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暗涌與初芒
- 啟明:朕的崇禎風物志
- 早日謫居
- 5920字
- 2025-06-29 14:33:28
皇極門前的血腥氣似乎凝固在了早春凜冽的空氣里,經久不散。那撕心裂肺的慘嚎與震天的萬歲聲交織成的詭異樂章,在每一個親歷者的耳蝸深處反復回響,敲打著他們脆弱的神經。散朝了,官員們如同被抽去了魂魄,臉色灰敗,腳步虛浮,深一腳淺一腳地離開那片剛剛見證了帝國最酷烈刑罰的廣場。無人交談,連眼神的觸碰都帶著驚悸和躲閃,生怕一個不慎,便引來那高踞丹陛之上、虛弱卻目光如刀的年輕帝王的注視。
乾清宮西暖閣厚重的殿門隔絕了外界的喧囂與寒意,卻隔絕不了那份沉重的壓抑。濃重的藥味頑強地彌漫著,試圖驅散那若有若無、卻更加深入骨髓的血腥余韻。炭火盆燒得正旺,噼啪作響,卻似乎驅不散從每個人心底泛起的寒意。
朱由檢斜倚在厚厚的錦褥堆中,身上覆著明黃的錦被。他閉著眼,臉色比身下的錦緞還要蒼白,額角鬢發已被冷汗徹底浸透,一縷縷緊貼著皮膚。每一次呼吸都顯得異常艱難,胸膛起伏微弱,仿佛隨時會停止。御榻邊的小幾上,一碗黑褐色的藥汁早已涼透,散發著苦澀的氣息。
王承恩如同最忠誠的影子,枯槁的身子幾乎彎成了弓,布滿血絲的老眼一瞬不瞬地盯著御榻上的身影,每一次微弱的喘息都牽動著他的心弦。他枯瘦的手緊緊攥著拂塵的玉柄,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仿佛那是他此刻唯一的支撐。暖閣內侍立的幾個小太監更是屏息凝神,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咳…咳咳…”一陣劇烈的咳嗽毫無征兆地撕裂了暖閣的寂靜。朱由檢的身體猛地弓起,如同離水的蝦米,劇烈的震顫讓錦被都滑落下去。他用手死死捂住嘴,指縫間卻瞬間溢出了刺目的鮮紅!
“陛下——!”王承恩魂飛魄散,一個箭步撲到榻前,聲音凄厲得變了調,“太醫!快傳太醫!陛下…陛下您撐住啊!”他手忙腳亂地用干凈的帕子去擦拭朱由檢嘴角的血跡,那刺目的紅色如同滾燙的烙鐵,灼燒著他的心。
朱由檢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將五臟六腑都嘔出來,好不容易才在劇痛的痙攣中緩過一口氣。他虛弱地擺了擺手,示意王承恩不要聲張,沾血的嘴唇翕動著,聲音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無…無妨…死…死不了…”
“陛下!”王承恩老淚縱橫,捧著那方染血的帕子,如同捧著千鈞重擔,“您…您這是何苦啊!龍體為重!龍體為重啊!那閹狗…那閹狗千刀萬剮也抵不過您萬金之軀啊!”
“…不…如此…不足…震懾…”朱由檢喘息著,眼神卻異常清醒銳利,帶著一種近乎偏執的決絕,“…朝堂…需要…這把火…燒干凈…”他艱難地抬起手,指向小幾,“…水…”
王承恩連忙端過溫熱的參湯,小心翼翼地喂了幾口。溫熱的液體滑過灼痛的喉嚨,稍稍緩解了那股翻江倒海的腥甜。
就在這時,暖閣外傳來一陣刻意壓低的騷動和爭執聲。
“…王公公!下官倪元璐、李邦華有緊急要務求見陛下!事關閹黨逆產及通敵要犯!”是倪元璐清朗而帶著急切的聲音。
“…陛下龍體欠安!剛服了藥歇下!天大的事也容后再稟!”曹化淳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阻攔,刻意拔高,顯然是想讓暖閣內的朱由檢聽見。
朱由檢眉頭微蹙,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滿是疲憊與一絲不耐:“…讓他們…進來…”
王承恩還想勸阻,對上朱由檢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只能無奈地嘆了口氣,轉身對門口尖聲道:“曹化淳!陛下宣倪元璐、李邦華覲見!”
