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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不能說的信仰

  • 我是誰請的神
  • 首思包菜
  • 2965字
  • 2025-07-02 11:12:12

那一晚,許辭影沒有合眼。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但那段詭異的錄音,卻像一場永不停歇的暴雨,在她腦海里反復沖刷。她將那兩秒的音頻放大、降噪、分析聲譜,動用了所有她能想到的技術手段,結果都指向一個她最無法接受的結論:那個聲音,并非環境音的偶然疊加,也不是設備的電流瑕疵,而是一段清晰、完整、真實存在的人聲錄音。

用著她的聲線。

“你以為你在聽,其實,是被聽的那個啊。”

這句話像一句魔咒,盤踞在她顱內。到了后半夜,她幾乎要說服自己,這確實是某種罕見的聽覺錯構,是偏頭痛與心理暗示共同作用的產物。作為一名堅定的無神論者,她的理性在頑強地構筑壁壘,抵御著這股非理性的侵蝕。

清晨,第一縷微光刺破山間霧氣時,許辭影帶著一身疲憊走出了房間。她決定將昨夜的發現暫且擱置,繼續她的調查。一個高明的騙局,必然處處是線索。她要去和村民聊聊,尤其是那些見證了五年前那場“神打”的老人。

然而,她很快就發現了新的異常。

當她穿過村里唯一的石板路時,幾個聚在村口閑聊的老人看見她,臉上的表情瞬間變了。他們停止了交談,不約而同地站起身,對著她……微微躬下了身子。那不是一種禮貌的問候,而是一種近乎謙卑的、帶著敬畏的姿態。

其中一個滿臉皺紋、叼著長煙桿的老人走上前來,用一種混濁的方言對她說了句什么。許辭影沒聽懂,但她從對方的眼神里讀出了一種她無法理解的……熱切?

“老人家,我……”她想開口詢問五年前的事。

但老人只是擺了擺手,用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重復了一遍剛才的話,然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轉身和其他人一起離開了,仿佛她的出現是什么重要的信號,讓他們必須回避。

這種詭異的尊重,比敵意更讓人不寒而栗。許辭影站在原地,感覺自己像一個闖入了某個秘密儀式的外人,她身上似乎被貼了某種無形的標簽,而只有她自己看不見。

她決定直接去找風暴的中心——封子歸。

封子歸住的地方在村子后山的一間竹屋里,遠離人群。許辭影找到他時,他正在院子里編竹筐,動作緩慢而專注,仿佛在進行某種修行。他看起來完全不像昨天那個被“神”附體的癲狂容器,更像一個與世無爭的山間隱士。

“封先生。”許辭影開門見山,“關于昨天的儀式,我有幾個問題。”

封子歸停下手里的活,抬起頭。他的眼神依舊是那種空洞而緩慢的樣子,但許辭影覺得,那空洞背后,藏著洞悉一切的了然。

“你不是來問的,”他用那口緩慢的普通話說,“你是來還的。”

“還什么?”許辭影皺起眉,“我希望你能坦誠一點。昨天的‘神諭’,那些關于陳望玉佩的細節,你是怎么知道的?是事先調查過,還是……用了什么我不知道的技巧?”

封子歸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他比她高出一個頭,投下的陰影將她完全籠罩。

“這山,這水,都認得你的聲音。”他答非所問,語氣里帶著一絲奇異的懷念,“你忘了,它們沒忘。你不是第一次來了。”

這句話像一道閃電,擊中了許辭影記憶的某個盲區。她想起村口老人那詭異的尊重,想起接引她時年輕人那句“等你”,一種荒謬的猜想開始不受控制地浮現。

“我查過我的所有記錄,這是我第一次來貴州。”她的聲音里帶著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動搖。

“你查的是‘許記者’的記錄。”封子歸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但來的,不止是許記者啊。”

說完,他不再理會她,轉身繼續編他的竹筐,仿佛剛才那場對話從未發生過。許辭影站在原地,感覺自己所有的理性和邏輯,都被這個瘋子一樣的人用一種更古老的、她無法理解的邏輯輕松擊潰。

從封子歸那里回來,許辭影心里亂成一團麻。她有種強烈的預感,自己正踏入一個巨大的謎團,而這個謎團的答案,與她自己有關。

她需要一個突破口,一個來自她所熟悉的世界的、絕對客觀的答案。

她撥通了母親的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母親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冷靜、克制。“辭影?工作時間打來,有什么急事嗎?”

