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靜心居
- 我在大宋打工的那些年
- 風而非
- 3124字
- 2025-07-09 19:46:05
商隊緩緩駛離了喧囂的御街,拐入稍顯安靜卻也同樣店鋪林立的潘樓街。這里的樓宇稍矮些,但更為規整大氣,多是深宅大院。
車隊在其中一座格外氣派的府邸側門前停下,高大的青磚院墻綿延開去,黑漆大門緊閉,門楣上懸著“沈府”木牌,這便是沈家在東京的主宅。
沉重的側門“吱呀”一聲開啟,門房老仆沈全探出頭,一見是自家車隊,尤其是看到打頭的趙管事和沈疏影的馬車,臉上瞬間堆滿了驚喜,連忙出來躬身行禮:“大娘子!趙管事!可算回來了!”他一邊招呼著開門,一邊急急地對里面喊:“大娘子回來了!快稟報大家老和族老!”
宅邸內的空氣似乎比外面凝滯許多,前院的仆役和輪值的護衛們紛紛停下手中的活計,恭敬地行禮問安,但眼神里都帶著一絲小心翼翼。
庭院是由規整的青石板鋪成,寬敞整潔,兩側是供護衛、仆役和低級管事居住的倒座房;正前方是一座雕花精美的垂花門,門后便是中院,沈家的核心區域。
沈疏影下了馬車,阿禾緊緊拉著張娘子的手,跟在身后;陸珩也從車廂中走出,空氣中飄蕩著藥草清冽微苦的氣息,他的目光快速掃過這深宅大院。
“大娘子一路辛苦!”宅邸總管沈忠帶人從垂花門內快步迎出,他們恭敬行禮,目光在沈疏影和風塵仆仆的隊伍間逡巡。
沈疏影微微頷首:“忠叔,辛苦諸位留守。”她隨即轉向趙管事,語氣帶著一絲鄭重:“這些藥材是頭等大事,片刻耽誤不得。趙叔,交割文書在此,”她將一份蓋有沈家印信的文書遞過去,“勞煩您親自去一趟東水門外軍器監倉庫,交割完畢,拿到庫房回執后,再回府復命。”
趙管事神色一凜,雙手接過文書,毫不遲疑:“大娘子放心!老奴即刻去辦,定不負所托!”他立刻轉身,對隨行的護衛中點了幾名老練人手:“你、你、你們幾個,跟我走!動作麻利點!”
說罷,趙管事翻身上馬,帶著那幾名護衛和押運藥材的大車,甚至沒等進沈府大門,便直接調轉方向,朝著東水門外倉庫區疾馳而去,他們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潘樓街的另一端。
“嬤嬤,”沈疏影又看向抱著裝有赤芝紫檀木盒的張娘子,“將踏雪青驄牽至馬廄好生照料,赤芝暫收我房中。”
“是。”張娘子應下,帶著阿禾,在一位婆子的隨侍下,向內走去。
安排完畢,沈疏影才對迎上來的沈忠等人道:“諸位管事,我先回內院梳洗。晚些時候,再向祖父及各位族老問安,商議要事。”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說完,她的目光落在陸珩身上:“陸先生一路辛苦,我親自給你安排住處。”
幾位管事連忙應聲讓路,沈疏影示意陸珩跟上,兩人一前一后穿過垂花門。
垂花門內是更為開闊的中院庭院。正對著的是氣派的“集賢堂”,此刻堂門緊閉,東西兩側是長長的廂房,雕花門窗,顯得頗為講究。
沈疏影沿著西側回廊前行,她的步伐不疾不徐,裙裾微動,在深秋的庭院里顯得格外清冷。
“陸先生初到東京,府中人事繁雜,若有怠慢,還請見諒。”沈疏影的聲音不高,清晰地傳入陸珩耳中。
“大娘子言重了,能得沈家收留,陸珩已是感激不盡。”陸珩恭敬回應。
“你的住處就安排在這西廂‘靜心居’,”沈疏影在一處獨立的月洞門前停下,指著里面,“這原是府中一位西席先生的小院,先生年前辭館歸鄉,一直空置。院中正房耳房俱全,雖有些陳舊,但勝在清靜,離前院賬房也近,方便你日后做事!過會兒,我就差人過來打掃。”
陸珩透過月洞門望去,小院不大,青磚鋪地,墻角一株老桂樹,枝葉猶綠,環境確實清幽。
“多謝大娘子費心安排,此處甚好。”陸珩真心道謝。
“嗯,”沈疏影微微頷首,“你先安頓下來,稍后會有仆役送熱水和飯食過來。明日我們需要持回執,帶著東西,去拜訪童師閔,今日車馬勞頓,早些歇息。”
“是,大娘子。”陸珩應道,他能感覺到沈疏影肩上的重擔。
沈疏影不再多言,轉身沿著回廊繼續向內院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另一道月亮門后。
陸珩走進“靜心居”小院,推開正房門,屋內陳設簡潔:一床一桌兩椅,一個衣柜,一個空書架。家具是半舊的榆木,擦拭得很干凈,散發著淡淡的桐油和塵土混合的味道。窗明幾凈,床鋪上被褥是新的粗棉布。整體感覺上還不錯,沒有任何多余的裝飾或屬于前主人的痕跡。
他放下簡單的行囊,環顧這方屬于自己的小天地,旅途的疲憊似乎隨著這片刻的安寧稍稍緩解。
他剛將幾件換洗衣物放入衣柜,院門外便傳來輕快的腳步聲和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嗓音:“陸先生可在?大娘子吩咐小的來送熱水和飯食!”