暖閣門開,倪元璐和李邦華一前一后快步而入。倪元璐一身青色官袍沾了些塵土,臉上帶著連夜審訊抄家的疲憊,但眼神卻亮得驚人,手中捧著一卷厚厚的文書。李邦華則依舊一身戎裝,甲胄上帶著風塵,腰佩長刀,周身散發著尚未散盡的肅殺之氣,眉宇間卻隱含憂色。兩人一進門,立刻被御榻上朱由檢那形銷骨立、嘴角帶血的凄慘模樣驚得心頭劇震!
“陛下!”兩人同時跪倒,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痛惜與惶恐。
“…講…”朱由檢的聲音微弱,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催促。
倪元璐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波瀾,雙手將文書高高舉起:“啟奏陛下!臣奉旨查抄閹黨逆產,審訊通敵要犯,已有初步結果!”
“其一,魏忠賢、崔呈秀、田爾耕、許顯純四名首惡之家,并其爪牙心腹十數家,已盡數查抄!共起獲現銀:三百八十七萬兩!黃金:九萬五千兩!另有珍玩玉器、古畫字帖、田產地契、商鋪貨棧等項,初步估價…亦不下五百萬兩之巨!此乃詳細清單,請陛下御覽!”他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發顫。這個數字,足以讓任何人心驚肉跳!
饒是朱由檢早有心理準備,聽到這具體的、天文數字般的贓款,心臟也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了一下!他枯瘦的手指微微蜷縮,眼底掠過一絲冰冷的怒意與…一絲不易察覺的貪婪。錢!這就是維系帝國運轉的命脈!這就是他力挽狂瀾的基石!
“…好…好一個…富可敵國…”朱由檢的聲音嘶啞,帶著刻骨的嘲諷,“…我大明…一年的太倉歲入…也不過如此了…”他頓了頓,強打精神,“…現銀…黃金…即刻…解送內承運庫…嚴加看管!…珍玩田產…由…戶部會同…內官監…估價…盡快…變賣…充入太倉!…不得…延誤!”
“臣遵旨!”倪元璐肅然應命。
“其二,”倪元璐的聲音陡然轉沉,帶著凜冽的殺意,“據許顯純、田爾耕等要犯口供,并查獲密信賬簿,晉商范永斗通敵賣國、為建虜及魏閹牽線輸送物資鐵證如山!其范氏一族,在張家口、大同、太原等地商號貨棧,皆為轉運樞紐!其家族核心成員,除范永斗本人及其在京三子、一妻兩妾已由李將軍鎖拿歸案外,其余分支及重要管事,多已聞風逃竄!據查,有往口外(長城以北)蒙古方向者,亦有往南方隱匿者!”
“跑了?”朱由檢的眼中寒光一閃!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尤其是這種掌握著龐大走私網絡、熟知邊關內情的巨蠹!
“是!臣與李將軍已封鎖各城門要道,并飛檄宣大總督、山西巡撫嚴查緝捕!然…”倪元璐面露難色,“…此輩商賈,狡兔三窟,消息靈通,盤根錯節,恐需時日…”
“哼!”一聲冷哼打斷了倪元璐。李邦華抱拳,聲音鏗鏘如鐵:“陛下!臣鎖拿范永斗及其在京親眷時,已將其在京師及通州所有貨棧、商鋪、宅邸盡數查封!起獲現銀三十余萬兩!另搜出大量與關外往來密信、賬冊!其中不乏涉及九邊其他軍鎮將領、監軍太監之記錄!此乃部分緊要賬冊!”他奉上另一卷文書。
朱由檢的目光落在李邦華奉上的賬冊上,如同看著一窩蠕動的毒蛇。晉商八大家!這僅僅是一個開始!邊鎮將領…監軍太監…這張通敵賣國的網,比他預想的還要龐大,還要深入!
