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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火藥與算盤

最終那伙偽軍還是沒有敢下到蘆葦蕩前仔細探查一番,只是在隔著蘆葦蕩還有幾米的位置朝著蘆葦蕩里望了望后便跟著那幾個日本兵沿著河岸返回了碉堡。

破廟的寒意并未因天光漸亮而消散,反倒沉淀下來,滲進每一塊磚石、每一根朽木,鉆進骨頭縫里。昨夜的風雪留下了滿地狼藉的泥濘和刺骨的濕冷,與廟內絕望、猜疑的氣息混合,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胸口。火盆里的余燼早已冰冷,只余下一點灰白的死寂。傷員在寒冷和疼痛中發出微弱斷續的呻吟,如同風中殘燭。

陳礪背靠著冰冷的泥像基座,臉色在透入門洞的慘淡天光下白得發青,嘴唇干裂無血色。左肩傷口處,昨夜蘇映雪重新包扎的厚厚紗布下,鈍痛如同永不停歇的鋸齒,來回拉扯著他的神經。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肺腑的隱痛,失血帶來的眩暈感如同黑色的潮汐,在意識的邊緣反復沖刷,試圖將他拖回那無邊的冰冷黑暗。

他強撐著。深陷的眼窩里,那片死寂的深潭被一種近乎燃燒的冰冷意志強行點燃。黑石渡浮橋,七十二小時倒計時,啞炮雷猛寫在泥地上的那行觸目驚心的“叁拾斤(TNT當量)”……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燙在他的意識里。沒有時間沉淪,沒有時間舔舐傷口。死神的鐮刀已經架在脖頸上,冰冷的鋒刃觸感清晰。

他艱難地吸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帶著濃重的血腥和霉腐味灌入胸腔,帶來一陣劇烈的嗆咳。咳聲壓抑痛苦,牽動著左肩的傷口,紗布邊緣再次洇開一片新鮮的、刺目的暗紅。他死死咬住牙關,將翻涌上喉嚨的血腥味強行咽下。用沒受傷的右手,顫抖著從懷中掏出那張邊緣磨損、被自己鮮血染紅了一角的黑石渡地形草圖,又摸出半截燒焦的炭筆頭。

炭筆粗糙的尖端落在紙上,發出沙啞的摩擦聲。陳礪的目光穿透身體的痛苦和廟宇的昏暗,再次沉入冰冷的計算。他不再是那個瀕死的囚徒,而是被逼回絕境的土木工程師。炭筆在代表浮橋橋墩的位置反復勾勒、標注。水流湍急區,沖擊角度,橋墩結構(巨大原木捆扎,外包鐵皮鐵絲網),啞炮指出的迎水面、水線下一尺的關鍵爆破點……

每一個參數的推演,都伴隨著左肩撕裂般的劇痛和一陣陣眩暈。額頭的冷汗混合著泥污和干涸的血跡,順著他瘦削凹陷的臉頰滑落,滴在粗糙的紙面上,暈開一小團模糊的濕痕。他渾然不覺,全部心神都凝聚在那冰冷的數字和毀滅性的力量上。

三十斤。TNT當量。

這個數字如同巨石,沉甸甸地壓在他的心頭,更壓在整個“鐵屑”團微薄的生存希望之上。他們有什么?礦洞里扒拉出來的那些受潮發黑、啞炮率極高的劣質黑火藥?幾根銹蝕得幾乎看不出原貌的破銅爛鐵雷管?還有那點可憐巴巴、燃速不均、隨時可能熄滅的土制導火索?

