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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多佛爾港的青銅殘陽

  • 道秋雜文
  • 儲竹
  • 6550字
  • 2025-07-12 23:03:47

倫敦的霧,是艾琳的信使。它們從泰晤士河面慵懶升起,裹挾著海鹽的咸澀與舊港區鐵銹的嘆息,悄無聲息地漫過貝克街221B那扇熟悉的凸窗。壁爐里,蘋果木燃著穩定的橘紅火焰,暖光在深色航海圖與黃銅六分儀上投下安穩的光域。紫砂壺中的凍頂烏龍氤氳著焙火香,我,劉旭,指尖正劃過一幅泛黃的英吉利海峽夜航貨輪航線圖。墨線勾勒的航道如同命運交織的網,倒映著箴言:“我的天空里沒有太陽,總是黑夜,但并不暗,因為有東西代替了太陽”——如同某些幽暗使命驅動的航行,縱無烈日指引,亦有星火微光。

史密斯靜立窗畔,如一尊凝固的北海礁石。淡金發絲在爐火映照下泛著冷硬光澤,冰藍眼眸穿透霧靄,凝視著樓下濕漉漉的街道,腰間迅捷劍柄幽光隱現。他的沉靜,將窗外市聲徹底隔絕。

沒有門鈴,沒有腳步。

只有一道極細微的破空聲,如同夜鶯掠過窗欞的羽音。

“奪!”

一聲輕響。

一柄細長、優雅的銀簪,通體纏繞著蔓草與鳶尾花紋,深深釘入我面前攤開的航線圖中央!簪尖精準地刺穿了地圖上標注的“多佛爾港至加萊”夜航貨輪航線。銀簪尾端,系著一條纖細的黑色絲帶,絲帶上用極細的朱砂小楷,工整地抄錄著半闕古老的詩篇:

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行邁靡靡,中心搖搖。

簪身微顫,折射著壁爐火光,鳶尾花刻痕流轉著冰冷的華彩。

我緩緩抬眼。凸窗緊閉的玻璃外,濃霧翻滾,空無一人。只有那銀簪,如同幽靈遞來的戰書與請柬。

指尖輕輕拂過簪尾那朵精致的鳶尾刻痕,溫潤的銀質觸感下是刺骨的寒意。

“這次,”我的聲音在寂靜的房間里響起,平靜無波,“你要測試的,是哪一塊注定碎裂的琉璃?艾琳?!?

史密斯的身影已無聲移至窗邊,迅捷劍不知何時滑入手中,冰藍眼眸銳利如鷹隼,掃視著霧氣彌漫的街道。他微微搖頭——目標已杳然無蹤。

我拔出銀簪。沉甸甸的,帶著主人的余溫與決絕。目光落在被簪尖刺穿的航線上。多佛爾港。加萊。夜航貨輪“海妖號”。航線圖旁,那方沉重的黃銅煙灰缸下,不知何時壓上了一張褪色的黑白照片。

照片拍攝角度刁鉆,顯然是偷拍。畫面中心,是深陷在柏林某座宏偉博物館(從背景柱式可辨)地下鋼筋混凝土層中的巨大青銅器碎片——猙獰的獸面紋、厚重的器壁、斷裂的鼎足…即使模糊,那雄渾獰厲的氣息也撲面而來。

商周青銅重器,后母戊鼎(司母戊鼎)的殘片。國之重器,深陷異邦地基,如同被釘死的恥辱柱。

照片背面,一行流暢的花體英文,墨跡新鮮:

你的太陽,深埋于柏林地下的黑夜。取回它,或者,讓它永遠成為地基的一部分。明晚,‘海妖號’,底艙集裝箱CR-07。鑰匙在簪中。軍情六處的鬣狗已聞到腥味。合作,或永訣?——A

空氣瞬間凝固。壁爐里,一塊木炭悄然斷裂,迸出幾點微弱的火星。

“陷阱?!笔访芩沟统恋穆曇繇懫穑翢o波瀾,卻帶著鋼鐵般的肯定。

“也可能是唯一的通道?!蔽夷曋掌仙钕菟嗟那嚆~殘片,指尖拂過銀簪。簪身中段,一個極其隱蔽的卡榫。輕輕一旋。

“咔噠?!?

