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列四妃之一的張淑妃,淺笑盈盈道:“貴妃但有吩咐,莫敢不從,只是這‘指教’二字,實在是當不起,若是讓陛下聽見了,妹妹們只怕又擔了不是。”
秦長歌瞟一眼淑妃,淑妃張玉鸞,是當朝太尉、手掌十萬兵權的張廷的女兒,從龍有功的功臣之后,不僅是她,這里的嬪妃,都是蕭玦為鞏固政權,平衡各方勢力所納,蕭玦無數次在她面前發誓,將來帝位穩固,定然是要罷卻三千佳麗,此生只專守她一人。
秦長歌不過一笑而已。
天子之愛,是博愛,愛江山,愛臣民,愛權位,最后,才是女人。
一生一世一雙人,不過是個遙不可及抓握即破的美夢。
她秦長歌,一向是不做夢的。
當年,前朝元敬帝沉迷煉丹長生,不問政事多年,朝政為奸佞把持,群雄割據之勢漸生,百姓苦不堪言。
號稱“天機之子,隱蹤之門,得一弟子可得天下”的千絕門,終不忍亂世饑民白骨流離的慘景,重開了封閉六十年的山門。
千絕門小師妹秦長歌,受命行走江湖,為亂世苦海中掙扎的蒼生尋天下之主。
按照師門指引,她只向西而行,某一日路過閑散郡王淮南王府門前時,她停住腳步。
那個因為酷愛學武被趕出家門又被兄弟嘲笑的少年,攜劍當街,對著兄弟們在他面前重重合上的朱漆大門,憤怒卻不悲切,只是昂然上前,唰唰兩刀!
砍裂正門,兩道豁口深深,若張開的黑洞洞巨口,大笑世人有眼無珠。
那少年黑發于風中飛揚,橫刀大叱:
“你們,不配趕我出門,是我今日裂門而出,終有一日,我要你們,大開中門俯伏于地,長跪迎我!”
院門后傳來哄笑之聲。
那少年立于寥落長街之上,目光雖然堅定,然而那雙肩,卻已擔上一身的蒼涼了。
畢竟尚自年輕,一懷抱負無人得解,獨立長街一身煢煢,終難免郁郁,于是這秋風瑟瑟,輕染了他兩眉霜色。
卻有女子于他身后輕笑。
“你也忒沒抱負了。”
他霍然轉身。
“僅僅大開中門俯伏跪迎?你為何不要他們一步一叩,千里來朝?”
他的目光突地燃起,秋風中亮成了兩團熾烈的野火。
聽得她懶懶微笑。
“我會助你。”
明明她神情如此慵懶,笑容如此狡黠,身姿如此單薄,言語如此模糊。
然而他竟莫名安心。
那一諾,那長街初見,少年與少女,一個懷揣著尚自模糊的未來,另一個,早已將逐鹿之圖勾勒在心。
那之后的跌宕搏殺,血戰功成,再一轉眼,竟已變幻流年,著了冠冕,換了戰場。
無聲,卻殺氣凜然,美麗,卻利齒森森。
秦長歌微微一笑,那一閃的回溯記憶,瞬間拉回。
無妨,便當游戲也好。
她笑得比張淑妃更加溫婉。
“妹妹這話聽著奇怪……區區‘指教’二字,不過尋常言語,如何你就認定陛下會因此生怒?難道你是在暗示,我們英明天縱的陛下,是個輕易為他人一言而定人是非的……庸君?”
最后兩字含在齒間,輕輕吐出低不可聞,卻令淑妃立時白了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