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死亡勘測
- 鐵屑
- 青菜肉絲面不要面
- 5662字
- 2025-06-29 00:26:05
破廟里凝滯的空氣被陳礪染血的手指和那句“橋墩是弱點”徹底攪動,卻又在下一秒陷入更深的死寂。老算盤趙得柱的尖叫卡在喉嚨里,枯瘦的臉頰因極致的驚懼而抽搐。潰兵們茫然的絕望被這突如其來的、帶著血腥氣的“弱點”二字釘在原地,眼神在陳礪慘白的臉、染血的地圖和啞炮雷猛手中冰冷的炸藥圖之間惶惑地逡巡。信任的薄冰碎裂后,露出的并非堅實的土地,而是深不見底的泥沼。陳礪那句“想活命,聽令”的余音,在“無支援無補給”的死亡電令映照下,顯得如此蒼白而諷刺。
陳礪靠著冰冷的泥像基座,每一次喘息都牽扯著左肩深處撕裂般的劇痛。蘇映雪昨夜重新包扎的紗布下,鈍痛如同不斷收緊的鐵箍,失血帶來的眩暈如同跗骨之蛆,蠶食著他殘存的意志。他閉上眼,深深吸入一口混雜著血腥、霉腐和冰冷塵埃的空氣,強行壓下翻涌的惡心感。
不能等。七十二小時,每一分每一秒都流淌著死亡。
他猛地睜開眼,深陷的眼窩里那片死寂的深潭已被一種近乎燃燒的冰冷決絕取代。目光如淬火的刀鋒,瞬間掃過廟內眾人,最終定格在三個身影上。
“泥鰍。”聲音沙啞低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正縮在火盆邊搓手取暖的黃水生一個激靈,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板,那雙滴溜溜的眼睛瞬間聚焦。
“啞炮?!标惖Z的目光移向大殿深處陰影里那尊沉默的鐵塔。
雷猛擦拭工兵鏟的動作微微一頓,空洞的目光從炸藥圖上抬起,越過昏暗的空間,落在陳礪臉上。他緩緩將圖紙折好,重新塞進內袋,動作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沉重。
“帶上家伙?!标惖Z的聲音沒有任何情緒起伏,仿佛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事,“跟我走?!?
沒有解釋,沒有動員,只有冰冷的命令。
泥鰍反應最快,像條真正的泥鰍般滑溜地竄了起來,臉上瞬間堆起那種慣有的、帶著市儈精明的笑容,眼底卻閃過一絲凝重。他飛快地從角落一堆破爛里扒拉出幾樣東西塞進懷里:一把磨得鋒利的匕首,一截粗麻繩,還有幾個臟兮兮的、看不出用途的小鐵鉤。
雷猛沉默地站起身,魁梧的身軀帶起一片陰影。他背上那把沉重碩大的工兵鏟,鏟刃在昏暗光線下泛著幽冷的寒光。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陳礪深吸一口氣,用沒受傷的右手猛地一撐地面!左肩的劇痛如同燒紅的鋼釬直刺腦髓,讓他眼前一黑,身體劇烈地搖晃了一下!他死死咬住后槽牙,牙齦滲出血腥味,硬生生穩住身形。額頭上瞬間沁出的冷汗混合著血污,順著瘦削凹陷的臉頰滑落。
“團長!您的傷!”石頭焦急地想上前攙扶。
蘇映雪抱著藥箱,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眼中滿是憂慮。
趙得柱則驚恐地瞪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三個死人即將出門:“瘋了…都瘋了…這出去就是送死??!劃不來!太劃不來了!”