簪尾的鳶尾花苞如同精密的機械花朵般綻放,露出里面一把不足寸長、造型奇特的黃銅鑰匙,匙齒繁復如迷宮。

“‘彼黍離離…中心搖搖’?!蔽逸p吟簪上詩句,聲音在寂靜中擴散,“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艾琳…你這次所求,竟是讓我成為你的‘知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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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佛爾港的夜,被咸腥的海風與濃重的工業霧霾籠罩。巨大的起重機如同鋼鐵森林,在探照燈的光柱下投射出猙獰的剪影。海浪拍打著生銹的船體,發出沉悶的嗚咽?!昂Q枴必涊喨缤活^沉睡的黑色巨獸,靜靜泊在3號碼頭深處。

底艙??諝馕蹪幔旌现F銹、機油、海水的腐敗氣味和某種劣質香薰試圖掩蓋卻失敗的甜膩。巨大的集裝箱如同冰冷的金屬墳墓,層層堆疊,通道狹窄曲折。只有幾盞昏黃的防爆燈投下搖曳的光暈,將人影拉長扭曲。

我和史密斯隱在CR-05集裝箱的陰影里。史密斯緊貼冰冷的箱壁,冰藍眼眸在昏暗中銳利如刀鋒,捕捉著通道盡頭任何細微的動靜。我手中握著那柄黃銅鑰匙,指尖感受著匙齒的冰涼與繁復。鑰匙孔,就在CR-07集裝箱側面一個不起眼的、偽裝成鉚釘的暗格里。

“軍情六處的人,在碼頭入口設卡了?!笔访芩沟穆曇魤旱脴O低,幾乎被海浪聲淹沒,“三輛車,十二人。裝備精良。領隊是莫蘭?!?

莫蘭。軍情六處遠東行動科新晉的“鬣狗”,以手段酷烈、嗅覺敏銳聞名。艾琳的情報精準得令人心悸。

時間指向凌晨兩點。約定的時刻。

通道盡頭,毫無預兆地飄來一縷冷冽的、混合著鳶尾與硝煙的奇異香氣。緊接著,一個身影如同融入黑暗的墨滴,悄無聲息地出現在CR-07集裝箱前。

艾琳。

她依舊是一身啞光黑色緊身衣,勾勒出驚心動魄的曲線,臉上罩著那副標志性的威尼斯銀灰蕾絲面罩,只露出一雙在昏暗中依然璀璨如紫羅蘭的眼眸。沒有多余的言語,她只是微微側頭,目光精準地投向我們的藏身處,帶著一絲了然的笑意。

她抬手,纖細的指尖在集裝箱側壁某處極其隱蔽的位置快速敲擊了一串復雜的節奏。

“咔…嚓…嚓…咔…”

輕微的機括轉動聲響起。暗格彈開。

我閃身上前,黃銅鑰匙插入鎖孔,嚴絲合縫。手腕發力,扭轉。

“嘎吱——”

沉重的集裝箱門緩緩向內開啟一條縫隙。一股更加濃烈的、混雜著塵土、朽木和金屬冷氣的怪異氣息撲面而來。

縫隙內,并非預想中的走私貨物,而是一個經過改造的狹小空間?;椟S的應急燈下,巨大的青銅鼎足殘片赫然矗立!深綠色的銅銹覆蓋著猙獰的獸面紋,斷裂處犬牙交錯,厚重的器壁沉默地訴說著千年的威嚴與滄桑。正是照片上的那件——后母戊鼎的殘軀!它被復雜的金屬支架和減震裝置牢牢固定,如同囚禁的巨獸。鼎足深深嵌入一個特制的、布滿管線和儀表的水泥基座模型之中,模型與照片上柏林博物館的地基結構驚人相似!

“搬運需要切斷七處應力傳感線,順序不能錯,否則觸發基座內置炸藥和警報?!卑盏穆曇羧缤Z,清晰地在狹窄空間內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她指了指鼎足與水泥模型連接處那些細若發絲、閃爍著微弱紅光的金屬線。“模型是柏林地基的精確復制。鑰匙給我,我去處理甲板上的‘眼睛’?!彼蛭疑斐鍪?,掌心向上。

她的指尖,在昏黃燈光下,帶著一絲不正常的蒼白。

史密斯冰藍的眼眸銳利地掃過艾琳略顯緊繃的肩膀,又落回那些致命的傳感線上,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我將黃銅鑰匙放入她冰冷的掌心。她的指尖在我手心極短暫地停頓了一瞬,紫羅蘭色的眼眸透過蕾絲面罩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復雜難辨——有孤注一擲的決絕,有一絲近乎脆弱的托付,還有…屬于獵手的絕對自信。

“小心莫蘭的狙擊組,他們在右舷起重機頂?!蔽业吐曁嵝选?

