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幾人被衙役帶到知府衙門。抬頭望去,青磚大門莊嚴肅穆,門楣上黑底金字的“衛城府衙”匾額高懸。左右石獅怒目圓睜,腳踩光潤繡球。進門便是照壁上猙獰的獬豸,往前一條青石板路直通高堂,飛檐翹角,灰瓦覆頂,粗壯的紅漆廊柱撐起威嚴。
堂上端坐著衛城知府。他頭戴長翅幞頭,身著紫色官袍,朱紅鞓帶束腰,身姿筆挺。眉眼肅穆,下頜短須稀疏,面容沉穩,目光掃視堂下眾人。
兩旁衙役齊墩水火棍,一聲“威武”震徹大堂,堂下瞬間寂靜,眾人紛紛跪下。
知府先問沈知微案情,再向她的侍女核對,又聽蘇姨娘辯駁,反復追問在場證人細節,師爺在一旁默默記錄。
五炷香后,各方陳詞完畢。
知府沉思片刻,驚堂木震響:“本案已明!被告蘇姨娘,公然在唐清歡茶坊投毒,雖未遂,然危害甚巨,判發配千里外益南為勞工,終生不得返。被告王巧兒,盜竊沈知微珍珠發簪、散布謠言,人證確鑿,判遞解原籍漢州,發賣漢州城外驛站為奴,永禁入衛城……”
蘇姨娘一聽,當場昏厥。王巧兒被拉走時,猛地抬頭,陰鷙目光死死盯住唐清歡。衙役將她們押往左后方,那是守衛森嚴的刑房偏院。
此時,知府千金沈知微執意留唐清歡用晚飯。她本打算明日再送來蘇姨娘衣物,見沈小姐盛情,便順水推舟,吩咐相公林傅盛回家取蘇姨娘包袱。
沈知微帶她繞過高堂兩側,便踏入府衙深處。一眼望去是重重院落,東邊庫房,西邊師爺書吏的辦公廂房。往后是內宅,知府及家眷居所。再后還有小花園,栽著梅樹、槐樹,一方小小池塘點綴其間。
沈知微與唐清歡談笑逛園。粗略估摸,這知府衙門大小屋舍足有數十間。外面只見威嚴,進了里頭才知,一磚一瓦,一屋一院,盡顯大盛官府的森嚴氣派,其間路徑盤錯,稍不留神便易在回廊院落間迷失。
不知過了多久,林傅盛拎著包袱,還提了床古琴來到府衙。
唐清歡故作驚訝:“咦!讓你取包袱,怎把古琴也帶來了?莫不是要送給王巧兒?”她朝沈知微捂嘴笑。
沈知微也打趣:“也是!你家相公怕是對那小妖精念念不忘?哈哈……”
林傅盛沉下臉:“沈小姐莫與我家娘子一同取笑我。這琴是我給娘子的嫁妝,今日承你款待,席間我當撫琴一曲答謝。”
沈知微面露驚喜,忙道:“瞧我!錯怪你了,你家相公是重情義之人。走吧!想來飯菜已備好,今日爹爹不在,就我們幾個。飯后我讓衙役把包袱送去便是。”
唐清歡謝過,又道:“沈小姐,蘇姨娘好歹與林傅盛有母子名分,他母親臨終囑他視如生母。我們……”
“行,孝道不可廢。飯后你倆就去牢房送她最后一程吧!”
晚飯后,沈知微吩咐衙役帶路,并囑咐不用監視,讓他們盡孝道。
衙役引他們往正堂側邊去,穿過儀門便是前院。東西兩側是吏、戶、禮等六房辦公的廊房。再往西,穿過幾重院墻,就到了守衛森嚴的刑房。
這里看著犯人不多,拐過兩道小廊,便看見蘇姨娘,卻不見王巧兒。
“衙役大哥,王巧兒呢?怎不和蘇姨娘一處?”
衙役緩緩開鎖:“犯案不同,關押地也不同。”鎖開,他做了個請的手勢,轉身離去。
蘇姨娘見林傅盛,連聲認錯:“兒呀!娘知錯了!”