陳礪無視了所有的目光和聲音。他拖著沉重虛浮的腳步,一步深一步淺,卻異常堅定地走向那扇洞開在風雪與未知中的破廟門。泥鰍和雷猛如同兩道沉默的影子,緊隨其后。
一腳踏出廟門,狂暴的寒風裹挾著殘存的雪霰子,如同無數冰冷的鞭子狠狠抽打在臉上、身上!刺骨的寒意瞬間穿透單薄的衣物,凍徹骨髓。陳礪打了個寒顫,左肩的傷口在冷風刺激下爆發出尖銳的刺痛,讓他悶哼一聲,身形又是一晃。泥鰍和雷猛立刻一左一右,下意識地靠近了些,用身體為他稍稍擋去部分寒風。
眼前,是白茫茫一片死寂的曠野。昨夜的積雪尚未融化,又被寒風重新塑形,覆蓋了道路、田埂和遠處的村莊廢墟。天空鉛灰,低垂得仿佛要壓垮大地。唯有凜冽的風聲在空曠的原野上嗚咽咆哮。
黑石渡在東北方向,三十余里。沒有馬,沒有車,只有三條傷痕累累的命和七十二小時的倒計時。
路途是地獄般的煎熬。積雪下掩蓋著坑洼和凍硬的泥濘。陳礪每一步都走得異常艱難,左肩的劇痛和失血的虛弱如同跗骨之蛆,不斷拖拽著他墜入黑暗的深淵。汗水浸透了內衫,又在寒風中迅速冰冷,黏在身上如同裹了一層冰殼。他緊咬著牙,下唇被咬破,滲出的血絲瞬間凍結。視線時而清晰,時而模糊成晃動的色塊,唯有心中那個冰冷的目標——黑石渡浮橋——如同黑暗中的燈塔,指引著他機械地挪動腳步。
泥鰍在前方探路,像只警覺的瘦貓,充分利用著溝壑、田埂和廢墟殘骸作為掩護。他動作靈活,時而匍匐,時而疾奔,盡可能避開開闊地帶。雷猛則沉默地跟在陳礪側后方,魁梧的身軀如同一堵移動的墻,偶爾在陳礪踉蹌時,那只布滿老繭的大手會不動聲色地扶一下他的肘部,傳遞來一股沉穩的力量。三人極少交談,只有粗重的喘息聲在寒風中破碎。
日落前,一片望不到邊際的枯黃蘆葦蕩出現在視野盡頭。寒風掠過,干枯的葦桿發出海潮般的嘩嘩聲,連綿起伏,一直延伸到遠方灰蒙蒙的地平線。蘆葦蕩邊緣,冰冷的河水尚未完全封凍,水流在枯葦叢中蜿蜒,帶著一種不祥的沉寂。
“到了?!蹦圉q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絲如釋重負和更深的凝重。他指著蘆葦蕩深處,“浮橋就在里面,河對岸就是鬼子據點。這蘆葦蕩…是咱們唯一能藏身的地兒。”
陳礪停下腳步,劇烈地喘息著,肺部如同破舊的風箱。他抹了一把額頭上冰冷的汗水和血污混合物,深陷的眼睛死死盯著那片死寂的蘆葦海。危險的氣息如同實質的濃霧,從每一根枯黃的葦桿、每一道冰冷的水流中彌漫出來。
“分頭?!标惖Z的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清,但每個字都重逾千鈞,“泥鰍,摸清巡邏路線、崗哨位置、換防時間。啞炮,看橋墩結構,估算藥量。我負責地形和水流。日落前,這里匯合。遇到情況,學水鳥叫,三短一長。”
泥鰍用力點了點頭,臉上油滑的笑容徹底消失,只剩下獵犬般的專注和機警。他像一道融入枯黃背景的影子,身體猛地伏低,手腳并用,悄無聲息地滑進了茂密的蘆葦叢中,瞬間消失不見,只留下幾根微微晃動的葦桿。
