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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心證陷阱

夜深人靜。

宿舍里靜得能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窗外城市的喧囂被隔絕成一片遙遠的嗡鳴。

凌熹兒蜷在床上,沒有開燈,只有手機屏幕的幽光映著她沒什么血色的臉,在眼下投出兩片淺淡的陰影。

指尖在相冊里機械地、無意識地滑動,每一次觸碰,都像是在翻閱自己的罪證。

一張,是厲錦珩在法學院辯論賽上的照片。那是她前幾天在學校論壇上無意中保存下來的。

照片里的他穿著剪裁合身的深色西裝,站在燈光明亮的發言臺前,沒有平日里那份招搖的懶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靜如水的專注。他的眼神銳利得像手術刀,精準地剖析著對方的邏輯漏洞,那種屬于年輕學者的、不容置疑的鋒芒,與圖書館里那個叼著棒棒糖、用《國際法》墊著睡覺的人截然不同。

那是屬于“厲錦珩”的、根植于現實土壤的智慧與力量,真實得觸手可及。

指尖一滑,下一張。

是“時珩”在演唱會后臺,慵懶地靠在沙發上閉目養神的抓拍。

周圍是工作人員來來往往的喧囂和模糊光影,他卻像是在風暴中心辟出了一塊寧靜的孤島。光影勾勒著他完美的側臉,汗水濡濕的碎發貼在鬢角,即便只是閉著眼,也帶著一種極致的疲憊和頹廢,混合著一種致命的吸引力。

凌熹兒記得那一刻,自己就站在不遠處,連呼吸都放輕了,生怕驚擾了這份脆弱的美感。

再下一張,是《盛夏音浪》舞臺上,他傾身靠近她耳邊低語“別怕,跟著我”的瞬間截圖。

這張圖在網上瘋傳,粉絲們為之尖叫,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在那一刻,耳邊炙熱的呼吸,震耳欲聾的音樂,還有那雙桃花眼在舞臺強光下,專注得仿佛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人的眼神,是多么真實。

那是一種被保護、被引領的安全感,如夢似幻,卻又烙印在心。

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住,反復浸入酸澀的苦水里,又脹又痛。一股強烈的自我厭棄感,如同冰冷的海水,從腳底一直蔓延到頭頂,幾乎要將她溺斃。

怎么能這樣?

怎么可以這樣?

她一邊為校園里那個陽光溫暖、會不動聲色遞給她草莓牛奶、會在她被刁難時用法律條文精準反擊、會用一枚沉甸甸的獎杯替她解圍的厲錦珩心動不已。他的存在那么真實,他的好意那么具體,就像圖書館午后的陽光,溫暖而不灼人。

可她一邊又無法控制地,被舞臺上那個光芒萬丈、會溫柔地為她簽名、會在鏡頭前為她挺身而出、會用一句低語安撫她所有緊張的“時珩”深深吸引。他的世界那么遙遠,他的溫柔那么夢幻,像一場不愿醒來的盛夏夜之夢。

兩個截然不同的身影,一個清晰,一個模糊,一個在現實,一個在云端,此刻卻在她腦中瘋狂地撕扯、交疊、又倏然分離。理智告訴她這是荒謬的,情感卻在失控的邊緣瘋狂滋長。

道德感和混亂的情感化作一張巨網,要把她徹底吞噬。

“腳踏兩條船……凌熹兒,你怎么變得如此貪心……”她攥緊手機,直到指節泛白,低聲呢喃著對自己的審判,眼眶控制不住地迅速發熱。

這是一種背叛。即便她誰也沒有承諾過,但這種搖擺不定的心態,本身就是對自己情感的褻瀆,更是對那兩個同樣優秀的人的不尊重。

一股強烈的、近乎自毀的沖動驅使著她,她猛地從床上坐起身,像是要執行一場遲來的宣判。她從枕頭下摸出那張被她撫平又弄皺許多次的、厲錦珩幫她解題的草稿紙復印件,又從書桌的抽屜里翻出那張被妥善保管的“時珩”的簽名卡。

一張是理性的邏輯,一張是感性的星光。

她看著紙上鋒銳有力的“LJH”字跡,和那張卡片上華麗流暢的“Shawn”簽名,眼淚終于決堤,大顆大顆地砸在手背上。像是要徹底斬斷這混亂的源頭,她帶著一種近乎決絕的痛苦,雙手用力,將兩張紙對準了中間——

刺啦——

一聲清脆又刺耳的撕裂聲,在寂靜的房間里顯得格外突兀。紙張的纖維在她指尖斷裂,碎片如同她此刻紛亂破碎的心緒,輕飄飄地散落在被子上。

她怔怔地看著那些碎片,預想中的解脫并沒有到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的、空洞的茫然。撕碎了載體,可那些心動和記憶,卻分毫未損。

就在這時,窗外傳來極其輕微的“咚”一聲悶響,像是某個柔軟的重物落在了宿舍外墻那個窄小的水泥露臺上。

凌熹兒嚇了一跳,渾身一僵,所有思緒瞬間被這異響掐斷。她警惕地屏住呼吸,心臟狂跳地看向窗戶。這里是二樓,還是安保嚴格的女生宿舍,三更半夜,怎么會有聲音?

