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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府燈寂寂照孤影

她強迫自己抬起眼眸,看向沈昭。那雙曾努力模仿純凈無辜的眼睛里,此刻被強行注入了徐姑姑教導的、那種帶著鉤子的、欲語還休的媚意。然而,這媚意之下,是深不見底的恐懼和絕望,如同寒潭底掙扎的溺水者,反而形成了一種詭異而致命的破碎風情。

她嘗試著向前邁了一小步,腰肢如同被強行拗折的柳枝,生硬地扭動出一個徐姑姑要求的、充滿暗示性的弧度。薄紗的裙裾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勾勒出少女青澀卻已被刻意雕琢過的曲線。

紅唇微啟,她努力想發出那種徐姑姑示范的、帶著氣音的、撩人的話語,卻只擠出幾個破碎而沙啞的音節:“王……王爺……”

她的聲音不再清越,而是帶著一種被碾碎后的、奇異的沙啞和顫抖,混合著恐懼與被迫的媚態,如同瀕死的天鵝發出的哀鳴,反而更添了幾分令人心悸的、病態的風情。

她不敢再靠近,只是站在那里,身體因為極度的羞恥和恐懼而微微搖晃。頸間的玉佩在她顫抖的指尖下晃動,溫潤的光澤映著她慘白的小臉和那雙盛滿破碎淚光的、強行媚惑的眼眸。

這根本不是什么風情萬種!這是一個靈魂被徹底撕碎、在絕望深淵邊緣獻祭自己的祭品!她所有的動作、眼神、聲音,都充滿了被強行扭曲的痕跡,是恐懼與訓練成果扭曲融合的怪胎!

沈昭靜靜地、一瞬不瞬地看著她。他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依舊是那副冰冷審視的模樣。他深邃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將她每一個細微的顫抖、每一絲強裝的媚態、眼底深處那無法掩飾的絕望與屈辱,都清晰地刻錄下來。

他沒有說話,沒有評價。只是那搭在扶手上的手指,停止了敲擊。

書房內的空氣凝固了,只剩下燭火燃燒的噼啪聲和葉妲極力壓抑的、細微到幾乎聽不見的抽氣聲。時間仿佛被拉長,每一秒都是對葉妲靈魂的凌遲。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是一瞬,也許是一個世紀。

沈昭那冰冷的、毫無情緒的聲音終于再次響起,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死寂:

“夠了。”

這兩個字,如同赦令,又如同最終的判決。

葉妲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身體猛地一晃,幾乎癱軟下去。她慌忙用手撐住旁邊的書架,才勉強穩住身形。她死死低著頭,不敢再看沈昭一眼,屈辱和恐懼的淚水終于無法控制地奪眶而出,大顆大顆地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暈開深色的痕跡。

沈昭緩緩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燭光下拉出長長的、壓迫感十足的影子,將葉妲完全籠罩其中。他踱步到她面前,距離很近,近得葉妲能清晰地聞到他身上那股冷冽的沉水香氣,感受到他身上散發出的、如同實質般的寒意。

他伸出手,并非觸碰她,而是用冰涼的指尖,極其輕佻地、如同撥弄一件物品般,挑起了她頸間那塊還在微微晃動的蟠龍玉佩。

溫潤的玉佩落在他骨節分明的手指間,更顯冰冷。

他垂眸看著玉佩,又抬眸看了看眼前這個渾身顫抖、淚流滿面、眼神空洞死寂的少女,唇角那抹冰冷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許。

“記住你現在的樣子,葉妲。”他的聲音低沉,如同惡魔的低語,每一個字都清晰地烙印在她破碎的靈魂上,“記住這份恐懼,記住這份……風情。”他的目光在她狼狽的臉上逡巡,“在沈承面前,你需要的是前者包裹下的后者。讓他憐惜你的脆弱,沉醉于你的……破碎之美。這,才是打開他心防最鋒利的鑰匙。”

他松開指尖,玉佩落回葉妲的頸間,冰冷的觸感讓她又是一顫。

“現在,”沈昭的聲音恢復了毫無波瀾的冰冷,如同在打發一件用過的工具,“滾出去。”

葉妲再也支撐不住,幾乎是連滾帶爬地、狼狽不堪地逃離了這間如同煉獄般的書房。沉重的木門在她身后關上,隔絕了沈昭冰冷的目光,卻永遠也隔絕不了他烙在她靈魂深處的、那份被徹底踐踏的屈辱和那扭曲的“破碎風情”。

