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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朝堂驚雷

“萬歲!萬歲!萬萬歲——!”

山呼海嘯般的叩拜聲,如同洶涌的潮水,在奉先殿高大空曠的殿宇內反復沖撞、回蕩,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也震得朱由檢(崇禎)捧著玉璽的雙手微微發麻。那冰冷的玉璽,此刻仿佛重逾萬鈞,沉甸甸地壓在他的掌心,也沉沉地壓在他的心上。

他孤零零地站在大殿中央,被那巨大的聲浪包圍著。燈火通明,映照著他蒼白如紙的臉,空洞茫然的眼神,以及那副被至尊之位徹底壓垮、搖搖欲墜的脆弱模樣。殿內跪伏在地的每一個人——魏忠賢、張嫣皇后、那些面目模糊的勛貴和司禮監大珰——他們的身影在搖曳的燭光下投下扭曲而巨大的陰影,如同匍匐的妖魔,隨時可能將他這個新晉的“萬歲”吞噬殆盡。

“平…平身…”朱由檢的聲音極其微弱,帶著明顯的顫音和嘶啞,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才擠出這兩個字,隨即又像是被自己的聲音嚇到,身體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全靠身后同樣抖如篩糠的王承恩用力攙扶著才沒倒下。

魏忠賢率先起身,動作沉穩,那張刻板的臉上沒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他微微抬手,殿內其余人等才跟著站起,垂手肅立,目光或敬畏、或審視、或麻木地聚焦在中央那個捧著玉璽、如同驚弓之鳥般的少年皇帝身上。

“陛下,”魏忠賢的聲音平靜無波,卻帶著掌控一切的權威,“大行皇帝靈柩已奉安乾清宮正殿。國不可一日無君,新朝亦不可一日無綱。請陛下移駕文華殿,即刻召見內閣輔臣及在京三品以上官員,宣示大行皇帝遺詔,詔告天下,以定國本!”

不是商量,是告知,是命令。

朱由檢茫然地點了點頭,眼神依舊渙散,仿佛還沒從那巨大的“悲痛”和“驚嚇”中回過神來。“全…全憑廠臣…做主…”他幾乎是本能地、帶著依賴地回應道,聲音細若蚊蚋。

魏忠賢幾不可察地頷首,不再多言,當先轉身,引著眾人離開這香煙繚繞、祖宗牌位森然林立的奉先殿。

從奉先殿到文華殿的路并不長,但朱由檢卻感覺每一步都踏在刀尖上。夜風帶著深秋的寒意,吹拂著他身上單薄的孝服,讓他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王承恩幾乎是半架著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跟在魏忠賢和張嫣皇后身后。沿途所見,宮墻高聳,飛檐如鉤,巡邏的侍衛甲胄鮮明,眼神銳利,卻都如同冰冷的機器,對這位新皇帝投來的目光中,敬畏之外,更多是審視和一種難以言喻的疏離。

這紫禁城,是魏忠賢的紫禁城。他這個皇帝,不過是個剛剛被扶上龍椅、連路都走不穩的傀儡。

文華殿內,燈火輝煌,氣氛卻比奉先殿更加肅殺凝重。內閣首輔黃立極、次輔施鳳來、張瑞圖等閣臣,以及六部尚書、都察院都御史、通政使、大理寺卿等三品以上高官,早已按班次肅立兩旁。他們個個身著素服,垂手低眉,表情肅穆,但空氣中卻彌漫著一種無形的、緊繃的張力,如同拉滿的弓弦。

朱由檢在魏忠賢的示意和王承恩的攙扶下,幾乎是腳步虛浮地被“扶”上了那張象征著最高權力的盤龍金漆御座。御座寬大冰冷,他瘦小的身軀陷在里面,更顯得渺小無助。他下意識地縮了縮肩膀,雙手緊緊抓住御座的扶手,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眼神怯生生地掃過下方黑壓壓、面目模糊的群臣,如同誤入狼群的小鹿。

“陛下駕到——!”司禮監掌印太監王體乾(魏忠賢心腹)那尖利高亢的唱喏聲響起。

“臣等叩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群臣齊刷刷跪倒,山呼萬歲。聲音洪亮,整齊劃一,卻少了奉先殿里那份宣告新皇誕生的“激動”,多了幾分官樣文章的冰冷和程序化的敬畏。

朱由檢的身體在御座上明顯地瑟縮了一下,仿佛被這巨大的聲浪驚到。他求助般地將目光投向侍立在御座左前方、如同一座沉默山岳的魏忠賢。

魏忠賢微微側身,對著御座略一躬身,隨即轉向跪伏的群臣,聲音沉穩有力,如同定海神針:“諸位大人請起。陛下新承大統,哀思過度,龍體欠安。然國事維艱,刻不容緩。奉大行皇帝遺命,司禮監掌印王體乾,宣詔!”