窗簾的縫隙,被一只修長的手輕輕撥開了一道縫。

凌熹兒的瞳孔驟然收縮,幾乎要叫出聲來。

緊接著,一張帶著濕潤水汽和清冽夜風的俊臉探了進來,在窗框的映襯下,像一幅構圖詭異卻又驚心動魄的畫。

是厲錦珩!

他穿著一件簡單的黑色連帽衛衣,大概是剛才翻墻的動作有些大,帽子落了下去,露出被夜風吹得微亂的黑發。額前幾縷碎發濕漉漉地貼在皮膚上,讓他看起來有幾分狼狽,但嘴角卻依舊噙著那抹標志性的、帶著點頑劣和歉意的散漫笑容。

“抱歉,嚇到你了?”他的聲音壓得極低,像氣音,在寂靜的夜里卻格外清晰,“看你這屋燈還亮著,猜你肯定在……嗯……為某些復雜的‘案件’苦惱?”他的目光快速而精準地掃過她床上還沒來得及收拾的、顯眼的紙張碎片,話語里意有所指。

凌熹兒又驚又窘又氣,一時間忘了害怕,手忙腳亂地想用被子蓋住那些碎片,可越是著急越是徒勞。臉頰滾燙得像要燒起來:“你……你怎么上來的?這是二樓!還是女生宿舍!宿管阿姨要是知道了,你會被記大過的!”

“順著一樓窗臺和這根水管,翻個墻而已,沒你想的那么難。”厲錦珩輕描淡寫,仿佛在說今天天氣不錯。他甚至還有空抱怨一句,“就是你們這樓的水管有點滑。下次得建議學校換個磨砂的。”

“……”凌熹兒被他這番話噎得死死的,完全不知道該從哪里開始吐槽。

他像是沒看見她快要噴火的眼神,變魔術似的從身后拿出一個還冒著騰騰熱氣的牛皮紙袋,穩穩地從窗戶縫隙遞進來,“喏,賠罪。南門那家你上次在朋友圈說好吃的生煎。”

剛出鍋的焦香、肉香混合著芝麻的香氣,瞬間霸道地在清冷的空氣里彌漫開來,帶著撫慰人心的煙火氣。

凌熹兒愣愣地接過那個溫熱的紙袋,看著他被夜風吹得有些發紅的鼻尖,還有他衛衣肩膀上蹭到的一小塊灰白色的墻灰,心頭那股洶涌的委屈、混亂和剛才那股自毀般的情緒,突然就像一個被針尖輕輕戳破的氣球,瞬間泄了大半,只剩下無邊無際的、酸澀的暖意。

“我……”她想說什么,指責他半夜翻墻的瘋子行徑,或是質問他為什么會來,可話到了嘴邊,喉嚨卻像被什么東西哽住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厲錦珩沒追問,他只是隔著一層玻璃窗,安靜地看著她。他看到了她通紅的眼圈和臉上未干的淚痕,也看到了床上那些代表著兩種身份的碎片。他的眼神深邃,沒有探究,也沒有戲謔,只是平靜地看著。

半晌,他忽然開口,聲音在夜色中帶著一種法學生特有的、令人安心的沉穩力量:

“凌同學,我們來假設一個案子。法學上有個最基本的原則,叫‘疑罪從無’。”

他的開場白讓她有些發懵。

“意思是在沒有確鑿的、排他的證據,能夠形成完整的證據鏈來證明一個人有罪之前,法庭應當推定其無罪。”他頓了頓,目光緊緊鎖住她有些茫然的眼睛,嘴角勾起一個極淡卻溫柔至極的弧度,“所以,在判定自己‘有罪’,甚至已經開始‘撕毀證據’自我懲罰之前,是不是也該給自己這個‘被告人’一個申辯的機會?也許,事情并非你想象的那樣復雜和不堪。”

疑罪從無……

這四個字,像一道精準投射的微光,猝不及防地穿透了她心中那片沉重、濃稠的迷霧。

凌熹兒呆呆地看著窗外的厲錦珩。夜色模糊了他的輪廓,卻讓他的眼神顯得愈發干凈、坦蕩,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智慧和包容。他身上沒有舞臺上“時珩”那種若有似無的香水味,只有夜風的清冽和生煎包溫暖樸實的煙火氣。

她低頭,握緊了手里溫熱的紙袋,那份真實的、滾燙的暖意,正源源不斷地從掌心傳來,仿佛要熨平她心底所有的褶皺。再抬眼看看床上那些代表著混亂和痛苦的碎片,眼淚毫無預兆地再次涌了上來。

但這一次,不是因為痛苦和自我厭棄,而是因為一種被精準地理解、被溫柔地接納、被悄然點亮的釋然和委屈。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帶著濃濃的鼻音,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小聲地、固執地問:“那……申辯的證據呢?”

厲錦珩看著她泛紅的鼻尖和那雙濕漉漉的、像小動物一樣的眼睛,心頭像是被最柔軟的羽毛輕輕拂過。他低笑了一聲,那笑聲在夜里格外清晰,帶著安撫人心的磁性。他抬了抬下巴,指了指她手里的生煎包:

“先趁熱吃。證據不能餓著肚子找。吃完有力氣了,我再幫你這個‘金牌律師’,一起找。”

窗外夜色溫柔,星子寥落。窗內燈光暖融,食物飄香。

一場關于“心證”的審判,似乎就在這個荒唐又意外的深夜探訪里,悄然發生了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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