“…名單…”朱由檢的聲音如同淬了冰,“…給朕…理出來…”
“…著…東廠…錦衣衛…按圖索驥…暗中查證!”
“…未得…鐵證前…不得…打草驚蛇!”
“…范氏在逃余孽…畫影圖形…海捕文書…發往…天下各州縣衛所!…懸重賞!…生要見人…死要見尸!”
“…告訴…宣大總督…山西巡撫…朕…只看結果!”
一連串冰冷而精準的指令,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從朱由檢口中吐出。雖然氣息微弱,卻字字千鈞,不容置疑!
“臣等遵旨!”倪元璐與李邦華齊聲應道,心頭凜然。陛下這是要織一張更大的網,要將那些潛伏在暗處的蛀蟲一網打盡!
“其三,”倪元璐繼續稟報,語氣稍緩,卻帶著更深的憂慮,“宣府監軍高起潛、京營參將劉忠良、王德化,臣已會同刑部、都察院初審。高起潛老奸巨猾,對所控通敵、受賄之事百般抵賴,只推說是魏閹逼迫,不得已為之。劉忠良、王德化二人則如喪家之犬,對所犯罪行供認不諱,并攀咬出京營其他數名將佐亦有收受閹黨賄賂、克扣軍餉之舉…此二人,為求活命,更言及…言及京營積弊深重,兵額虛冒、器械朽壞、訓練廢弛…已…已十數年矣!”
“京營?”朱由檢的瞳孔驟然收縮!京營!拱衛京畿的最后屏障!竟已糜爛至此?!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竄上他的脊背!難怪歷史上李自成能長驅直入!難怪皇太極敢一次次入關劫掠!根子,竟然在自己眼皮底下爛掉了!
“…好…好一個…京營!”朱由檢的聲音里充滿了壓抑的怒火與后怕,“…李邦華!”
“臣在!”
“…朕…命你…暫領…京營戎政!”
“…會同…倪元璐…王承恩…”
“…給朕…徹查!”
“…兵額!軍械!糧餉!訓練!…一樁樁!一件件!…查個底掉!”
“…凡有吃空餉!倒賣軍械!克扣兵血!懈怠訓練者…無論官職大小…背景如何…一律…鎖拿下獄!…嚴懲不貸!”
“…朕…要一支…真正能打仗的…京營!…不是…一堆…蛀蟲和廢物!”
這突如其來的重任讓李邦華精神一振,眼中爆發出銳利的光芒!整頓京營!這是何等信任!也是何等燙手的山芋!但他毫無懼色,抱拳慨然道:“臣!李邦華!領旨!必不負陛下所托!還京營一個朗朗乾坤!若有一絲懈怠,提頭來見!”
朱由檢微微頷首,目光又轉向王承恩:“…內廷…篩得…如何了?”
王承恩立刻躬身,聲音帶著一絲狠厲:“回稟皇爺!老奴這幾日片刻未歇!東廠詔獄已然篩過三遍!凡有實據依附魏閹、助紂為虐者,皆已拿下!或杖斃,或發配凈軍(做苦役的太監隊伍)!余者,老奴已按皇爺吩咐,甄別處置,該罰的罰,該敲打的敲打,眼下內廷二十四衙門,暫時算是…干凈了!”他頓了頓,補充道,“…至于慈慶宮那邊,老奴加派了三班可靠人手,皆是心腹,日夜輪守,絕無閃失!娘娘那邊…一切安好。”
“嗯…”朱由檢疲憊地應了一聲,似乎連點頭的力氣都沒有了。巨大的信息量、身體的極度虛弱和精神的強撐,已讓他到了崩潰的邊緣。眼前陣陣發黑,耳鳴聲如同潮水般涌來。
倪元璐和李邦華見狀,深知陛下已到極限,不敢再多言,連忙叩首:“陛下龍體要緊!臣等告退!所奏之事,臣等必竭盡全力,不負圣恩!”