他的話語,直接替皇帝做了開場白,也指明了接下來的程序。無人敢有異議。

王體乾手捧明黃詔書,上前一步,展開,用他那特有的、抑揚頓挫的尖細嗓音,高聲宣讀起來。詔書的內容,無非是宣告天啟帝駕崩,傳位于信王朱由檢,命其繼皇帝位,并著文武百官盡心輔佐,共保社稷云云。

朱由檢坐在御座上,身體微微前傾,似乎在努力傾聽,但眼神依舊茫然,臉色蒼白,額角甚至滲出細密的冷汗,一副心力交瘁、隨時可能暈倒的模樣。他放在扶手上的手,因為過度用力而指節發白,微微顫抖著。

“臣等謹遵大行皇帝遺命!恭賀吾皇登基!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詔書宣讀完畢,群臣再次叩拜。

“平…平身…”朱由檢的聲音比剛才更加虛弱無力。

群臣起身,垂手肅立。大殿內陷入一種令人窒息的寂靜。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無地聚焦在御座上那個看起來不堪重負的少年皇帝身上,也在等待著真正掌控局面的人發話。

魏忠賢的目光掃過群臣,最終落在內閣首輔黃立極身上。黃立極,閹黨核心,魏忠賢在朝堂上的代言人。

“啟奏陛下!”黃立極會意,立刻出班,手持玉笏,聲音洪亮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諂媚,“陛下初登大寶,乃國朝大喜!然,大行皇帝龍馭上賓,舉國同悲,當務之急,是議定大行皇帝謚號、廟號,擬定新皇年號,并議定大行皇帝喪儀、山陵規制。此乃國之根本,禮之大者,臣等不敢擅專,伏乞陛下圣裁!”他這番話,看似請示,實則拋出了新朝開局最重要的幾項議程,且都是需要皇帝“圣裁”的,其意不言自明——試探!試探這位新皇帝,到底有幾分主見?是泥塑木雕,還是…深藏不露?

隨著黃立極的話音落下,文華殿內那無形的壓力瞬間攀升到了頂點!無數道目光,如同探照燈般,齊刷刷地聚焦在御座上那個單薄的身影上!空氣仿佛凝固了,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魏忠賢捻著佛珠,眼簾微垂,如同入定老僧,但那無形的氣場卻籠罩著整個大殿。張嫣皇后坐在御座右后方的鳳椅上,雙手緊握,指節發白,緊張地看著朱由檢。王承恩站在御座旁,更是嚇得面無人色,連大氣都不敢喘。

朱由檢的身體,在黃立極話音落下的瞬間,猛地一僵!他仿佛被這突如其來的、重大的“圣裁”要求嚇懵了,茫然失措地抬起頭,眼神空洞地掃過下方黑壓壓的群臣,最后,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將充滿了巨大恐懼和依賴的目光,投向了身旁如同定海神針般的魏忠賢!

他的嘴唇哆嗦著,臉色由蒼白轉為一種病態的潮紅,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卻又像是被巨大的恐懼堵住了喉嚨,只能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急促喘息聲。

“陛…陛下?”王承恩嚇得魂飛魄散,帶著哭腔低聲呼喚。

朱由檢猛地抬手,死死抓住自己胸前的衣襟,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他像是承受不住這巨大的壓力和恐懼,整個人猛地向后一仰,重重地靠在御座的靠背上!

“呃…嗬…”一聲壓抑不住的、痛苦的低吟從他喉嚨里溢出!

“陛下!”王承恩失聲驚呼,撲上前去。

“快!傳太醫!”張嫣皇后也猛地站起,聲音帶著驚惶。

整個文華殿瞬間炸開了鍋!群臣駭然失色!誰也沒想到,這位新皇帝,竟然在第一次正式朝會上,在需要他“圣裁”國事的當口,被“嚇”得當場發病!

