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終于艱難地擠進了廢棄山洞那歪斜的洞口，在彌漫的藥味和鐵銹味中投下幾道斑駁的光柱。

陳驚麟是被餓醒的。

肚子里的轟鳴聲比泥塑前輩的破風箱嗓門還響。

他費力地扭動了一下=，發現自己能勉強坐起來了。

胸口那塊刻著“廢物利用”的暗青令牌，硌得慌，但莫名有種“飯票在手，天下我有”的踏實感。

“碎爺”在懷里安安靜靜，像個吃飽喝足打盹的老貓，只傳遞出一點慵懶的暖意。

“行吧，開工！”陳驚麟掙扎著下床，拄著焦黑木棍，一蹦一跳地挪出山洞。

回頭看了眼這“窮鬼廢墟風洞府”，他鄭重地鞠了個躬：“謝前輩…呃…收留之恩？下次來給您帶點土特產…比如耗子藥什么的？”說完趕緊溜了。

憑著記憶和令牌的微弱感應，他瘸著腿，七拐八繞，終于找到了外門西側那片巨大的洼地——百煉廢料庫。

白天看，更壯觀了。

各種廢棄材料堆積成連綿的小山，在陽光下閃爍著…呃…貧窮的光芒。

空氣里混合著金屬銹蝕、靈木腐朽、丹藥焦糊的復雜氣味，聞久了居然有點上頭。

幾個穿著灰撲撲雜役服飾的弟子，正有氣無力地把新運來的廢料往山上扔，動作敷衍得像在丟垃圾。

陳驚麟深吸一口氣，挺直腰板，掏出那塊暗青令牌，啪地一聲拍在旁邊一塊半人高的、銹跡斑斑的廢鐵砧上。

清了清嗓子，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氣勢：

“咳！奉…奉長老令！從今日起，這廢料庫，歸我陳驚麟…呃…監管了！”

聲音不大，但在空曠的廢料庫里還挺清晰。

幾個扔垃圾的雜役弟子動作一頓，齊刷刷看過來。

目光掃過他那身破舊的核心弟子服飾，掃過空蕩蕩的右袖管，掃過拄著的燒火棍，最后落在他那條明顯不利索的瘸腿上。

眼神從最初的驚愕，迅速變成了毫不掩飾的…

鄙夷和嘲弄。

“哈？我沒聽錯吧？一個瘸子？監管廢料庫？”

“核心弟子？就這？怕不是得罪了誰，被發配來跟垃圾作伴了吧！”

“還長老令？我看是撿了塊破牌子吧？哈哈！”

哄笑聲毫不客氣地響起。

陳驚麟老臉一紅，內心咆哮：“靠！泥垢老鬼！你這令牌也太沒牌面了吧！”但輸人不輸陣！他梗著脖子，獨臂叉腰，努力模仿泥塑前輩那副“老子很不好惹”的表情：

“笑什么笑！令牌在此！如假包換！以后這廢料庫的一針一線…啊呸，一鐵一渣！都歸我管！你們！干活麻利點！分類！堆整齊點！別跟沒吃飯似的！”

雜役弟子們笑得更歡了。

“哎喲，瘸子監工發威了！我好怕呀！”

“分類？堆整齊？你當我們是來給你收拾后花園的？”

“就是！有本事你來分啊！瘸著腿蹦著分？哈哈哈！”

一個看著像小頭目的雜役，更是抱著膀子，陰陽怪氣：“陳‘監工’是吧？行！您老慢慢‘監’，我們哥幾個先去‘用膳’了！您受累！”說著，招呼其他人就要撂挑子走人。

陳驚麟氣得牙癢癢，獨臂的木棍杵得地面咚咚響。

就在這尷尬僵持之際。

一個帶著點遲疑、又有點激動的聲音響起：

“陳…陳師兄？真的是您？！”