差距如同天塹。

但橋必須炸。這是命令,更是絕境中唯一可能撕開的口子。

炭筆在紙面空白處,艱難地、一筆一劃地寫下清單:

所需:“干燥黑火藥:肆拾斤、雷管:陸枚、導火索:拾伍丈、防水油布:叁尺見方、引信連接器:叁套、鐵鍬:貳把。”

字跡因手臂的顫抖而略顯歪斜,但每一個字都力透紙背,帶著不容置疑的冰冷分量。寫到最后一項“鐵鍬”時,炭筆的尖端甚至因用力過度而“啪”地折斷,在紙上留下一團濃重的黑點。

陳礪喘著粗氣,將這張承載著死亡任務的清單,用沾滿泥污和血漬的手指,猛地拍在面前冰冷的地面上。紙張發出“啪”的一聲脆響,在死寂的廟宇里格外刺耳。

“照這個準備。”他的聲音沙啞低沉,如同砂紙摩擦著銹蝕的鐵皮,每一個字都帶著失血后的虛弱和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深陷的眼窩緩緩抬起,冰冷的目光掃過圍攏在附近的幾張面孔——石頭憨厚焦急的臉,秀才林文淵戴著破碎眼鏡、眼神模糊的臉,蘇映雪抱著藥箱、憂心忡忡的臉,以及……

老算盤趙得柱那張瞬間失去所有血色的枯瘦臉龐。

趙得柱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住,死死地釘在清單上。尤其是那“肆拾斤黑火藥”、“陸枚雷管”、“拾伍丈導火索”幾行字上。他那把油亮的舊算盤就放在腿邊,枯瘦的手指無意識地、瘋狂地撥弄著光滑的木珠,噼啪聲密集得如同驟雨打芭蕉!

“肆…肆拾斤?!”一聲尖銳的、仿佛被扼住喉嚨的雞鳴般的聲音猛地從趙得柱口中爆發出來!他枯瘦的身體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彈起,布滿血絲的眼睛瞪得幾乎要裂開,死死盯著陳礪,又驚恐地掃向那張要命的清單,最后猛地轉向雷猛,仿佛要確認這瘋狂的數字不是幻覺!

“雷管陸枚?!導火索拾伍丈?!長官!”他的聲音因為極致的驚駭和憤怒而變調,帶著濃重的口音,尖利得能刺破耳膜,“您…您知道這得多少錢嗎?!黑市上!上好的黑火藥,一斤就得一塊大洋!還得看有沒有貨!雷管?!完好的雷管現在比金條還稀罕!五塊大洋一根都未必買得到!導火索?穩定的、防水的?那更是有價無市!這…這加起來,沒有一百塊現大洋,門兒都沒有!”

他激動地揮舞著枯瘦的手臂,唾沫星子橫飛,每一根焦慮的皺紋都在控訴著這巨大的“虧損”:

“一百塊大洋啊!長官!咱們有什么?啊?破廟一座!發霉的窩窩頭三塊!一堆連燒火都嫌煙大的破銅爛鐵!”他猛地指向角落里那堆昨夜從礦洞扒拉出來的、受潮的劣質火藥和銹蝕的雷管導火索,“就這點玩意兒,還是啞炮爺看了直搖頭的貨色!頂天了值幾個銅板!連清單上的零頭都夠不上!”

他枯瘦的手指顫抖著指向陳礪,又指向那張染血的清單,臉上的表情混合著絕望、憤怒和一種被逼到絕境的瘋狂算計:

“您這是要咱們的命啊!不是去炸橋!是逼著咱們去搶錢莊!搶鬼子的軍火庫!就憑咱們這幾條破槍?這幾個人?”他掃了一眼周圍麻木或驚恐的潰兵,聲音帶著哭腔,“劃不來!太劃不來了!這買賣賠掉褲衩都是輕的!這是要把咱們所有人的骨頭渣子都賠進去,也填不滿這個窟窿啊!”