朱由檢雙眼緊閉,眉頭緊鎖,臉上呈現出巨大的痛苦之色,身體在御座上蜷縮起來,劇烈地顫抖著,喉嚨里發出斷斷續續、如同瀕死般的“嗬嗬”聲,額頭上瞬間布滿了豆大的冷汗,順著蒼白的臉頰滾落。那副模樣,絕無半分作偽,完完全全就是一個被巨大壓力徹底壓垮、瀕臨崩潰的少年!

魏忠賢那一直古井無波的眼神,終于在這一刻,出現了極其細微的波動。他捻動佛珠的手指停頓了那么一瞬,細長的眼睛微微瞇起,如同最精密的儀器,死死地鎖定在朱由檢那張因為“痛苦”而扭曲的年輕臉龐上,審視著每一個細微的表情和生理反應。

是真的?還是…裝的?

若是裝的,這演技未免太過驚世駭俗!這痛苦的表情,這生理性的冷汗和顫抖…魏忠賢自認閱人無數,能在他面前將偽裝做到如此天衣無縫地步的人,幾乎不存在!

“太醫!太醫何在!”王承恩已經哭喊起來,手忙腳亂地想扶住自家皇帝,卻又不敢用力。

殿內一片混亂。黃立極等大臣面面相覷,不知所措。張嫣皇后急得臉色煞白,連連催促宮人去傳喚隨時候命的太醫。

就在這混亂之中,朱由檢緊閉的眼皮下,眼珠似乎在極其劇烈地轉動著。他喉嚨里的“嗬嗬”聲越來越大,身體猛地向前一傾,似乎想要嘔吐!王承恩慌忙去接,卻見朱由檢只是干嘔了幾下,什么也沒吐出來,反而身體一軟,整個人徹底癱軟在寬大的御座里,頭無力地歪向一邊,只剩下極其微弱而痛苦的喘息。

“陛下——!”王承恩的哭嚎響徹大殿。

“都慌什么!”一個冰冷而沉穩的聲音陡然響起,如同驚雷般壓下了殿內的混亂!魏忠賢終于開口了。

他上前一步,目光如同寒冰掃過驚慌的眾人,最后落在氣息奄奄的朱由檢身上,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陛下哀痛大行皇帝,憂思過甚,心神耗竭,以致龍體違和!爾等身為臣子,不思為君分憂,反而在此喧嘩驚擾圣駕,成何體統!”

他這一聲呵斥,頓時讓殿內鴉雀無聲。黃立極等人連忙垂首,不敢言語。

魏忠賢轉向王承恩,語氣稍緩,卻依舊帶著命令的口吻:“王承恩,速扶陛下回乾清宮西暖閣靜養!傳太醫好生診治!任何人不得驚擾陛下休憩!”

“是…是!老奴遵命!”王承恩如蒙大赦,連忙和兩名小太監一起,小心翼翼地將癱軟無力的朱由檢從御座上攙扶起來。

朱由檢雙目緊閉,眉頭緊鎖,臉上殘留著巨大的痛苦和疲憊,身體軟得如同一灘爛泥,完全依靠著王承恩等人的力量,腳步虛浮、踉踉蹌蹌地被半扶半拖著向殿外走去。經過魏忠賢身邊時,他似乎極其微弱地、無意識地呻吟了一聲,充滿了依賴和脆弱。

魏忠賢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一直追隨著那個被架出去的、痛苦虛弱的背影,直到消失在文華殿門口的光影之中。

殿內,死一般的寂靜重新降臨。只剩下群臣粗重的呼吸聲和燭火燃燒的噼啪聲。

魏忠賢緩緩轉過身,面向噤若寒蟬的群臣,臉上重新恢復了那古井無波的平靜。他捻動著佛珠,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帶著掌控一切的威壓:

“陛下龍體欠安,需靜養。然國事不可一日荒廢。大行皇帝謚號、廟號,新皇年號,以及喪儀山陵諸事…”他的目光掃過黃立極、施鳳來等閣臣,“便由內閣會同禮部、欽天監,先行議定草案,呈司禮監批紅,再請陛下御覽用寶。其余各部院,照常理事,不得懈怠!待陛下龍體稍安,再行召見議政!”