雷猛沉默地看向陳礪,空洞的眼神里沒有任何波瀾,只有一種近乎凝固的專注。他解下背上沉重的工兵鏟,反手插在身后的泥地里,如同立下一根界樁。然后,他魁梧的身軀也緩緩沉入蘆葦叢,動作緩慢卻異常穩定,每一步都避開松軟的淤泥和水面,像一頭經驗豐富的巨獸悄然沒入自己的領地。
陳礪深吸一口帶著蘆葦腐朽氣息和河水腥味的冰冷空氣,強行壓下左肩撕裂般的劇痛和眩暈。他選了一處地勢稍高、視野相對開闊的葦叢邊緣,緩緩蹲伏下來。這個簡單的動作讓他疼得眼前發黑,冷汗瞬間浸透后背。他顫抖著從懷中掏出那張被自己鮮血染紅了一角的地形草圖,又從貼身口袋摸出半截燒焦的炭筆頭。
眼前的景象遠比地圖上簡陋的線條復雜百倍。
渾濁的河水流速并不均勻??拷鼉砂兜臏\水區,水流因蘆葦根莖的阻擋而變得滯緩,漂浮著枯枝敗葉和骯臟的泡沫。而河道中央,水流明顯湍急,打著旋渦,卷起渾濁的浪花,沖擊著河中央幾個巨大的、黑乎乎的支撐物——那便是浮橋的橋墩!橋墩并非堅固的鋼筋混凝土,而是由巨大的原木捆扎成排,外面包裹著生銹的鐵皮和鐵絲網,粗糙而丑陋。浮橋本身是由厚木板拼接而成,架在這些原木排上,連接著兩岸。橋面不算寬,僅容一輛卡車或兩三人并行。
對岸,一座用沙包和原木壘砌的簡易碉堡矗立在橋頭,黑洞洞的射擊孔如同惡獸的眼睛,冷冷地窺視著河面。碉堡旁豎著一根歪斜的木桿,上面掛著一面刺眼的、猩紅底色的膏藥旗,在寒風中獵獵抖動,發出令人心悸的嘩啦聲。隱約可見幾個土黃色的人影在碉堡周圍晃動。
陳礪瞇起眼睛,炭筆在粗糙的紙面上快速移動。他不再是一個瀕死的囚徒,而變回了那個曾精確計算過無數工程參數的土木專家。他用炭筆精準地勾勒出河道走向、水流湍急區域(用密集的箭頭標注)、浮橋與兩岸的連接點、以及橋墩的大致位置和形態。他觀察著水流沖擊橋墩時濺起的浪花高度和范圍,在心中默默估算著流速和水壓對橋墩根基的沖刷程度。炭筆在代表橋墩的位置反復加深、標注。每一次微小的標注,都牽動著左肩的傷口,帶來一陣陣尖銳的刺痛,汗水混合著血水,沿著繃帶邊緣滲出,在深色的軍裝上暈開新的暗紅印記。他渾然不覺,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冰冷的技術參數里。
時間在死寂的緊張中緩慢流逝。寒風刮過枯葦,發出嗚咽般的聲響。冰冷的河水在腳下不遠處流淌,帶著一種粘稠的、令人不安的節奏。
不知過了多久,右側的蘆葦叢傳來一陣極其輕微、如同風吹葦葉的“沙沙”聲。不是風。是泥鰍。
他像條沾滿泥水的黃鱔,悄無聲息地從蘆葦叢中滑了出來,臉上、手上、衣服上沾滿了黑綠色的河泥和枯草屑,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帶著一種獵物成功脫險后的亢奮和凝重。
“團長,”泥鰍的聲音壓得極低,語速快而清晰,帶著江湖切口般的利落,“摸清了!”
他蹲伏在陳礪身邊,用一根枯枝在泥地上飛快地劃拉著:
“鬼子巡邏隊:兩撥。一撥沿河岸,從碉堡往上游走,五個人,三八大蓋,帶一條狼狗,走得不快,像逛廟會,半個時辰一趟。另一撥在橋面上,三個鬼子加四個二鬼子(偽軍),來回溜達,沒個準點,大概…一炷香一趟?!?