他的尖叫在破廟里回蕩,如同絕望的喪鐘,敲打在每個人的心上。那些潰兵本就茫然的臉上,此刻更是蒙上了一層死灰。石頭張著嘴,憨厚的臉上寫滿了無措,他不懂大洋,但他聽懂了一個意思——要弄到這些東西,難如登天,會死很多人。秀才林文淵扶了扶破碎的眼鏡,模糊的視線里,老算盤那張因絕望而扭曲的臉和冰冷的清單重疊在一起,讓他感到一陣窒息般的壓抑。蘇映雪抱著藥箱的手緊了緊,指尖因用力而發白。

啞炮雷猛依舊沉默地坐在稍遠的陰影里,背靠著冰冷的墻壁。他那雙空洞的眼睛,此刻卻死死地盯著地面,仿佛要穿透泥土,看到地底深處某種危險的礦脈。粗糙的大手無意識地撫摸著插在身旁泥地里的工兵鏟冰冷沉重的鏟柄,指關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老算盤的尖叫似乎并未傳入他的耳中,他的世界,仿佛只剩下那肆拾斤火藥、陸枚雷管,以及隨之而來的、毀滅性的轟鳴與死寂。他的左耳,那塊骯臟的裹布下,仿佛再次感受到某種無聲的沖擊波。

陳礪靠坐在冰冷的泥像基座下,劇烈地喘息著。老算盤的尖叫如同無數根鋼針,狠狠扎進他本就被傷痛和眩暈折磨的神經。左肩的傷口在情緒激蕩下,鈍痛驟然變得尖銳,紗布下溫熱的液體再次滲出。眩暈感如同黑色的巨浪,一波波沖擊著他搖搖欲墜的意識堤壩。眼前老算盤那張因絕望而扭曲放大的臉,和黑石渡浮橋上黑洞洞的槍口、獰笑的膏藥旗重疊、晃動。

他猛地閉上眼,深深吸入一口混雜著血腥、汗臭和絕望的冰冷空氣。再睜開時,深潭般的眼底翻涌的并非被頂撞的怒火,而是一種更深沉、更冰冷的決絕,如同淬火的寒鐵。

他沒有理會趙得柱的尖叫,也沒有看周圍那些絕望的眼神。染著血污的右手食指,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沉重和精準,猛地戳向攤開在地圖一角——一個用炭筆潦草圈出的標記,旁邊標注著兩個小字:廢礦。

“這里。”陳礪的聲音沙啞得如同破舊風箱最后的嘶鳴,卻異常清晰地穿透了老算盤的哭嚎和廟宇的死寂。他的指尖重重地點在那個標記上,指腹下的紙面被壓出一個凹痕。

“鬼…鬼子廢棄的銅礦?”泥鰍黃水生不知何時湊了過來,臉上慣有的油滑被凝重取代,滴溜溜的眼睛死死盯著地圖上的標記,又飛快地瞟了一眼陳礪毫無血色的臉,“團長,那地方…邪性得很!聽說塌方埋了不少人,后來小鬼子接手挖了一陣,又遇上地下水還是啥,也扔了。荒了好幾年了,鬧鬼的傳聞都沒斷過!”他壓低聲音,帶著江湖人的警惕,“而且…離黑石渡可不近,在西北邊,少說二十里地!一來一回,再翻找東西…時間怕是…”

“炸礦,必有存余。”陳礪打斷泥鰍,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工程師特有的、基于邏輯的冰冷篤定。他的目光并未離開地圖上的礦洞標記,仿佛在透視著地底深處可能存在的庫房。“塌方…封存的巷道…可能還在。”每一個詞都像是從冰冷的巖石中鑿出來的。

老算盤趙得柱的哭嚎戛然而止,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鴨子。他布滿血絲的眼睛驚疑不定地在陳礪臉上和地圖的礦洞標記之間來回掃視。枯瘦的手指無意識地停止了撥打算盤,死死攥住算盤的木框邊緣。廢礦?存余?這念頭像一道微弱的鬼火,在他被巨額“虧損”壓垮的心里閃了一下,隨即又被更深的恐懼和算計淹沒。

“礦洞?”他尖細的聲音帶著濃重的懷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貪婪,“長官,您說的輕巧!那種地方,塌方、毒氣、暗河、還有小鬼子留下的詭雷!進去就是九死一生!就算…就算真找到點東西,”他咽了口唾沫,精明的眼睛飛快地計算著,“那也得是好幾年前的老黃歷了!火藥受潮結塊,雷管銹死失效,導火索爛成渣!白跑一趟不說,還得搭上幾條人命!劃不來!這風險太大了!還不如…還不如想想別的法子!”