“臣等遵命!”以黃立極為首,群臣齊聲應諾,聲音中充滿了敬畏和順從。魏忠賢這番安排,等于直接將新朝開局最重要的幾項決策權,牢牢抓在了自己手中!皇帝?不過是個需要“靜養”、等著“御覽用寶”的圖章罷了!

張嫣皇后看著這一切,臉色蒼白,嘴唇微微顫抖,最終無力地閉上了眼睛。大勢已去。信王…不,是陛下他…終究還是太過年幼,太過脆弱了。在這深宮巨獸面前,他連一絲反抗的力量都沒有。

魏忠賢不再多言,微微頷首,當先邁步離開了文華殿。那大紅蟒袍的背影,在搖曳的燈火下,如同移動的權柄,宣告著誰才是這紫禁城、乃至這大明天下真正的主宰。

乾清宮西暖閣。

厚重的錦簾隔絕了外界的喧囂和窺探。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苦澀的藥味。朱由檢被安置在鋪著厚厚錦褥的軟榻上,雙目緊閉,臉色蒼白如紙,呼吸微弱而急促,額頭上敷著一塊溫熱的毛巾。兩名太醫剛剛診視完畢,正低聲向侍立一旁的王承恩交代著什么。

“公公,陛下此乃驚悸過度,五內郁結,氣血兩虧所致。加之哀痛大行皇帝,心神耗竭,以致虛火上炎,厥逆昏聵。此乃急癥,需靜養為上,萬不可再受驚擾刺激。臣已開了安神定志、益氣養血的方子,煎服之后,或可緩解。”為首的老太醫擦了擦額頭的汗,語氣凝重。

“是是是!有勞太醫!有勞太醫!”王承恩連連作揖,感激涕零,親自將太醫送了出去。

暖閣內,只剩下朱由檢和守在榻邊的王承恩。確認太醫走遠,門外也再無閑雜人等后,王承恩才躡手躡腳地回到榻前,看著自家陛下那副氣息奄奄的模樣,心疼得老淚縱橫,低聲啜泣:“陛下…您可嚇死老奴了…您怎么樣?哪里難受?您說句話啊陛下…”

就在這時,軟榻上那一直緊閉雙眼、仿佛陷入昏迷的朱由檢,眼睫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隨即,在昏黃的燭光下,他那原本因為痛苦而緊鎖的眉頭,竟緩緩地、極其舒緩地…舒展開來!

那蒼白如紙的臉上,那深入骨髓的驚惶和脆弱,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致的、如同深淵寒冰般的平靜。

他緩緩地、無聲地睜開了眼睛。

那雙眼睛!不再空洞,不再茫然,不再充滿恐懼!此刻,那漆黑的瞳孔深處,仿佛燃燒著兩簇幽冷的火焰,銳利如刀,深邃如淵!里面沒有一絲一毫的病弱,只有一種洞悉一切、掌控一切的冰冷光芒!那光芒,如同出鞘的絕世名刃,瞬間撕裂了所有的偽裝,將之前的驚惶、痛苦、無助,映襯得如同一個拙劣的笑話!

“陛…陛下?!”王承恩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驚呆了!他張大了嘴巴,看著那雙如同換了個人般的眼睛,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他嚇得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結結巴巴,幾乎說不出完整的話,“您…您…您沒事?!”

朱由檢沒有立刻回答。他甚至沒有看王承恩。他的目光,如同實質般,緩緩掃過暖閣內熟悉的陳設——那紫檀木的屏風,那青銅的仙鶴香爐,那懸掛的山水畫軸…最后,定格在房梁上那繁復精美的藻井圖案上。

他的眼神平靜無波,如同深不見底的寒潭。然而,在那平靜之下,王承恩卻感受到了一種比剛才在文華殿“發病”時更加恐怖的氣息——那是壓抑到極致、即將噴發的火山!是磨礪了鋒芒、等待著飲血的利刃!

幾息之后,朱由檢才極其緩慢地、極其輕微地轉動了一下脖頸,目光終于落在了榻邊嚇得魂不附體的王承恩身上。

他的嘴唇,極其輕微地、幾不可察地向上勾了一下。那不是笑,而是一種冰冷到骨髓里的、帶著無盡嘲弄和殺意的弧度。

一個低沉、沙啞,卻如同金鐵摩擦般冰冷清晰的聲音,在死寂的西暖閣內響起,每一個字都像冰珠砸在玉盤上:

“老王…”

“剛才在文華殿…”

“朕演得…像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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