艾琳唇角勾起一抹熟悉的、帶著嘲諷與傲然的弧度:“親愛的劉,擔心你自己吧。別讓我的‘太陽’碎在你手里?!痹捯粑绰?,她的身影已如融入夜色的黑貓,無聲地滑出集裝箱,消失在通道的黑暗盡頭。

史密斯立刻上前,龐大的身軀在狹小空間內卻異常靈巧。他冰藍的眼眸如同精密的掃描儀,瞬間鎖定了七根閃爍著紅光的傳感線,以及它們連接的微型壓力感應器和疑似炸藥雷管的裝置。沒有言語,他從腰間特制工具帶中抽出一柄薄如蟬翼、刃口閃爍著幽藍冷光的特種合金刀。

時間仿佛凝固。只有海浪拍打船體的嗚咽,和史密斯穩定到極致的心跳聲。

第一根,左三,斜45度切入,切斷。紅光熄滅。

第二根,右一,逆時針挑斷。紅光熄滅。

第三根…

就在史密斯切斷第四根傳感線的瞬間!

“轟!?。 ?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猛地從頭頂甲板方向傳來!劇烈的震動讓整個集裝箱都為之搖晃!灰塵簌簌落下!緊接著,是刺耳的金屬撕裂聲、驚恐的叫喊聲和爆豆般的槍聲!

甲板爆破!

史密斯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甚至沒有抬頭!他的手指穩如磐石,合金刀精準地劃過第五根傳感線!紅光熄滅!

第六根…

第七根!最后一根!

“嚓!”

微不可聞的輕響。最后一點紅光徹底熄滅。基座模型內部傳來幾聲沉悶的機械鎖死聲。連接鼎足與水泥模型的復雜支架,應力瞬間解除!

幾乎在紅光熄滅的同時!

“砰!砰!砰!”

集裝箱厚重的金屬門板上,驟然爆開三個拳頭大小的孔洞!灼熱的彈頭帶著刺耳的尖嘯射入!打在青銅鼎足上,濺起刺目的火星!軍情六處的突擊隊!他們強行突入了底艙通道!

“掩護!”史密斯低吼一聲,龐大的身軀如同盾牌般瞬間擋在我和青銅鼎足之前!他手中的迅捷劍化作一道冰冷的銀色閃電!

“叮叮叮叮!”

刺耳的金鐵交鳴聲如同爆豆般響起!劍光精準無比地格開從破洞射入的子彈!火星在他身前飛濺,如同綻放的死亡之花!

我立刻俯身,雙手抓住固定鼎足的金屬支架解鎖裝置,全身力量爆發!太極勁力自足跟而起,貫通腰背,達于雙臂!

“嘎吱——轟!”

沉重的青銅鼎足連同基座被硬生生從固定架中拔出!巨大的慣性讓我后退半步,鼎足重重砸在集裝箱地板上,發出沉悶的巨響!

“走!”史密斯低喝,劍光織成一片銀網,死死封住門口!

我抓住鼎足邊緣一處厚實的斷口,低吼一聲,將數百斤的青銅重器扛上肩頭!冰冷的金屬觸感與千年的重量瞬間壓上肩背,血脈賁張!

就在這時!

通道外激烈的交火聲中,突然傳來一聲壓抑的、帶著劇痛的悶哼!是女人的聲音!

艾琳!

史密斯冰藍的眼眸驟然收縮!劍勢出現了一絲極其微小的破綻!

“砰!”

一顆流彈穿過劍網縫隙,狠狠擦過我的左臂!火辣辣的疼痛傳來!肩上的鼎足猛地一沉!

“劉!”史密斯的低吼帶著前所未有的急促。

“走!”我咬牙扛穩鼎足,撞向集裝箱另一側相對薄弱的箱壁!同時,史密斯劍光暴漲,如同回旋的銀色風暴,將射入的子彈盡數攪飛!他緊隨我后,撞向箱壁!

“轟?。 ?

薄弱的箱壁被撞開一個大洞!冰冷的海風裹挾著硝煙味狂涌而入!外面是貨輪銹跡斑斑的右舷外板,下方是漆黑翻滾、深不見底的多佛爾海峽!

幾乎在我們破壁而出的同時!

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同斷線的風箏,從上層甲板爆炸的煙塵與火光中直墜而下!是艾琳!她的黑色緊身衣上綻開幾處刺目的深色血花,左肩處更是血肉模糊!銀灰色的蕾絲面罩被鮮血浸透了一半,露出下方蒼白失血的唇角和下頜。她手中緊握的西洋細劍只剩半截,斷口閃爍著金屬熔融的紅光!

她的身體直直墜向冰冷洶涌的海面!

