土司府的馬公子,為何突然要來拜會族長?
劉貴友仔細盤問了來人的衣著、樣貌及隨行物件,心中疑竇更深,一位公子帶著十二名親隨,所有馬匹上只插著一把兵刃,再無他物。
這馬公子究竟是誰?又有何用意?
張百戶勸道:“把總,土司府的馬公子,好歹是你的表親,不如去見一面,不就知道是誰了?”
劉貴友抿了口酒,搖頭道:“兩族早已勢同水火。何況,土司府里只有少主與向氏有血緣牽扯,再說......”
他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端起酒碗一飲而盡。
他本想說“何況我根本不認識這位少主”,可話到嘴邊,突然觸及身世隱痛,便緘口不言。
他母親是向氏庶女,在家族中地位卑微,而少主馬千乘的母親,卻是向氏嫡長女,還是土司正妻,兩人根本云泥之別。
他二十年來從未踏出向氏地界,壓根不認識土司府的公子,即便此刻厚著臉皮去攀附,人家恐怕也懶得多看他一眼。
張百戶恍然接話:“何況少主此刻正在土司城!我們今日剛收到族里傳來的消息,說少主已代理土司之職,正忙著處理龍河鹽場的事。”
劉貴友默默點頭,心中愈發困惑,不是馬千乘,那這馬公子又是誰?莫非是冒牌貨?
念頭剛起,他頓時警覺起來。
突然,一直沉默的向百戶,猛地一拍大腿,高聲道:“我知道是誰了!”
劉貴友被他嚇了一跳,怒喝道:“慌什么?快說是誰!”
向百戶被喝得臉一紅,連忙解釋:“屬下是突然想起來,一時失態。依屬下看,此人定是土司府二公子馬千駟!”
見兩人投來疑惑的目光,他又補充道:“去年十二月,三小姐帶人行經此處返回龍潭壩,屬下表弟正是她的隨從。
據表弟說,馬二公子傾慕三小姐,這在土司城已是公開之事,想必這次是為三小姐而來!”
劉貴友聽罷,臉色驟變,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厲聲喝道:“我去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