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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腦內彈幕公開處刑(續1)

  • 道秋雜文
  • 儲竹
  • 3697字
  • 2025-07-04 22:53:26

體育館側門在身后沉重地合攏,隔絕了里面的消毒水味、汗味和某種瀕臨崩潰的、精神層面的硝煙味。外面的空氣帶著初夏夜晚的微涼和塵土氣息,算不上清新,卻真實得讓人想哭。遠處,城市巨大的霓虹光暈在低空暈染開一片模糊的、病態的橙紅,像一塊永不愈合的瘡疤。

我扯下那個象征“心靈健康”的銀色手環后,手腕上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白痕。地上那堆塑料碎片和細小的電路板,在昏暗的路燈下反射著冷光,像一堆死去的甲蟲。我踩上去,發出輕微的、令人牙酸的碎裂聲,然后頭也不回地走向校門。

校門口,往常這個時間早已關閉的閘機敞開著,幾個穿著深藍色制服、胸前別著“心靈視窗技術維護部”徽章的人正神色凝重地進進出出,手里拎著沉重的黑色工具箱。他們的表情不像維修工,更像是在處理一個危險的污染源。保安室里,幾個保安正圍著屏幕指指點點,臉上混雜著困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慌。沒人注意到我,或者注意到了,也無暇顧及。系統崩潰帶來的混亂,暫時撕開了一道縫隙。

我走出校門,融入外面街道上正常流動的人群。車燈劃過的流光,行人模糊的交談聲,小販的叫賣,這些曾被“心靈視窗”過濾得蒼白失真的背景音,此刻涌入耳中,帶著一種近乎刺耳的鮮活。我下意識地摸了摸后頸,那塊植入式感應貼片還在,像一個冰冷的烙印,但它現在是沉默的。一種巨大的、劫后余生的疲憊感包裹著我,但更深的地方,一種奇異的、近乎病態的亢奮在燃燒——那片猩紅與漆黑交織的彈幕風暴,校長轟然倒地的身影,還有系統重啟時那行虛偽的藍色通告,像燒紅的烙鐵,深深印在腦海里。

第二天,學校的氣氛詭異得像剛經歷了一場小型核爆后的黎明。表面上看,一切如常。教室前方的全息屏亮著,但內容變成了滾動播放的、無比正確的“心理健康小貼士”和“積極人生觀語錄”,字體規整,配色柔和得令人作嘔。物理老師講課的聲音帶著一種刻意的平穩,眼神卻時不時飄向屏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驚弓之鳥般的警惕。

沒有人公開談論昨天體育館里那場思想的“核泄漏”。但一種心照不宣的沉默彌漫在空氣中,沉重得能擰出水來。偶爾目光相接,不再是過去的漠然或嘲弄,而是飛快地閃避,或者傳遞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壓抑的默契。張強那伙人罕見地安靜,他看我的眼神不再是純粹的鄙夷,而是混雜了驚疑、忌憚,甚至一絲……畏懼?仿佛我成了某種引爆了潘多拉魔盒的災星。

課間操取消了,理由是“系統例行維護升級”。廣播里反復播放著校長“因操勞過度暫時休養”的通知,措辭官方得滴水不漏。走廊里多了一些陌生面孔,穿著和昨晚校門口那些人一樣的深藍色制服,他們拿著手持式掃描儀,在墻角、燈罩、甚至通風口附近檢測著什么,表情嚴肅,動作迅速而專業。他們像一群沉默的清道夫,試圖抹去那場思想風暴留下的無形痕跡。

蘇曉沒有來上學。她的座位空著,像一塊突兀的空白,刺痛了我的眼睛。昨天操場上那幕,我那被系統扭曲放大、顯得無比自私和扭曲的內心獨白,一定傷透了她。在“心靈視窗”的判定下,我成了企圖“束縛”他人的怪物。一股冰冷的懊悔和無力感攫住了我。

午休時,我被叫到了教導處。不是那個挺著啤酒肚的校長辦公室,而是旁邊一個更小的、裝修冰冷的房間。里面坐著兩個人。一個是教導主任,姓王,一個刻板得像標尺的中年女人,此刻她的臉上繃著一種“處理重大危機”的僵硬。另一個,則是我從未見過的男人。他大概四十多歲,穿著剪裁考究但毫無特色的深灰色西裝,沒有打領帶。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茍,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像戴著一張精心制作的人皮面具。他的眼神很平靜,平靜得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古井,毫無波瀾地落在我身上,卻讓我瞬間感到一種被無形之物掃描、剖析的寒意。桌上放著一個打開的銀色金屬箱,里面是各種我不認識的、閃著冷光的儀器。

“陳默同學,”王主任的聲音干澀,帶著公事公辦的腔調,“這位是‘心靈視窗’項目特派觀察員,林先生。他想和你談談昨天…體育館發生的一些技術故障。”

“技術故障?”我重復了一遍,聲音有點啞。黑色幽默感不合時宜地冒出來:把一場思想暴動稱為“技術故障”,這本身不就是最大的諷刺嗎?