“別的法子?”一直沉默旁觀的秀才林文淵突然開口了。他扶著破碎的眼鏡,鏡片后的目光雖然模糊,卻透著一股被老算盤赤裸算計激起的、屬于讀書人的執拗和一絲天真的熱忱,“趙先生,您總說劃不來,可炸橋是軍令!是打鬼子!是為了切斷鬼子的運輸線,救更多的人!”

他的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顫,帶著一種未經世事的理想主義光芒,在這冰冷的絕望廟宇里顯得格外突兀:

“我們不能只想著自己虧不虧!這附近…這附近還有村子!還有百姓!他們也被鬼子害苦了!我們去找鄉親們幫忙!告訴他們我們要干什么!告訴他們炸了橋,鬼子運不了兵和物資,他們的村子就安全一分!鄉親們深明大義,一定會幫我們的!省下口糧支援點糧食,或者…或者他們可能知道哪里藏著些有用的東西?人多力量大!總比我們去闖那要命的廢礦強!”

秀才的話語,如同在冰冷的泥潭里投下了一顆閃爍著理想光暈的石子。幾個縮在角落里的難民似乎被觸動,渾濁的眼里閃過一絲微光,但隨即又被更深的麻木和恐懼覆蓋。石頭憨厚的臉上露出思索的神情,似乎覺得秀才的話有些道理。蘇映雪抱著藥箱,看著秀才,眼神復雜,帶著一絲同情和更深的憂慮。

然而,回應秀才這番熱血提議的,是老算盤趙得柱一聲毫不掩飾的、充滿譏誚和世故的嗤笑。

“嗤——!”

趙得柱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枯瘦的臉上擠出一個極其刻薄的、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稀疏的花白頭發都跟著抖動起來:

“林大學生!我的秀才公喲!”他拖長了音調,聲音尖利,充滿了毫不留情的嘲諷,“您這圣賢書…真是讀到狗肚子里去了?還是讓這破廟的寒氣把腦子凍僵了?”

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指向廟外風雪未消的曠野,又狠狠戳向廟內那些麻木驚恐的難民和潰兵:

“深明大義?幫忙?你看看!睜大你那…咳…你那鏡片都碎了的眼睛好好看看!”他差點說出“瞎眼”,又硬生生憋了回去,但譏諷之意更濃,“外面是什么世道?是鬼子橫行!是兵匪一家!是易子而食!鄉親們?鄉親們自己都活不下去了!樹皮都啃光了!易子而食你懂不懂?!”

他唾沫星子幾乎噴到林文淵蒼白的臉上,步步緊逼:

“找他們幫忙?告訴他們我們要炸鬼子的橋?林大秀才!你脖子上頂的是夜壺嗎?!”趙得柱的刻薄在這一刻達到了頂點,“前腳你告訴他們,后腳就有人為了半塊發霉的餅子,把咱們賣給鬼子換賞錢!你信不信?!到時候,橋沒炸成,咱們的腦袋就得掛在黑石渡的橋頭給鬼子當燈籠!”

他猛地一甩手,仿佛要甩掉秀才那“愚蠢透頂”的想法,聲音帶著一種洞悉人性黑暗的冷酷和疲憊:

“還省下口糧支援咱們?呸!他們自己鍋里連顆米星子都找不著了!還幫咱們?不拿鋤頭把咱們當搶糧的土匪打死,就算他們‘深明大義’了!書呆子!你就是個徹頭徹尾、不知死活的書呆子!”