眾人循聲望去。

只見一個穿著同樣灰撲撲雜役服、身材瘦小、臉上還帶著點稚氣的少年，推著一輛堆滿廢棄礦石碎塊的小車，正站在不遠處。

他看著陳驚麟，眼睛亮晶晶的，充滿了…崇拜？

“廣場上！您測試天級上品！一招打飛王猛師兄！我們都看見了！太…太厲害了！”少年激動得有點語無倫次。

那幾個哄笑的雜役弟子瞬間啞火，面面相覷。

廣場測試？天級上品？一招打飛王猛？

這些關鍵詞砸下來，他們看陳驚麟的眼神瞬間變了。

鄙夷嘲弄褪去，換上了驚疑不定和一絲…敬畏？

雖然眼前這人瘸腿獨臂，破衣爛衫，像個難民。

但…萬一呢？

那個小頭目雜役臉色變了變，干咳一聲：“咳…原來是陳師兄…失敬失敬！哥幾個，干活干活！別偷懶！”說著，趕緊低頭去扒拉廢料，動作麻利了不少。

陳驚麟：“……”這畫風轉變得有點快。他看著那個激動的小雜役，努力回想：“你是…？”

“我叫小豆子！負責三號廢渣區的！”小豆子興奮地跑過來，推著小車，“陳師兄！您有什么吩咐？盡管說！”

陳驚麟看著小豆子那輛小車里黑乎乎、混雜著各種金屬碎屑的廢渣，眼睛一亮（窮鬼雷達啟動）！

“吩咐…暫時沒有。”他努力維持“監工”的威嚴，“就是…你這車廢渣，打算倒哪兒？”

“就…就倒前面那個大坑里啊。”小豆子指著不遠處一個深坑，里面已經堆了半坑各種垃圾。

“倒了多可惜！”陳驚麟痛心疾首，他拄著棍子，一瘸一拐走到小車邊，裝模作樣地拿起一塊黑乎乎的金屬碎塊掂了掂。

“嗯…這成色…雖然差點意思，但就這么混在一起倒了，是對資源的極大浪費！我們身為白云宗弟子，要有節約意識！要有環保…呃…宗門責任感！”

小豆子聽得一愣一愣的：“那…那怎么辦？”

“分類！”陳驚麟大手一揮，指向旁邊幾塊空地。

“看見沒？這邊！堆含鐵的！那邊！堆帶銅的！還有那邊！堆有亮晶晶金屬沫子的！分門別類！堆整齊！這叫…精細化垃圾管理！懂不懂？”

他把自己僅有的、從《基礎煉器初解》里看來的幾個金屬名詞全用上了。

小豆子似懂非懂，但偶像發話，必須執行！“好嘞！陳師兄！我這就分！”他立刻干勁十足地開始扒拉車里的廢渣。

其他幾個雜役弟子偷瞄著，雖然覺得這瘸子監工有點神經病，但礙于他“天級上品”的余威（和可能存在的后臺？），也只好不情不愿地開始把扔亂的廢料往陳驚麟指定的地方扒拉。

陳驚麟滿意地點點頭。

他拄著棍子，找了塊稍微平整點的大石頭，費力地坐了上去。

位置絕佳，居高臨下。

既能“監督”雜役們干活（主要是看小豆子分類），又能把整個廢料庫盡收眼底。

“嗯，不錯，這位置，有監工內味兒了。”他自我感覺良好地調整了一下坐姿，讓瘸腿舒服點。

然后，從懷里摸索半天，掏出一個硬邦邦、黑乎乎、疑似昨天剩下來的雜糧餅。

“監工也得吃飯啊…”他嘀咕著，狠狠咬了一口。

嘎嘣！

差點沒把牙硌掉。

“靠！這餅是拿石頭磨的面做的吧？”他呲牙咧嘴，但為了填飽肚子，只能含淚硬啃。

陽光暖烘烘地曬著。

廢料庫里叮叮當當。

小豆子干得熱火朝天。

其他雜役磨磨蹭蹭。

陳驚麟坐在他的“監工寶座”上，一邊啃著石頭餅，一邊瞇著眼，像只曬太陽的老貓。

目光掃過那一座座在陽光下閃爍著“貧窮”但“希望”光芒的垃圾山。

“碎爺啊碎爺…”他用意念跟懷里裝死的祖宗溝通。

“看見沒？這都是朕為你打下的江山！”

“雖然現在都是些粗糧…但萬一…萬一里面藏著點‘細糧’沫子呢？”

“咱爺倆的氪金大業…就從這垃圾堆里…撿出來！”

“碎爺”傳來一個極其微弱的、帶著點“嫌棄粗糧，但勉強期待”的意念波動。

順帶傳遞了一股更強烈的…餓意？

陳驚麟看著手里啃了一半的石頭餅。

再看看眼前連綿的垃圾山。

突然覺得。

自己這“廢料庫瘸腿監工”的日子…

好像…

也不是那么難熬了？

才怪！石頭餅太難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