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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誰在說話?

時間仿佛凝固在了封子歸那句話的尾音上。

“山神說,你把它忘了。這是你當年……親手埋下的。”

許辭影握著那塊粗糙的石鳥,掌心被棱角硌得生疼。記憶斷裂的眩暈感還未完全消退,一種被設計、被操控的憤怒涌了上來,壓過了恐懼。

“別再用你那套神神鬼鬼的理論了!”她的聲音因激動而顫抖,“這東西是你放進我口袋里的,對不對?趁我剛才頭暈的時候!你想干什么?通過這種心理暗示,讓我相信我就是你們那個什么‘神婆子’?封子歸,你是個很高明的騙子,甚至可能是個催眠師,但別想用這套來對付我!”

她將所有的不安,都轉化成了咄咄逼人的攻擊。這是她保護自己搖搖欲墜的理性世界的唯一方式。

封子歸沒有反駁,也沒有承認。他只是靜靜地看著她,那雙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浮現出一種許辭影能夠理解的情緒——悲憫。像是在看一個執迷不悟、掙扎在苦海里卻不自知的可憐人。

“你埋下的,不止是石頭。”他緩緩地說,“還有歌謠,和名字?!?

“什么歌謠?什么名字?”

“你唱過的歌,你叫過的名字?!?

封子歸的語氣突然變了,變得急促而壓抑,他開始用手指用力地抓著自己的手臂,仿佛在忍受巨大的痛苦。他的身體開始輕微地搖晃,喉嚨里發出意義不明的咕噥聲。

許辭影立刻警惕起來,后退了一步。這種狀態,她見過。在祠堂的請神儀式上。

但他這次沒有穿麻衣,沒有點香,沒有鼓聲。是什么觸發了他?是她剛才的質問?還是她手里的這塊石鳥?

“你……還好嗎?”出于記者的本能,她還是問了一句。

封子歸猛地抬起頭,眼神徹底變了。不再是之前的空洞和悲憫,而是一種刀鋒般的銳利和冷酷。他的嘴角咧開一個詭異的笑容,用一種全新的、完全陌生的聲音開了口。那聲音比祠堂里的“神”要年輕,卻更加陰冷,像深潭里的水。

“她當然不記得了?!边@個新的“人格”看著許辭影,就像在看一件有趣的物品,“忘了水的味道,忘了紅繩的顏色,忘了泥把嘴巴堵住的觸感……多干凈啊?!?

許辭影感到一股寒氣從腳底升起。這些詞匯組合在一起,描繪出一幅令人窒息的恐怖畫面。

“你在說什么?”

“我在說,”那個陰冷的聲音一字一頓,清晰地吐出了一個名字,“靈兒。”

靈兒。

這個名字像一把生銹的鑰匙,猛地插進許辭影大腦最深處的、被遺忘的鎖孔里,然后狠狠一擰。

無數混亂、破碎的畫面瞬間被釋放出來,像是決堤的洪水,沖垮了她用三十二年人生建立起來的記憶堤壩。

……一間昏暗的、散發著霉味的木屋?!瓋蓚€穿著一樣紅肚兜的小女孩,并排躺在冰冷的床板上?!粋€女孩在另一個女孩耳邊,用稚嫩的聲音一遍遍地哼唱著聽不懂的歌謠?!齻兊氖滞笊?,系著同樣顏色的紅繩?!胍?,有人推門進來,沒有點燈,只留下一個高大的、沉默的影子。……冰冷的河水,沒過腳踝,沒過膝蓋?!粋€女孩被按進水里,掙扎著,吐出一串串白色的氣泡。另一個女孩站在岸邊,面無表情地看著?!孀罱K恢復了平靜,只剩下一根紅繩,在渾濁的水里,像一條垂死的紅蛇,慢慢飄遠……

“啊——!”

許辭影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踉蹌著后退幾步,撞在院子的竹籬笆上。劇烈的頭痛幾乎讓她昏厥過去。那些畫面,那些感官體驗,真實得不像是回憶,更像是重新經歷了一遍。

她想起來了。

她不是候選的圣女。當年,候選的圣女有兩個。

一個是她,另一個,就是靈兒。

她們被安排住在一起,進行所謂的“養神”,實際上是一種殘酷的競爭和篩選。她記起了那種日復一日的恐懼,記起了靈兒越來越沉默的臉,記起了村里老人們那種狂熱而冷漠的眼神。

靈兒,官方的說法是,在河邊玩耍時,自己不小心失足溺亡。

但她剛剛“看”到的,不是失足。

是獻祭。

“你想起來了?”封子歸……或者說,占據著他身體的那個“東西”,饒有興致地觀察著她的崩潰,語氣里帶著一絲贊許,“看來,這塊石頭還是有點用的?!?

