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時間,靠著爺爺每年一次用血畫符壓著,日子過得提心吊膽但也算沒出大事。高高的土墻圍著院子,院里那棵小樹苗也抽枝長葉,有了點活氣。可這平靜底下,是越來越沉的枷鎖。
我叫林青。可我知道,這身子里,還裝著另一個“我”。一個冰涼、滿是惡意的“我”——林蔭。
夜,黑得像墨汁潑過,沉沉地壓下來。風從窗戶縫里鉆進來,嗚嗚地響,跟女人捂嘴哭似的。我縮在硬板床上,被子裹得再緊,也擋不住骨頭縫里滲出來的那股陰冷勁兒。這不是普通的冷,是那種黏糊糊、帶著盯人感覺的寒。
怕得要死。心口像被藤蔓纏住了,越勒越緊。自從過了十歲生日,爺爺每次畫符,臉色就越來越難看,那符咒在我腦門上待的時間也越來越短,那層擋住“那邊”的膜,好像薄得快要破了。我越來越怕天黑,一關燈,總覺得床那頭…沉甸甸的,好像有誰躺在那兒,跟我擠一張床,吸著同一口空氣。
今晚特別難熬。眼皮沉得像掛了秤砣,可腦子卻清醒得嚇人。靜得能聽見自己心咚咚咚地砸胸口,能聽見血在耳朵里嗡嗡地跑。時間像凍住了,過得賊慢。
就在我腦子開始有點迷糊,快撐不住的時候——
“林青…”
一個聲音。
輕飄飄的,帶著股井底爬上來似的濕寒氣兒,像毒蛇的信子舔過耳朵邊。
我全身的汗毛唰一下全立起來了!心猛地一抽,差點停了!幻覺?肯定是嚇得腦子出毛病了!
我死死閉緊眼,雙手攥緊了被角,指甲都快摳進粗布里了。嘴唇無聲地飛快動著,一遍遍念著爺爺教的、唯一能讓我稍微安心點的佛號:“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
“林青…”
那聲音又來了!更近了!好像就貼著我左耳朵眼兒!那股冰涼的寒氣好像鉆進耳朵里,直往腦子深處鉆,帶著一股子惡意的、黏糊糊的戲弄勁兒。
“啊——!”
怕到頂了。我再也繃不住,尖叫著猛地睜開了眼!
昏暗中,借著窗外透進來那點可憐的天光,我看見了!
就在我眼前,連一尺都不到!
一張臉!
一張跟我幾乎一模一樣的臉!一樣的眉毛眼睛,一樣的慘白。可那雙眼睛…那雙眼睛里沒有眼白!只有兩個深不見底、泛著怨毒和貪婪的黑窟窿!嘴角咧開一個怪到極點的弧度,像是在笑,可一點溫度都沒有,只有滿滿的惡意和恨…
她就側躺在我對面,枕著我的枕頭,鼻子尖都快碰到我的了!冰涼的氣兒噴在我臉上。
是林蔭!
她真的在這兒!不是做夢!不是嚇迷糊了!她就躺在我邊上!
巨大的恐懼一下子把我釘住了,掐住了我的脖子。我全身僵得像塊石頭,連尖叫都卡在嗓子眼里,只能發出“嗬…嗬…”的抽氣聲。血好像一下子凍住了,腦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那雙近在眼前的、深淵似的黑窟窿眼,帶著要把我撕碎的恨,死死地盯住了我。
她無聲地咧著嘴,那笑容在黑暗里越張越大,像個要把我吞下去的噩夢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