唐清歡向林傅盛點頭示意,兩人走進牢房。
林傅盛擺開沈知微讓帶的食物,柔聲道:“知錯能改就好。只是官府判決,兒子也無能為力。”
唐清歡從包袱里取出蠟燭和香線......這香線是向陳郎中所求,能讓人產生幻覺。
她將底部特意墊著帕子,怕香灰落下,讓衙役收了證據。又在帕子上方,將蠟燭香線擺成祭奠模樣。
須臾,她點著火折子,將香線蠟燭一一點燃。
蘇姨娘聽林傅盛如此說,哪里肯依?求生心切的她拽住林傅盛衣袖,哭求:“兒啊,娘不想去那蠻荒之地,一去就是九死一生……”
林傅盛故作孝順,用許多溫言軟語安撫著她。
唐清歡冷冷盯著,待香線燃去三分之一,她向林傅盛點頭。
林傅盛引蘇姨娘坐到案幾邊上,自己則行至西邊角落,唐清歡將包袱輕輕放在蘇姨娘旁邊,轉身挨著林傅盛坐下。
蘇姨娘忽覺頭暈目眩,猛一抬頭,竟見林傅盛父母坐在面前!
她踉蹌著想爬過去,卻渾身無力。
這時,一陣清幽舒緩的琴聲鉆入耳中。
這正是林傅盛父親常彈的!
“相公?姐姐?你們……你們怎么來了?”
“好毒的心腸!我們到了地府才知是被你所害!”
“不是的!我也不想……我孤苦伶仃,看你倆成雙成對……”
“閉嘴!毒婦……害我妻子,陷我早亡,如今報應到了……”
“妹子,我與你無冤無仇,為何害我。罷了!你也將去至蠻荒之地受苦。”
“不過,我若是你,何苦去受那流放之苦……不如吃了那烏頭粉,隨我們去吧……”
“烏頭粉?我沒有啊!我還要照顧林傅盛……”
“癡心妄想!他家娘子那般聰慧。我兒若有一天知道真相,他還會認你?”
“唐清歡?”
“那日你在湖邊自言自語,她都聽見了。烏頭粉就在你身邊包袱里,吃了跟我們走!”
蘇姨娘顫抖著手,從包袱里摸出烏頭粉,驟然落淚:“那王巧兒……她沒錯……我得讓林傅盛勸勸唐清歡,求知府大人放過她,她還年輕……”
“哎!妹子,事到如今,你還不明白嗎?我且問你,是誰教你用烏頭?又是誰給你獻計?”
“毒婦!母債女償,你那干女兒也不是好東西!”
唐清歡見香線將盡,又道:“妹子,你不吃烏頭粉,就等著受一路凌辱,做苦力到死吧……我們要走了,地府衙役催著投胎……”
“別走!我吃……”
唐清歡趕緊吹滅蠟燭香線,殘留的幻象還能維持半個時辰。
她叫來衙役,衙役瞥了眼神情恍惚,喃喃自語的蘇姨娘,疑惑道:“她這是?”
蘇姨娘瞧見面前真出現鬼差,連連磕頭,忙到:“隨你們去,我還有個伴兒.....”
“我們也不知,哎!怕是被千里苦徭,嚇破了膽。”
衙役搖了搖頭,鎖了門,便帶他們離開了。
第二日一早,唐清歡帶著知府衙門定的茶飲酥餅上門。
剛被引入府,沈知微便急急走來,一臉驚詫:“唐清歡!你……你知道嗎?昨夜那毒婦服了烏頭粉,死了!”
唐清歡裝出驚訝:“什么?她……她哪來的?”
“許是她自己包袱里藏的。爹爹說她定是怕流放之苦,自己吞了。”
“那現在如何是好?”
“快叫林傅盛來領尸首下葬吧!”
唐清歡吩咐府內隨從,安置下茶點,自己急忙趕回茶坊。
她把事情告訴林傅盛,林傅盛面露不情愿,冷聲拒絕。
唐清歡趕緊勸道:“給她草草辦了,免得引來知府疑心。”
“還有,記住得落幾滴孝子淚。我知你難以接受,還要為這毒婦下葬。”她停了片刻,蹙了眼林傅盛,委婉道:“但你父母的仇已報,毒婦已自食惡果……”
林傅盛聽罷,面色發冷的厲害,轉身離去時:“她不說我靠女人養著嗎?既然無錢,便亂葬崗埋了便是.......”
唐清歡還想勸他,戲要演足,左耳倏爾又傳來灼熱之感,金字懸浮而顯:
【恭喜!因果循環,唐家仇人已然伏法,功德值+150。當前值240。】
唐清歡冷笑,心想:扣我200功德值,現在手刃仇人,只提150。還因果循環,罷了!
她轉念又想,可否利用夢境回光,窺探林傅盛前世種種?
正想著,眼前浮現水墨字:
【不能窺探關鍵人物,前世種種,自有定數,須親自化解,方能扭轉乾坤,再創唐家輝煌,覓得千古良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