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的感恩之情紛紛言表，

趙祐微笑不語表示甚悅的同時，

他用佩刀切下一片蟒膽，放在嘴里咀嚼，

腥味、苦澀味十足，

尤其是苦味，苦得渾身發緊，苦到肺腑深處，無法自拔，

片刻后嚼出了些氨水味，回甘竟然稍微的燒喉，

喝了勺翡翠色的湯汁，苦味立刻升華到了極致，

好似瞬間已在心尖銘刻上了苦澀記號，此生無法祛除此苦。

四人中有嘗過蟒膽的，

但是這般的碩大，從未見過，

甚至聞所未聞、從來不曾聽說過，

周懷政主管太子的日常飲食，

雖然用銀針對蟒膽驗毒，也只是微品，

不敢真的喝一口，或者切一塊嘗嘗。

此時，所有人俱都注目觀看，太子沉浸式嚼膽喝湯，

均不愿錯過稍微的細節，

往后對同僚或者子孫談起，定然是炫耀的資本，

就算只是見過，也彌足珍貴。

眾人的關注，讓趙祐不好意思苦得神色難看、五官移位，

無奈之下，索性以手肘支桌，閉眼撓著眉梢掩飾不適，

營帳里的四人悄悄咽口水，目不轉睛地看太子享受美味，

內心已是躁動不已，直想抓耳撓腮。

這次能撿條命回來，自認是上天眷顧、祖墳冒青煙，

太子殿下如有神助，他們跟著沾了光，

但是并無心思，也不愿再回想那凄慘的斬蟒經過，

此時，只是事態平息后的閑聊天、表忠心，

此舉有助于使眾人擰成一股繩，勁往一處使，

專心面對余下的挑戰，

可以最大概率活著走出雅州。

此刻，確是已被太子夸張式的食膽表演所吸引、無心他顧。

待苦味稍緩，趙祐輕咳一聲隨口問道

“不知那巨蟒，為何不直接襲擊吾等”

“已經到七十一盤，它的巢穴在七十二盤、蛇盤徑峰頂，吾等接近了，它豈不是危險”

“為何還要耗費大的氣力，把本宮吸去”

任守忠垂目仔細思索片刻，神色嚴肅拱手道

“殿下乃是官家之子，是真龍之子，巨蟒不過是凡物，但也有些許的靈氣”

“它感覺到了殿下身上天生的真龍震懾力，它不敢襲擊殿下，只敢遠距離地悄悄吸走殿下，全身而退”

趙祐再喝了勺蟒膽湯，口腔里的苦味立刻間，好似突然含了大塊的寒冰，

麻木后的酸痛感，瞬間就侵襲了整個臉頰，

趙祐忙用手按住下唇，防止不注意溜了口水出來，

他狠狠抿嘴咽了咽，瞥了眼眾人羨慕的眼神，語氣淡然道

“本宮認為，它確實有些靈氣”

“但未必是因為真龍之子震撼到它，它確實考慮到不輕易涉險，要保證全身而退”

眾人一耳朵聽出，太子話里的用詞不太對勁，

此話關系到大宋的立國根基，

可能牽涉到，大宋得國正不正，

不確定大宋的帝王是否真龍，豈不荒謬，

還能是什么？

但是閑聊天時，太子隨口講的話，

難不成還能有諫官去彈劾太子用詞不當?

為免惹禍上身，通通沉默不言，不接腔，

只是目不轉睛地看著趙祐若沉醉般，閉目凝神享用蟒蛇膽，

他們口舌生津間，默默靜聽。

趙祐吧嗒嘴，表示味道好極了，眉目顯愉悅，揚聲道

“它身軀之龐大，已然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想必會是千年蟒蛇”

“若是千年，不知為何，并未得道成仙”

四人的眼神關注蟒膽，耳朵認真聽太子說話，

并未察覺出這句話里的其他意味，趙祐輕嘆了口氣，自感烘托氣氛不怎么在行，繼續道

“它確有些靈氣，可謂思慮頗多，老成持重，對于野獸來講，實為難得”

張耆咽咽口水，神色多了些疑惑，拱手道

“請教太子殿下，巨蟒雖有許多的靈氣，當不至于思慮頗多、老成持重，難道它比大多數人都要精明？”

趙祐意猶未盡地喝了個空勺，仰頭輕嘆，

一副被美味銷魂到極致的神態，待緩好情緒，朗聲道

“它定是精明、老成的，吾等將近五百人，在它的眼里，那是移動的紅溫長龍”

“而且有高溫硫磺火把加持，那是比它身形更為龐大的生物，它懼怕”

楊懷忠的視線不離蟒膽湯碗，拱手道

“太子殿下明鑒，據說蛇類看不到溫度低的東西，聽不到聲音，只能感覺到震動”

“屬下們舉著高溫硫磺火把，浩浩蕩蕩上山，在它看來，確實似一條巨型的火龍”

趙祐點頭認可，笑道

“這是其一”

“其二是它能活千年，依賴的是小心、謹慎，不輕舉妄動，多謀算而不擅動”

“否則早已被誘殺，剝了皮制甲，蛇肉熬湯”

回憶起斬蟒的經歷，四人神態莊重，點頭贊同。

“但是它又不甘心躲起來、避開風險”

“它察覺到了張軍都使與本宮，與其他人不一樣”

“它可能覺得火龍的身體，有這樣奇怪形狀的部位，應該是關鍵所在，或者這里是要害之處”

“所以它想遠距離試探一下，若不是，可全身而退”

“讓它料想不到的是，它認為的獵物，已把它視為獵物，猝不及防，被毒箭射中七寸，麻痹了身體，最終死于非命”

張耆心有余悸，輕聲道

“當時屬下的腳已離地半尺，還以為是在做夢，若不是太子殿下及時發現，某已經被吸入巨蟒口中，至死而不自知”

“兵士們即使看到某飛在空中，大概也會驚得不知所措”

“若是最終，某與殿下被吸入蟒口，對比五百將士圍殺巨蟒時的懦弱表現，他們恐怕會嚇得四散而逃，慌不擇路全數盡喪蟒口”

趙祐不便附和張耆話里的，暗指楊懷忠的屬下畏戰、怕死，

或者是不愿跟隨張耆話里的意思，往莫名之處講，

而后引起可能的不必要麻煩，

他微笑喝了口空勺，閉眼頷首品味。

張耆不依不饒，語氣激昂，似在慷慨陳詞

“巨蟒比大多數人都要精明許多，講究全勝無斗、大兵無刃、奪心者馭勢、擒王者碎魂，擒了王，對手自然會亂了陣腳，潰敗之勢不可擋”

張耆的興奮之處在于，

以往讓他畏懼三分的楊懷忠，甚至敬仰十分的戰場殺神，

實際看來，竟然這般的不耐打，手下個個是畏死之輩，

內心莫名地火大，羞辱感十足，

有意講大段的兵法，使斗大的字只識三籮筐的楊懷忠不快，

以解心頭之恨，順便過嘴癮，

展自身威風，

有種征服了以往看來不可逾越之險峰的快感，

陡然間就有了種，

若論叱咤人物，還看今朝的沾沾自喜乃至幸災樂禍感，

甚爽。

“講得好，來、來、來，諸位，本宮已把蟒膽切開了好多份，吾等分食了它”

四人本是各有心思，太子這么一句話，俱都擺手后退，長揖道

“殿下說笑了，屬下不敢”

“奴婢不敢，此物只有真龍之子，方敢食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