陸珩開門,見是一個十三四歲、眉清目秀的小廝,手里提著一個碩大的食盒,身后還跟著兩個粗使仆役,一人拎著兩桶冒著熱氣的清水,一人抱著嶄新的面巾和澡豆。
“有勞了。”陸珩側身讓開。
小廝手腳麻利地將食盒放在桌上打開,里面是一大碗熱氣騰騰的羊肉湯面,兩個白面炊餅,并一小碟醬菜。“陸先生您慢用。熱水給您放耳房了,面巾澡豆也備下了。大娘子交代了,您若還缺什么,隨時吩咐小的,我叫沈小七。”小廝笑容滿面,顯得很是機靈。
“替我多謝大娘子。這些足夠了。”陸珩道。
“好嘞!那您先歇著!”沈小七帶著仆役行禮退下。
屋內頓時安靜下來,只剩下羊肉湯的香氣彌漫。陸珩也確實餓了,坐下安靜地吃了起來,這面條筋道,湯頭濃郁味道著實不錯!
剛用完飯,正欲起身收拾碗筷,院門外又響起了腳步聲,這次是沉穩的成年男子的步伐。
“陸兄弟,歇下了嗎?”是趙五的聲音,聽起來似乎也剛梳洗過,氣息平穩。
陸珩打開門:“趙五哥,請進。”
趙五站在門口,并未進來,臉上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歉意:“打擾陸兄弟休息了,是這樣,方才大娘子遣人來前院傳話,說約莫戌時初刻的時候,在集賢堂有要事商議,府中的幾位管事和文書,都需到場。我正好順路,便來告知一聲。”
“多謝趙五哥告知,我記下了。”陸珩點頭。
“行,那我不打擾了。”趙五抱了抱拳,轉過身,可并沒有立即離開,反倒像是自言自語般低聲嘟囔了一句:“其實三爺人也挺和氣的,出手大方,對咱們這些底下人也很少擺架子,府里有不少人都念他的好!”
這話語輕飄飄地落入陸珩耳中,意圖不言而喻。陸珩心中了然,面上卻未露分毫,只淡淡地應了一句:“多謝趙五哥提點,只是在下初來乍到,府中人事還需慢慢了解。”他既沒接茬,也沒拒絕,只是表明了自己需要時間觀察。
趙五似乎也沒指望立刻得到回應,聞言只是“嘿”了一聲,擺擺手,便大步流星地消失在回廊。
院門關上,隔絕了外面的世界。
陸珩回到屋內,沈小七送來的熱水在耳房氤氳著熱氣,他褪下沾滿旅途風塵的衣衫,浸入溫熱的水中。
熱水包裹著疲憊的身體,帶來一絲舒緩,他閉上眼,靠在桶壁上,任由思緒翻騰。
與“靜心居”的清冷簡樸截然不同,“聽雨軒”內燈火通明,暖意融融。熏籠里燃著上好的沉水香,青煙裊裊。臨窗的紫檀木書案后,一位身著月白色暗云紋錦袍的中年男子正悠然靠坐在寬大的圈椅中。
此人正是沈家三爺,沈文遠。
歲月似乎對他格外優待,年近四旬依舊面如冠玉,眉眼清朗,若非眼角幾道極淡的笑紋和唇邊蓄著的短須,幾乎看不出真實年紀。
他左手端著一只天青釉的冰裂紋古茗茶盞,盞中茶湯澄澈碧綠,熱氣氤氳。右手則隨意地翻看著幾頁信紙,紙張邊緣微卷,顯然是經過多人之手才傳到他這里,那上面詳細記錄了沈疏影一行在懷州河內縣的所作所為。
沈文遠修長的手指輕輕點著信紙,嘴角噙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眼神卻平靜無波,他端起茶盞,優雅地抿了一口,溫熱的茶湯滑入喉中,只留下滿口清香。
趙五此刻正垂手恭立在書案前幾步遠的地方,神情比在陸珩面前時多了幾分拘謹。
“這么說,”沈文遠放下茶盞,瓷器與紫檀桌面接觸,發出“叮”的一聲輕響,他的聲音不高,帶著一種刻意放緩的腔調,“懷州那攤子事,就是那個叫陸珩一手操辦的?”
“回三爺的話,”趙五連忙躬身,語氣肯定,“正是如此!小人一路隨行,親眼所見,此人年紀雖輕,心思卻極是活絡,口才好,膽識足,身上更是有一股狠勁!”
“哦?”沈文遠眉梢微挑,說道:“倒是個伶俐人!我那侄女,看人的眼光,倒是隨了她父親。”他語氣平淡,聽不出是贊許還是別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