朱由檢無力地揮了揮手。
兩人恭敬地退了出去。暖閣內再次只剩下壓抑的喘息和炭火的噼啪聲。
王承恩看著朱由檢那氣若游絲的模樣,心如刀絞,輕輕替他掖好被角,低聲勸道:“皇爺…事…是辦不完的…您…您就聽老奴一句勸…先歇歇…養好了身子…再…”
朱由檢閉著眼,沒有回應,仿佛已經昏睡過去。但王承恩知道,陛下的腦子,此刻恐怕比任何時候都轉得更快,更清醒。
---
慈慶宮。
這里的氛圍與乾清宮的肅殺壓抑截然不同。暖閣里燃著淡淡的百合香,光線柔和。周皇后一身素雅的常服,未施粉黛,正坐在窗邊的繡墩上,手中拿著一卷書,目光卻有些飄忽,顯然心思并不在書上。她的眉宇間籠著一層淡淡的憂色,為乾清宮里的丈夫懸著心。
“娘娘,”貼身宮女云岫輕手輕腳地進來,低聲道,“王公公那邊傳話過來,說陛下…龍體雖虛,但精神尚可,剛見了倪翰林和李將軍,處置了要緊公務…讓娘娘勿要太過憂心…”
周皇后微微嘆了口氣,放下書卷:“知道了。陛下…總是這樣…”她頓了頓,問道,“這幾日,都有哪些命婦遞了請安的牌子?”
云岫連忙呈上一份名冊:“回娘娘,有英國公夫人、成國公夫人、定國公夫人、吏部張尚書夫人、戶部王侍郎夫人、都察院左都御史曹大人夫人…”她念了一串顯赫的名字。
周皇后接過名冊,纖細的手指緩緩劃過那些名字,眼神沉靜如水,帶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洞察。她的目光最終停留在“戶部王侍郎夫人”幾個字上,指尖輕輕點了點。
“這位王夫人…”周皇后聲音平靜,“…本宮記得,前年千秋節(皇后生日)入宮時,衣著尚算得體,不過不失。前幾日魏閹剛倒,她遞牌子請安,言辭懇切,訴說家中艱難…今日這牌子又遞進來了…”她嘴角泛起一絲若有若無的冷意,“…云岫,去查查,這位王夫人,最近…可添置了什么新首飾?尤其是…頭上戴的?”
云岫微微一怔,隨即明白了皇后的用意,眼中閃過一絲敬佩:“是!奴婢這就去打聽!”
周皇后不再言語,目光重新投向窗外。庭院里,幾株晚開的玉蘭在料峭春風中,倔強地綻放著潔白的花朵,散發出清冷的幽香。這深宮之中,消息傳遞的速度,有時比外廷的驛馬更快。丈夫在皇極門前的雷霆手段,早已如風般刮遍了宮闈的每一個角落。那些命婦們此刻遞牌子,是惶恐?是試探?還是…另有所圖?