“媽,”許辭影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我問你個事。我小時候……是不是去過一個叫‘歸水村’的地方?”

電話那頭陷入了長久的沉默,長到許辭影只能聽到母親略顯急促的呼吸聲。這種沉默本身,就是一個答案。

“你問這個干什么?”母親的聲音陡然變得警惕而尖銳,“你在哪兒?”

“我在歸水村。”

“胡鬧!”母親的聲音第一次出現了失控的跡象,“你馬上去給我離開那里!立刻!馬上!”

“為什么?”許辭影緊緊追問,“我到底在這里發生過什么?我童年的記憶有一段是空白的,是不是和這里有關?”

“沒有空白!你的記憶很完整!”母親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強硬,“你小時候生了一場病,發高燒,有些事記不清很正常。辭影,聽媽媽的話,那個地方不干凈,馬上走!”

“病?什么病?”許辭影感覺自己抓住了線頭,“是在這里生的病嗎?我在這里失蹤過一個月,對不對?你帶我去‘治病’,治的到底是什么病?!”

電話那頭,母親的呼吸徹底亂了。許久,她才用一種夾雜著痛苦與恐懼的、幾乎是哀求的語氣說道:“辭影,求你了……算媽媽求你,忘了那里,永遠不要再回去。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要好……”

電話被掛斷了。

許辭影握著手機,渾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母親的反應證實了她最壞的猜想。被封鎖的記憶,被刻意抹去的過去,和一個“不干凈”的地方。

她不是來調查別人的,她是在調查她自己。

那天下午,許辭影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像一頭困獸。她第一次對自己的人生軌跡產生了懷疑。那些被她奉為圭臬的理性、邏輯、客觀,在“被遺忘的一個月”面前,顯得如此脆弱,不堪一擊。

傍晚,她站在那面布滿霉點的穿衣鏡前,看著鏡中的自己。

臉色蒼白,眼神里充滿了疲憊和困惑。這是她,許辭影,一個32歲的都市女性,一個靠筆吃飯的記者。

她對著鏡子,試圖扯出一個笑容,想證明自己還能控制自己的表情。然而,就在她嘴角上揚的那一刻——

鏡子里的人,沒有笑。

鏡子里的“她”,嘴角平直,眼神冷漠地看著她,那眼神里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的審視。甚至,許辭影看到那個“自己”的眼角,極快地掠過一絲她從未有過的……輕蔑。

只有一瞬間,快到讓她以為是光線和角度造成的錯覺。當她再次眨眼時,鏡子里的人已經恢復了正常,同樣是一臉驚駭的表情。

是幻覺?還是……

許辭影感到一陣反胃。她沖回桌邊,拿過那臺微型相機,將它固定在正對著床鋪的書架上,按下了錄制鍵。

她要證實一下。

她脫掉外套,躺在床上,強迫自己閉上眼睛,假裝睡著。心臟在胸腔里狂跳,每一次跳動都像在為某種未知的儀式敲響鼓點。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在極度的精神緊繃中,她真的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被一陣寒意驚醒。睜開眼,房間里一片漆黑,相機上的紅色錄制燈依舊在一閃一閃。

她幾乎是連滾帶爬地來到桌前,取出存儲卡,插入電腦。

視頻畫面很穩定,她躺在床上,呼吸平穩。她快進著,搜尋著任何異常。五分鐘,十分鐘,半個小時……一切正常。

也許真的只是我太緊張了。她松了一口氣,準備關掉視頻。

就在這時,畫面里的“她”,動了。

她看到視頻里的自己,緩緩地從床上坐了起來。動作僵硬,像一個被線牽引的木偶。

“她”沒有睜眼,卻準確地將臉轉向了鏡子的方向。

然后,“她”的嘴角,開始慢慢地、慢慢地向上揚起,露出了一個許辭影在傍晚時分瞥見的、那個充滿輕蔑和冷漠的笑容。

許辭影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沒讓尖叫聲沖出喉嚨。

視頻里的“她”,對著鏡子,無聲地張開了嘴,用口型說了一句話。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許辭影讀懂了。

通過那熟悉的、詭異的、仿佛來自古代的唇語,她清清楚楚地讀懂了那句話——

“你看,”

“她”,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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