她靠在冰冷的廊柱上,滑倒在地,蜷縮成一團,無聲地慟哭。頸間的蟠龍玉佩緊貼著被淚水濡濕的肌膚,冰冷刺骨。她知道,從今夜起,那個在趙府艱難求生、心中尚存一絲光亮的葉妲,已經徹底死去了。活下來的,只是一個被沈昭親手打碎、又強行粘合起來的、帶著致命毒性的……美麗容器。

而沈昭,在書房搖曳的燭光下,看著葉妲消失的方向,緩緩抬起剛才挑起玉佩的手指,在鼻尖極其輕佻地嗅了嗅,仿佛在品味殘留的、混合著恐懼與淚水的少女氣息。他冰冷的眼底,閃過一絲極其幽微的、如同毒蛇鎖定獵物般的滿意光芒。

“合格。”他對著空無一人的書房,無聲地吐出兩個字。

書房那扇沉重的門在身后合攏的瞬間,隔絕了燭光,也隔絕了沈昭如同跗骨之蛆的冰冷目光。然而,門內煉獄般的景象和那深入骨髓的屈辱感,卻如同烙印,灼燒著她的靈魂,比任何物理的禁錮都更令人窒息。

葉妲沒有立刻離開。她背靠著冰冷堅硬的門板,身體軟得如同抽去了所有筋骨,只能依靠這唯一的支撐才不至于癱倒在地。額頭抵著粗糙的木紋,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破碎的抽噎,灼熱的淚水不受控制地洶涌而出,滾燙地滑過臉頰,滴落在衣襟上,暈開深色的絕望。

她不敢發出聲音,只能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直到濃重的血腥味在口中彌漫開。這疼痛如此真實,卻絲毫無法掩蓋靈魂深處那被徹底撕碎、被無情踐踏的劇痛。沈昭最后那輕佻挑起玉佩的指尖,那如同審視物品般評估“風情”的眼神,那“記住你現在的樣子”、“破碎之美”的惡魔低語……每一個細節都在她腦海中瘋狂回放、放大,像無數把淬毒的鋼針,反復穿刺著她僅存的尊嚴。

指尖撫過玉佩時那不受控制的顫抖,腰肢強行扭動時的僵硬酸痛,紅唇間擠出的破碎沙啞的音節……這些被命令做出的動作,此刻如同骯臟的烙印,烙印在她的肢體上。她感覺自己的皮膚都在發燙,被一種無形的污穢感緊緊包裹,無論用多少水都洗刷不掉。她甚至能感覺到沈昭目光掃過她身體每一寸時留下的、冰涼的觸感。

那強行注入眼眸的媚意,此刻成了最諷刺的標簽。那不是她的,那是徐姑姑刻下的程序,是沈昭需要的武器。她厭惡自己當時的樣子,厭惡那媚態下無法掩飾的恐懼和絕望構成的“破碎之美”。沈昭說那是打開沈承心防的鑰匙,對她而言,那卻是將她自己釘死在恥辱柱上的尖釘。

頸間那塊蟠龍玉佩,緊貼著被淚水濡濕的肌膚,冰冷得如同寒鐵。它不再是什么恩情信物,它是沈昭套在她脖子上的絞索,是提醒她身份和任務的恥辱標記。沈昭指尖觸碰它的感覺,如同毒蛇的信子舔過,讓她陣陣作嘔。

巨大的眩暈感襲來,眼前陣陣發黑。她猛地推開身后的門板,踉蹌著向前沖了幾步,扶住冰冷的廊柱才沒有摔倒。胃里翻江倒海,一陣強烈的惡心感涌上喉嚨,她干嘔了幾聲,卻什么也吐不出來,只有苦澀的膽汁灼燒著食道。

她抬起頭,淚水模糊了視線。回廊幽深,懸掛的燈籠投下昏黃搖曳的光,將她的影子拉得細長扭曲,如同鬼魅般在墻壁上爬行。這寂靜的、被高墻深院禁錮的空間,此刻在她眼中,與沈昭的書房并無二致,都是囚禁她的牢籠,一個由謊言、陰謀和極致屈辱構成的華麗地獄。

她開始往前走。腳步虛浮,如同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踩在燒紅的炭火上。每一步都牽扯著靈魂深處的傷口,帶來尖銳的痛楚。她不敢看兩旁緊閉的房門,仿佛那后面都藏著窺視的眼睛,記錄著她的狼狽和不堪。