枯枝在代表橋面的位置點了點。
“崗哨:橋兩頭各一個固定哨,鬼子兵,縮在沙包后面,凍得跟孫子似的,但眼睛賊。碉堡頂上還有個瞭望哨,抱著個帶鏡子的長槍(望遠鏡),不定時露頭。”
枯枝指向對岸碉堡。
“換防:岸上巡邏的跟橋面巡邏的不是一伙,換防時辰也不一樣。岸上的大概在申時初(下午三點)換人,橋面上的酉時初(下午五點)換。換防時最亂,抽煙罵娘磨洋工?!?
他頓了頓,眼神凝重:
“麻煩的是那條狗,鼻子靈得很。還有,上游一里地左右,好像有個鬼子的小據點,冒煙呢,人不多,但要是這邊動靜大了,增援過來…也就一袋煙的功夫?!?
泥鰍的情報如同冰冷的刻刀,在陳礪心中那張無形的作戰圖上刻下清晰的死亡標記。他默默聽著,炭筆在紙上飛快地補充、標注,將泥鰍口述的每一個細節轉化為冰冷的符號和線條。左肩的劇痛似乎被這高度集中的精神強行壓制了下去。
就在這時,左側的蘆葦叢也傳來一陣緩慢而沉重的摩擦聲。啞炮雷猛如同從泥沼中升起的巨石,無聲地出現在兩人身旁。他身上沾滿了更多的淤泥和水草,魁梧的身軀帶著河水的濕冷氣息。他沉默地蹲下,伸出那只沾滿泥污、指節粗大的右手,用一根同樣沾滿泥的手指,在陳礪鋪開的、染血的地圖邊緣——代表橋墩的位置,緩慢而用力地寫下幾個歪歪扭扭、卻異常清晰的數字:“裝藥:叁拾斤(TNT當量)、點:水線下一尺,迎水面、雷管:叁枚(串聯)、延時:拾伍息”。
寫完,他那雙空洞的眼睛死死盯著自己寫下的數字,眉頭緊鎖,仿佛在無聲地與記憶中某個慘烈的畫面搏斗。左耳裹著的骯臟破布似乎也繃緊了些。他粗糙的手指無意識地捻動著,似乎在模擬著埋設炸藥、連接引信的動作,帶著一種近乎偏執的精準本能。
陳礪的目光銳利如鷹隼,掃過雷猛寫下的每一個字。三十斤!這數字如同一塊巨石砸在心頭。他們手頭連三斤像樣的炸藥都沒有!更別提TNT當量和雷管了!這近乎不可能的任務,在啞炮冰冷的技術參數面前,顯得更加絕望。
但他沒有質疑。炭筆在地圖上橋墩位置,按照雷猛的標注,飛快地畫了一個小小的爆炸符號,旁邊寫上“三十斤”、“迎水面”、“水下一尺”、“三雷管串聯”。
三人無聲地蹲伏在枯黃的蘆葦叢中,寒風卷著刺骨的濕冷穿透衣物。陳礪的地圖已被各種標注填滿:精確的水流區域、巡邏路線箭頭、崗哨標記、換防時間,以及啞炮那幾行觸目驚心的爆破參數。死亡的藍圖在冰冷的紙面上逐漸清晰。
就在陳礪準備收起地圖,示意撤離的瞬間——
“嘩啦…嘩啦…”
一陣清晰的、皮靴踩踏河岸碎石和薄冰的聲音,伴隨著壓低的人聲和…野獸般粗重的喘息聲,猛地從上游方向傳來!距離他們藏身的蘆葦叢,不過幾十步遠!
不是風聲!是巡邏隊!而且帶著那條該死的狼狗!
陳礪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小!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
泥鰍的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
連雷猛空洞的眼神里也瞬間掠過一絲極其罕見的、如同冰面碎裂般的驚悸!