她需要一雙眼睛,一雙能穿透華麗衣飾和謙卑言辭,看清背后人心和利益的眼睛。這,或許是她此刻唯一能為他分憂的方式了。她輕輕撫摸著袖中一枚溫潤的玉環,那是他登基前,作為信王時送給她的。玉環冰涼,她的指尖卻微微發燙。
---
詔獄深處,“地”字號刑房。
這里的血腥氣比“天”字號淡了些,但陰冷潮濕更甚,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鐵銹和霉爛混合的怪味。火盆的光線昏暗,勉強照亮刑房中央一個被鐵鏈鎖在木樁上的身影。
范永斗。
這位曾經富甲一方、在口內外黑白兩道都吃得開的晉商巨擘,此刻早已沒了往日的精明氣派。他同樣穿著骯臟的囚服,頭發散亂,臉上帶著鞭痕和青腫,眼神渾濁,充滿了恐懼和絕望。但比起魏忠賢,他似乎還保留著幾分商人的狡黠和求生的本能。
負責審訊的并非倪元璐,而是一個面白無須、眼神陰鷙的中年太監——東廠理刑百戶,孫德秀。他慢條斯理地用一塊白布擦拭著手中一柄細長精巧、閃著幽藍寒光的鉤形小刀,動作輕柔得像在撫摸情人的肌膚。
“范東家,”孫德秀的聲音不高,帶著一種黏膩的陰冷,如同毒蛇吐信,“…咱家聽說,你們山西老財主,最講究個和氣生財,也最識時務。這詔獄七十二道點心,咱家也懶得一道道給您上了,費時費力,您也受罪不是?”
他抬起眼皮,陰冷的目光刺向范永斗:“…咱家就問您幾個簡單的問題。答好了,少受皮肉之苦,或許…還能留條活路,去遼東給披甲的爺們兒當個包衣奴才,總比在這零碎受苦強,您說是不是?”
范永斗身體一顫,眼中閃過一絲希冀,但更多的是恐懼。
“第一,”孫德秀豎起一根慘白的手指,“…除了你范家,晉商八大家里,還有哪幾家,是常年給關外那位‘大汗’送貨的?走的哪條道?經誰的手?孝敬給誰了?”
“第二,宣府、大同、薊鎮、遼東…這些緊要地方,除了高起潛那老閹貨,還有哪些將爺、哪些公公,是收了你們的銀子,睜只眼閉只眼,甚至…幫著你們運貨的?名字,官職,收了多少,何時何地交接?”
“第三,”孫德秀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魔鬼般的誘惑,“…魏忠賢讓你們傳消息引蒙古人入關那次,除了許顯純經手,還有誰知道?消息…有沒有備份?藏在…哪兒了?”
每一個問題,都直指核心!都是朱由檢最想知道、也最致命的秘密!
范永斗的喉結劇烈地滾動著,額頭上冷汗涔涔而下。他知道,這些問題一旦出口,不僅自己徹底沒了活路,整個晉商在九邊的網絡,甚至朝中一些隱藏極深的人物,都將被連根拔起!可是…不說?看看孫德秀手中那閃著藍光的小鉤子…想想魏忠賢在皇極門前的下場…那三千六百刀…
“我…我說…”巨大的恐懼最終壓倒了所有的僥幸和所謂的“義氣”,范永斗的聲音帶著哭腔,嘶啞地響起,“…我說…我都說…求公公…給條活路…”
孫德秀的嘴角,勾起一抹陰冷而得意的弧度。他慢悠悠地拿起筆,蘸飽了墨。
昏暗的刑房里,只剩下范永斗斷斷續續、帶著巨大恐懼的供述聲,以及孫德秀筆下記錄的沙沙聲。一個個顯赫的名字,一串串驚人的數字,一條條隱秘的通道…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藤,在這份供狀上瘋狂蔓延。這張網,遠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龐大,都要黑暗。
暖閣內,朱由檢似乎陷入了昏睡。但只有守在一旁的王承恩能看到,陛下那覆蓋在錦被下的手指,正極其輕微地、有節奏地敲擊著身下的錦褥,仿佛在計算著什么,又仿佛…在無聲地發號施令。窗外的天色,漸漸暗沉下來,將這座剛剛經歷了血與火洗禮的宮城,籠罩在一片未知的暮色之中。驚雷過后,暗涌未平,而第一縷真正屬于新朝的鋒芒,正艱難地試圖刺破這厚重的陰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