“艾琳!”史密斯的低吼第一次帶上了一絲撕裂般的音調!他幾乎沒有任何思考,身體如同撲向獵物的雪豹,朝著艾琳墜落的方向縱身躍下!迅捷劍脫手擲出,化作一道銀光,精準無比地斬向懸吊在船舷外、用于固定救生艇的一根粗大鋼索!

“錚!”

鋼索應聲而斷!沉重的救生艇猛地向下墜去!

下墜的艾琳,下墜的救生艇,縱躍的史密斯…時間在瞬間被拉長!

就在艾琳即將觸及漆黑海面的剎那!史密斯的身影如同炮彈般追上!他強有力的手臂猛地攬住艾琳的腰肢!同時,下墜的救生艇也堪堪砸入水面,濺起沖天浪花!

史密斯抱著艾琳,借著下墜之勢,精準地滾落在劇烈搖晃的救生艇中!

而幾乎在同一時刻!我已扛著沉重的青銅鼎足,從破口躍下!身體在空中強行扭轉,足尖在劇烈搖晃的船舷外板凸起處一點!

“砰!”

沉重的鼎足重重砸在救生艇中央!小船猛地向下一沉!冰冷的海水涌入!

我落在鼎足旁,濺起冰冷的水花。

救生艇在海浪中瘋狂顛簸。史密斯單膝跪地,將艾琳半抱在懷中。她的氣息微弱,紫羅蘭色的眼眸半睜著,失去了往日的神采,鮮血正從肩頭和腹部的傷口汩汩涌出,染紅了史密斯深色的外套,也染紅了冰冷的青銅鼎足。

她染血的手,艱難地抬起,冰冷的手指顫抖著,撫過鼎足上那猙獰的饕餮獸面紋,仿佛撫摸著失散千年的孩子。然后,她用力地、近乎執拗地將那只染血的手,狠狠按在冰冷的青銅之上,留下一個刺目的血手印。

“看…”她的聲音微弱,帶著血沫的嘶啞,目光穿過散亂的發絲和破碎的面罩,落在我臉上,嘴角竟艱難地勾起一絲近乎凄艷的弧度,“你的太陽…多像…我的血…”

她的目光越過我的肩膀,望向貨輪甲板方向。那里,探照燈的光柱瘋狂掃射,軍情六處特工的身影在船舷邊叫囂,槍口噴吐著火舌。莫蘭氣急敗壞的吼聲在夜風中隱約傳來。

艾琳染血的唇角,那抹弧度更深了,帶著無盡的嘲諷與釋然。她咳出一口鮮血,染紅了史密斯胸前的衣襟,卻掙扎著抬起染血的手指,指向海天相接、漆黑一片的東方海平線,用盡最后一絲力氣,聲音輕如嘆息,卻清晰地穿透了海浪與槍聲:

“知我者…謂我心憂…”

話音未落,她眼中的紫羅蘭光芒徹底黯淡,身體軟倒在史密斯懷中,陷入深度昏迷。

多佛爾海峽的夜風,冰冷刺骨,卷起血腥與硝煙。救生艇在漆黑的海浪中起伏,如同無根的浮萍。軍情六處的探照燈光柱如同索命的觸手,在周圍海面瘋狂掃射。莫蘭的咆哮通過擴音器在夜風中扭曲變形:“放下文物!束手就擒!”

史密斯緊抱著昏迷的艾琳,他冰藍的眼眸深處,仿佛有萬年凍土在無聲崩裂。鮮血染紅了他環抱她的手臂,也染紅了他腳下冰冷的艇底。他抬起頭,目光如同穿透濃霧的極地寒星,鎖定了貨輪右舷方向一艘不起眼、正隨波起伏的舊式拖網漁船——那是我們預設的接應點。

“坐穩?!彼穆曇舻统?,毫無波瀾,卻蘊含著即將爆發的雷霆之力。

我雙手緊抓艇舷,肩頭扛鼎的傷口在冰冷海風中陣陣抽痛。沉重的后母戊鼎足冰冷地壓在身側,艾琳留下的那個血手印在昏暗的光線下刺目驚心。青銅獸面在顛簸中沉默地凝視著這片異國的黑夜,如同沉埋地底千年后睜開的眼。

史密斯深吸一口氣,被血染紅的左臂穩穩攬住艾琳,右臂肌肉賁張,猛地抓住救生艇邊緣的繩索!他低吼一聲,腰背發力,如同開弓射日的巨人,將整艘載著三人一鼎的沉重小艇,朝著漁船的方向狠狠推去!

“嘩啦——!”