月光穿過廊檐的雕花窗格,清冷地灑在她身上,在她慘白失色的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那光,本該是溫柔的,此刻卻冷得像冰,照得她無所遁形。她下意識地抬起手,用袖子狠狠地擦拭臉頰,擦掉淚水,也擦掉那被迫展示的、令她作嘔的殘妝。皮膚被粗糲的布料摩擦得生疼,卻帶來一絲近乎自虐的清醒。

她看著廊外庭院。假山嶙峋的輪廓在月光下如同蟄伏的怪獸,池塘的水面泛著幽冷的微光。

“記住你現在的樣子……”沈昭的話如同魔咒在耳邊回響。

她現在的樣子是什么?是一具被掏空了靈魂、徒留美麗皮囊的傀儡?是一個被恐懼和命令驅使、連自我都唾棄的怪物?還是一個即將用最虛偽的清雅姿態、最致命的“破碎風情”去毒害一個無辜之人的……毒刃?

一股冰冷的絕望,比回廊的夜風更刺骨,徹底淹沒了她。淚水似乎流干了,只剩下空洞的眼眶和一片死寂的心湖。那湖面上,漂浮著被沈昭撕碎的“葉妲”的殘骸。

她不再踉蹌,腳步反而變得異常沉重而麻木。她像一具被無形絲線操控的木偶,僵硬地、一步一步地朝著那間為她準備的廂房挪去。每一步,都踏在自我毀滅的灰燼之上。

頸間的蟠龍玉佩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撞擊著鎖骨,發出細微的、如同喪鐘般的輕響。她知道,從踏出沈昭書房的那一刻起,那個曾在趙府掙扎求生、心中尚存一絲不甘與光亮的葉妲,已經徹底死在了那令人窒息的屈辱里。活下來的,只是一個被沈昭親手打碎、用恐懼和命令強行粘合起來的、內里早已腐敗空洞、外表卻要維持“清平”假象的——美麗毒物。

長公主府的宴會,比宮宴少了幾分天家威儀,卻多了幾分屬于頂級勛貴的奢靡與世故。燈火通明,絲竹悅耳,珍饈美饌流水般呈上。滿座皆是朱紫權貴,談笑風生間暗藏機鋒。葉妲,新晉的“清平縣主”,無疑是這場宴會最引人注目的焦點。

她坐在長公主下首不遠的位置,一身素雅的月白羅裙,發間只簪一支白玉簪,頸間那枚蟠龍玉佩在燈火下流轉著溫潤而神秘的光澤。她低眉順目,姿態恭謹,周身散發著一種刻意營造的“人淡如菊”的清冷氣息。這是沈昭的要求,也是她此刻賴以生存的盔甲。

沈承果然來了。他的出現,讓原本喧鬧的宴會瞬間安靜了幾分。他依舊穿著素雅的常服,月白色的錦緞襯得他面如冠玉,溫潤儒雅。他含笑與長公主寒暄,言語間親厚自然,目光卻如同被無形的線牽引著,時不時地、極其自然地落在葉妲身上。

“清平,”沈承的聲音帶著令人舒適的溫和,他特意走近了幾步,在葉妲席前停下,“若有短缺之處,盡管和朕和皇姑母說,不必拘禮,盡管開口。”

葉妲連忙起身,深深福禮,動作行云流水,帶著訓練出的優雅與恰到好處的惶恐:“臣女謝陛下關懷。長公主殿下待臣女極好,臣女感激不盡。”她抬起頭,目光飛快地掠過沈承溫和的眉眼,又迅速垂下,長長的睫毛如同蝶翼,在她白皙的臉上投下脆弱的陰影,完美地詮釋著“受寵若驚”與“孤女無依”的融合。

沈承眼中的憐惜更甚。他看著葉妲頸間那枚熟悉的蟠龍玉佩,眼神悠遠,仿佛透過她看到了當年那位沉默剛毅的救命恩人。“看到這玉佩,朕便想起當年……令尊俠肝義膽,令人感佩。你如今孤身一人,朕……”他頓了頓,語氣更加柔和,“朕視你如晚輩,不必如此拘謹。今日宴上,自在些便好。”

“是,陛下。”葉妲的聲音依舊輕柔,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恰到好處地表達著對“先父”的追思和對帝王垂憐的感激。她強迫自己放松緊繃的肩膀,露出一個淺淺的、帶著幾分羞怯和依賴的微笑。這笑容清淺如池水微瀾,卻足以在沈承心中漾開漣漪。他滿意地點點頭,又溫言囑咐了幾句,才在長公主的引領下走向主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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