許辭影扶著籬笆,大口地喘著氣,試圖將自己從那段令人窒息的記憶里拔出來?!澳恪降资钦l?”

“我是誰不重要?!蹦莻€聲音冷漠地說,“重要的是,她是誰?!?

“誰?”

“那個站在岸邊看著的人啊?!彼樕系男θ萦l詭異,“獻祭了同伴,偷走了神性,然后像個懦夫一樣逃跑了……你以為你母親帶你走,是救你?不,她是怕你,怕你身體里那個,連神都敢偷的東西?!?

說完,他身體猛地一顫,那種刀鋒般的眼神迅速褪去,重新變回了封子歸那種熟悉的、癡愚的空洞。他茫然地看了看許辭影,又看了看自己的手,仿佛完全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么。

許辭影再也無法在這里多待一秒。她幾乎是逃跑一樣,沖出了那個院子,沖回了村委的客房。

她把自己反鎖在屋里,背靠著門板滑坐在地。身體還在不受控制地發抖。

偷走了神性……連神都敢偷的東西……

這句話在她腦子里瘋狂回響。

騙局,這一切一定還是個騙局!封子歸一定是查到了靈兒的案子,知道了她童年的經歷,然后用更高明的表演和心理暗示來沖擊她,讓她產生錯誤的“回憶”!

對,一定是這樣!

她需要證據,需要一個能把這一切都推翻的、絕對客觀的證據。

她再次拿出了她的錄音筆。

她要證明,她還能控制自己。

她坐在桌前,將錄音筆放在正前方,按下了錄音鍵。紅色的指示燈亮起,像一只窺探的眼睛。

她深呼吸,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對著錄音筆,用盡全身力氣,一字一頓地說道:“我,是許辭影。我是一名記者。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心理暗示和騙局。”

她的聲音因為恐懼而有些變形,但至少,是她自己的聲音。

她就這么靜靜地坐著,死死地盯著那支錄音筆,仿佛在與一個無形的敵人對峙。她要證明,在這個房間里,只有她自己。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強烈的困意襲來。她的眼皮越來越重,頭痛和一整天的精神沖擊耗盡了她所有的精力。她的意識開始模糊,身體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沉沉地睡了過去。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當她再次醒來時,是被一陣刺骨的寒意凍醒的。房間里不知為何,溫度降得厲害,像一個冰窖。

窗外已經全黑了。錄音筆的指示燈依舊亮著,記錄下了她睡著后的一切。

她顫抖著手,按下了停止鍵。然后,她戴上耳機,將音量調到最大,從頭開始播放。

錄音的開頭,是她那句自我確認的話:“我,是許辭-影……”

接下來,是長久的靜默,只有她自己平穩的呼吸聲,和窗外偶爾傳來的風聲。

一切正常。

許辭影的心稍微放了下來。也許,真的什么都沒有。

她拖動著進度條,快進播放。十分鐘,二十分鐘……始終只有呼吸和環境音。

就在她幾乎要放棄,認為自己終于可以松一口氣的時候——

耳機里,傳來了一個聲音。

那不是她的聲音,不是封子歸的聲音,也不是祠堂里那個蒼老的聲音,更不是下午那個陰冷的聲音。

那是一個無法用語言形容的聲音。

它仿佛不屬于人類,帶著非人的、金屬般的質感,古老得像是來自時間的源頭。每一個音節都充滿了威嚴和一種絕對的、不容置疑的……神性。

那個聲音,用一種她從未聽過的語言,緩慢而清晰地說了一句話。

許辭影聽不懂那句話的意思,但她聽到了!真真切切地聽到了!它就記錄在她的錄音筆里!

她找到了!這就是證據!證明她身邊確實存在著無法解釋的現象!

她激動地、恐懼地將進度條拖了回去,定位到那句話開始的前一秒,準備再聽一次,分析它。

然而,當她再次按下播放鍵時——

耳機里,一片死寂。

之前那個威嚴、古老的聲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段純粹的、沒有任何雜音的……空白。

風聲還在,她自己的呼吸聲還在。但就在那個聲音應該出現的地方,所有聲音都被抹去了,只留下一段長約五秒的、絕對的、不自然的靜電噪音。

仿佛有什么東西,不允許自己被記錄下來。

許辭影猛地摘下耳機,扔在桌上。

她看著那支小小的錄音筆,像是在看一個來自地獄的信物。

錄下了,卻又無法播放。

在這一刻,她堅守了三十二年的唯物主義世界觀,伴隨著那段詭異的靜電噪音,徹底崩塌,碎裂成齏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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