小艇如同離弦之箭,破開漆黑的海浪,瞬間沖出十幾米!冰冷的海水劈頭蓋臉地澆下!

幾乎在同時!

“噠噠噠噠——!”

密集的子彈如同驟雨般傾瀉在剛剛離開的海域!水柱沖天而起!

漁船上的燈光急促地閃爍了三下!接應信號!

史密斯借著推艇的反沖力,身體如同沒有重量的海鳥,向后一個空翻,精準地落回瘋狂前沖的救生艇尾部!他單足穩穩踏在艇緣,另一只腳猛地一蹬海面!小艇再次獲得一股狂暴的推力!速度激增!

鼎足在我身側晃動,發出沉悶的撞擊聲。艾琳的身體在史密斯懷中隨著顛簸微微起伏,面罩下的臉色蒼白如紙,氣息微弱。

探照燈光柱死死咬住小艇!子彈追逐著艇尾,在海面上犁出道道白痕!莫蘭的吼叫如同被激怒的野獸!

“左滿舵!避開礁石區!”漁船方向傳來接應者嘶啞的吼聲,用的是帶閩南口音的漢語!

史密斯如同最精密的導航儀,右腳再次猛蹬水面,強行改變小艇方向!險之又險地避開一片在黑暗中若隱若現的鋒利礁石群!

漁船近在咫尺!船頭人影晃動,拋纜繩的呼聲清晰可聞!

“砰!”

一聲沉悶的狙擊槍響!

史密斯抱著艾琳的身體猛地一震!左肩胛處爆開一團血霧!他悶哼一聲,抱著艾琳的手臂瞬間失力!艾琳的身體眼看就要滑入冰冷的海中!

千鈞一發!

我的身體順著小艇顛簸的勢能猛地側傾,右手閃電般探出,死死抓住艾琳冰涼的手腕!太極柔勁透出,將她下滑的身體硬生生穩??!同時左肩死死頂住沉重的鼎足,將其固定在艇中!

史密斯的臉色瞬間蒼白,冰藍眼眸中的寒光卻暴漲!他看也不看肩頭恐怖的傷口,僅憑右臂之力,如同鐵鉗般再次攬緊艾琳,同時左足在艇尾狠狠一踏!

“砰!”

小艇如同被巨錘擊中,船頭高高翹起,借著這股狂暴的推力,如同躍出海面的飛魚,精準無比地撞向漁船船舷!

“接住!”

纜繩拋來!我和史密斯同時抓住!

巨大的撞擊力傳來!漁船上的水手七手八腳地將我們連同那沉重的青銅鼎足拖上甲板!

“開船!全速!離開領海!”接應者嘶吼。

漁船引擎發出老邁的咆哮,破開海浪,朝著黑暗的東方全力沖刺!

軍情六處的快艇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鯊魚,緊追不舍!子彈打在漁船尾部,木屑紛飛!探照燈光柱死死鎖住這艘亡命奔逃的舊船!

我靠在冰冷的船舷,喘息著,左臂傷口鮮血淋漓。沉重的鼎足被水手們用纜繩迅速固定。史密斯半跪在甲板上,撕開艾琳肩頭被血浸透的衣物,露出一個血肉模糊的貫穿傷。他動作迅捷地掏出止血粉和繃帶,冰藍的眼眸深處翻涌著從未有過的、風暴般的情緒,手法卻依舊穩定到近乎冷酷。

艾琳在劇痛中微微睜開眼,失焦的紫羅蘭色眸子茫然地看著史密斯近在咫尺的、沾著血污和汗水的下頜,又緩緩轉向我,最終,落在那尊在顛簸中沉默矗立的青銅鼎足上。

鼎足上,她留下的血手印依舊刺目。青銅獸面在漁船昏暗的燈光下,反射著幽暗而古老的光澤,如同從血與火中重生的圖騰。

她染血的唇,極其微弱地翕動著,無聲地重復著那句未完的詩:

“知我者…謂我心憂…”

海風卷起她的發絲,帶著濃重的血腥與咸澀。史密斯為她包扎的手,幾不可察地停頓了一瞬。他抬起頭,冰藍的眼眸越過艾琳蒼白的臉,望向我,又落回那尊染血的青銅重器。

漁船在追兵的槍林彈雨與驚濤駭浪中,向著黎明前最深的黑暗,艱難而決絕地駛去。代替太陽的,是深埋地下的青銅之光,是艾琳的血,是史密斯肩頭的傷,是這艘破舊漁船引擎的嘶吼,以及那首在血與火中飄搖千年的古老詩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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