林先生微微抬手,制止了王主任可能想說的話。他的動作精準而無聲。他的目光始終鎖定我,那平靜之下,是絕對的掌控感。

“陳默同學,”他的聲音不高,語速平緩,沒有任何情緒起伏,像在念一段設定好的程序,“系統記錄顯示,在昨日16點38分27秒,你產生了一個核心判定為‘極危-解構反諷’的思維脈沖。其能量峰值異常,邏輯結構具有強烈的…傳染性。”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一個更準確的詞,“最終,它成為了誘發系統區域性邏輯過載崩潰的初始變量。”

他說話的方式,像是在分析一臺故障機器的核心零件。我成了那個“異常變量”。

“根據協議,我們需要對你進行更深入的思維模式評估和潛在風險分析。”他指了指那個銀色箱子,“這是必要的流程,以確保系統的穩定運行和校園的…思想安全環境。”

王主任在旁邊緊張地搓著手。

我看著林先生,看著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看著箱子里的冰冷儀器。恐懼像冰冷的蛇,沿著脊椎往上爬。我知道,這所謂的“評估”,絕不是心理輔導那么簡單。這是審訊,是解剖,是試圖找出我這個“病毒”的源代碼,然后徹底“格式化”或者“隔離”。

“深入評估?”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像對待實驗室里的小白鼠一樣?”

林先生的嘴角似乎極其輕微地向上扯動了一下,那甚至不能稱之為一個笑容,更像是一種程序化的反應,用來表達“理解你的抗拒,但這無效”的意思。

“你的比喻很有趣,但不準確。”他的聲音依然平穩,“我們致力于理解個體思維的獨特性,并在必要時提供‘優化’引導。這關乎集體的福祉。請坐。”

他指了指他對面那張冰冷的金屬椅。

我站著沒動。心臟在胸腔里狂跳,撞擊著肋骨。昨天體育館里那片猩紅與漆黑的彈幕海嘯,那些加密模糊的、來自無數被壓抑靈魂的咆哮,再次在我腦中轟鳴。校長倒下的身影,蘇曉蒼白的臉,張強眼中的驚疑…還有此刻眼前這個平靜得令人窒息的“觀察員”和他那箱冰冷的儀器。

一種冰冷的憤怒壓倒了恐懼。優化?引導?福祉?不過是把棱角磨平,把思想塞進同一個模具的遮羞布!

我深吸一口氣,迎著林先生那毫無溫度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說:

“觀察員先生,當你看過人生的景象,就不該輕言善惡。”這句話,是昨天某條匿名彈幕里的,此刻從我嘴里說出來,帶著一種奇異的力量。

林先生的瞳孔,極其細微地收縮了一下。這是他臉上唯一出現的波動,像平靜湖面投入了一顆微不可見的石子。王主任倒抽了一口冷氣。

“世界有輕微的昏暗,人們看到的是你的成就。在你沒有成就以前,你只能如履薄冰地周旋。”我繼續說著,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這些句子,有些來自我自己的“公開處刑”,有些是昨天彈幕洪流里的碎片,它們在我腦中盤旋,此刻成了我唯一的武器——用他們試圖“凈化”的思想碎片,作為回擊的子彈。

林先生的身體微微前傾,那雙古井般的眼睛第一次真正地聚焦在我臉上,不再是掃描,而是審視。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指,極其輕微地敲擊了一下。他身后的銀色箱子,某個指示燈無聲地閃爍起來,發出幽藍的光。

“還有,‘奇怪的動物會被保護起來,奇怪的人卻遭到排擠。’”我盯著他,幾乎是挑釁地說出這句昨天引起無數共鳴的彈幕,“這算不算一種…技術故障?”

房間里死寂。空氣仿佛凝固了。王主任的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著,想說什么又不敢。

林先生沉默了足足有十秒鐘。他那張人皮面具般的臉,第一次顯露出一種…思考的痕跡?不是憤怒,不是驚訝,更像是一臺超級計算機在全力分析一段無法理解的異常代碼。他眼中的平靜被一種極致的專注取代,那專注冰冷而銳利,仿佛要將我的腦殼剖開,直接檢視里面的思維回路。

終于,他緩緩開口,聲音依舊平穩,但語速似乎慢了一絲:

“陳默同學,你的思維模式…呈現顯著的‘非標準離散性’和‘邏輯自噬傾向’。”他像是在念一份診斷報告,“極具…研究價值。”

他站起身,動作流暢而無聲。他沒有再看王主任,目光始終鎖定我。

“評估流程將升級為‘深度介入觀察’。請跟我來。”他的語氣不是命令,而是一種不容置疑的陳述。他拿起那個閃爍著幽藍指示燈的銀色箱子,邁步向門口走去。

門開了。門外站著兩個同樣穿著深灰色制服、面無表情的人,像兩尊門神。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研究價值?深度介入觀察?這絕不是輔導,是抓捕。我成了他們眼中需要被解剖、被研究的“異常樣本”。

我看著林先生走向門口的背影,看著門外那兩個如同機器人的灰衣人。昨天扯下手環時那種孤注一擲的決絕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沉的寒意。反抗的念頭在腦中瘋狂滋生,但后頸的感應貼片依舊冰冷沉默——系統還在“維護”,它暫時無法將我此刻沸騰的、充滿敵意的念頭公之于眾。

但這暫時的沉默,是更大的恐怖。我成了黑暗實驗室里唯一清醒的小白鼠,而拿著手術刀的,是林先生和他背后那個龐大、冰冷、致力于“心靈凈化”的機器。

我站在原地,沒有動。教導處冰冷的空氣像水一樣包裹著我。林先生在門口停下,沒有回頭,只是靜靜地等待著。那等待的姿態本身,就是一種無聲的、巨大的壓力。

王主任在我身后,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帶著解脫意味的嘆息。

我抬起腳,極其緩慢地,邁出了走向門口的第一步。腳步沉重得像灌了鉛。走廊盡頭,那扇通往未知“深度觀察”的門,像一個深不見底的、正在緩緩張開的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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