“你…!”林文淵的臉瞬間漲得通紅,破碎鏡片后的雙眼因憤怒和巨大的屈辱而蒙上水汽,身體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趙得柱那赤裸裸的、殘酷到令人作嘔的現實描繪,如同冰冷的鐵錘,狠狠砸碎了他心中最后一點不切實際的幻想。他想反駁,喉嚨卻被巨大的悲憤堵住,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只剩下急促的喘息。

破廟里一片死寂。只有風雪從洞開的廟門灌入的嗚咽聲,和老算盤那番刻毒話語留下的、令人窒息的余音在回蕩。理想主義的微光,在血淋淋的生存現實面前,脆弱得不堪一擊。

陳礪自始至終沉默著。

他靠在冰冷的泥胎上,眼簾低垂,濃密的睫毛在眼窩下投下深重的陰影,遮住了那潭死水深處翻涌的暗流。趙得柱的尖叫算計,林文淵的理想碰壁,泥鰍的凝重提醒,雷猛死寂般的沉默……所有的聲音,所有的情緒,仿佛都被一道無形的屏障隔絕在外。

他的右手食指,依舊死死地按在地圖上那個代表“廢礦”的炭筆圈上。指尖因為用力而深深凹陷進紙面,指關節繃得發白,微微顫抖著。那顫抖并非源于恐懼或猶豫,而是身體在劇痛和虛弱雙重壓迫下發出的悲鳴。左肩傷口處,持續的、溫熱的濡濕感透過厚厚的紗布,在深色軍裝上暈開一片不斷擴大的、令人心悸的暗紅,如同他心頭不斷滴落的血。

廢礦。

這兩個字,如同烙印,燙在他的意識里。

趙得柱說得沒錯,那是九死一生的絕地。塌方、毒氣、暗河、詭雷……每一樣都可能瞬間吞噬掉本就所剩無幾的性命。里面的東西,也極大概率是失效的廢品,白費力氣,徒增傷亡。

秀才的想法……更是天真得可笑。在這人吃人的煉獄里,信任是比黃金更奢侈的妄想。所謂的“深明大義”,在饑餓和死亡的威脅面前,脆弱得如同陽光下的薄冰。

然而,黑石渡浮橋如同懸頂之劍。七十二小時。三十斤(TNT當量)的缺口。沒有支援,沒有補給。戰區那幫老爺們冰冷的“后果自負”四個字,如同催命符。

廢礦,是唯一一個標注在地圖上、理論上存在一絲可能獲取到所需物資的地點。是絕望深淵中,唯一一根看得見的、布滿毒刺的藤蔓。

去,可能是死路,可能一無所獲。

不去,坐以待斃,必死無疑,且是背負著“貽誤軍機”污名的死。

陳礪的胸腔劇烈地起伏了一下,牽動傷口,帶來一陣撕裂般的劇痛,讓他悶哼出聲,額角瞬間布滿豆大的冷汗。他強行壓下翻涌的氣血,沾滿血污和泥垢的右手,猛地在地圖上一撐!

這個動作耗盡了他殘存的氣力。他并非站起,而是用盡全身的力量,將上半身向前傾,染血的手指依舊死死按在“廢礦”的標記上,手背上的青筋如同扭曲的蚯蚓般根根暴起。

他緩緩抬起頭。

深陷的眼窩里,那死寂的深潭終于被徹底撕裂!露出的不是憤怒,不是絕望,而是一種被逼到懸崖盡頭、退無可退的、近乎野獸般的冰冷兇狠!目光如同兩把淬了冰的匕首,帶著沉重的疲憊和毀滅性的決斷,緩緩掃過趙得柱那張刻薄算計的臉,掃過林文淵屈辱通紅的眼,掃過泥鰍凝重的神色,掃過雷猛死寂的沉默,最后定格在洞開的、風雪肆虐的廟門外——西北的方向。

他的嘴唇干裂,翕動著,聲音嘶啞得幾乎只剩氣音,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所有喧囂、直抵靈魂的冰冷力量:

“礦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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