三人如同被凍結在原地。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拉長、凝固。
腳步聲越來越近!碎石被碾壓、薄冰碎裂的聲音清晰可聞!甚至能分辨出皮靴踩踏的節奏和數量!還有那條狼狗喉嚨里發出的、興奮而焦躁的“呼嚕”聲,它顯然嗅到了什么異常!
“八嘎…快點…凍死了…”一個含混不清的日語抱怨聲隨風飄來。
“太君…這邊…好像…有動靜?”一個諂媚而帶著點緊張的中文口音響起,是偽軍!
不能再猶豫了!
陳礪猛地將染血的地圖卷起塞入懷中!動作牽動左肩傷口,劇痛讓他眼前一黑,幾乎栽倒!
泥鰍反應最快!他像受驚的兔子,身體猛地向下一縮,整個人瞬間沒入旁邊一片更深、更茂密的蘆葦叢中,連一絲水花都未濺起!仿佛憑空消失!
雷猛的動作幾乎與泥鰍同步!他魁梧的身軀展現出不可思議的敏捷,猛地向后一仰,整個人如同巨石沉水般悄無聲息地滑入身后冰冷渾濁的河水中!只留下水面一圈微弱的漣漪迅速擴散!
陳礪的位置最靠外!他強忍著眩暈和劇痛,身體猛地向右側泥鰍消失的蘆葦叢撲去!動作因為傷痛而帶著明顯的滯澀!
就在他身體撲入茂密蘆葦叢的剎那!
“汪!汪汪汪??!”那條狼狗狂躁的吠叫聲猛地炸響!充滿了發現獵物的興奮!
緊接著,是拉動槍栓的金屬撞擊聲!清脆刺耳!
“什么人?!出來!”偽軍尖利的呵斥聲帶著驚惶!
“那邊!蘆葦叢!射擊準備!”日本兵生硬的漢語命令響起!
“嘩啦啦——!”
密集的子彈如同冰雹般潑灑過來!瞬間撕裂了死寂的空氣!灼熱的彈頭帶著死神的尖嘯,狠狠鉆進陳礪剛剛撲入的蘆葦叢!
“噗噗噗噗!”
枯黃的葦桿如同脆弱的麥秸般被攔腰打斷、撕碎!渾濁的泥水被激射起老高!冰冷的泥點混合著破碎的葦葉,劈頭蓋臉地砸在剛剛撲倒在地的陳礪身上、臉上!
陳礪死死趴伏在冰冷刺骨的淤泥里,臉緊貼著散發著腐爛氣息的泥水。左肩的傷口在劇烈的撲倒動作下,仿佛再次被撕裂!紗布下瞬間涌出溫熱的液體!劇痛如同電流般竄遍全身!他咬緊牙關,將一聲悶哼死死壓在喉嚨深處,口腔里充滿了泥土的腥氣和鐵銹般的血腥味!
子彈就在頭頂、耳邊呼嘯而過!打斷的蘆葦桿如同利箭般簌簌落下!他能清晰地聽到子彈鉆入泥水的“噗嗤”聲,感受到彈頭擦過背脊上方空氣帶來的灼熱氣流!
死神,近在咫尺!
“?;?!?;穑e浪費子彈!”日本兵氣急敗壞地吼叫著,制止了偽軍的盲目射擊。
狼狗還在狂吠,拖著牽引繩,似乎想沖進蘆葦叢。
“過去看看!”偽軍的聲音帶著恐懼和無奈。
皮靴踩踏泥濘的聲音,伴隨著狼狗興奮的喘息和低吼,正一步步朝著陳礪藏身的這片蘆葦叢逼近!
冷汗混合著泥水,浸透了陳礪的后背。刺骨的寒冷和劇烈的疼痛幾乎要將他吞噬。他屏住呼吸,身體如同沉入泥沼的石頭,一動不動。右手卻緩緩地、極其艱難地摸向腰間——那里別著泥鰍之前給他的一把磨得鋒利的匕首!冰冷的刀柄入手,帶來一絲微弱的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