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斫琴之木
- 我在魏晉當(dāng)名士
- 張三的鍵盤
- 2061字
- 2025-07-02 08:03:43
感謝功課的存在,讓謝廣在枯燥的背誦之余還能干點(diǎn)別的事——挑木頭。
選斫琴之木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既要講究木頭的種類,又要考慮到其品相、年份、保存是否得當(dāng)?shù)鹊取?
《詩經(jīng)》有云“椅桐梓漆,爰伐琴瑟”。
在這一句之中,提到了四種制琴木材,即山桐子、梧桐木、梓樹和漆樹。漆樹的作用就不言而喻了,為做好的琴上漆。
椅樹就是山桐子,質(zhì)地相較于其他木頭更加柔軟有韌性,可以用來造紙,用在制琴上則可以做琴軫、琴框、琴足這些調(diào)節(jié)支撐的部件,它的柔韌優(yōu)勢是硬木難以匹及的。
而梧桐木則是制琴板的重要木材,其歷史之久遠(yuǎn)可以追溯到上古神農(nóng)氏的“削桐為琴,繩絲為弦”,后又沾染莊子所言的鹓鶵非梧桐不止的神秘色彩,于是梧桐在先賢和鳳凰的加持下成為一種通天接地的神木,以梧桐之木所斫之琴仿佛也能具有溝通天地、交感自然的力量。
當(dāng)然,拋除這些難以言明的神秘因素,作為先人嚴(yán)選的制琴佳木,梧桐的自身優(yōu)點(diǎn)數(shù)不勝數(shù),“蓋桐之為木,其材之良,亦其聲之所自出也。桐之材虛而理疏,舉之則輕,擊之則松,折之則脆,撫之則滑,此桐之善也”。
因?yàn)樘m合做琴木了,梧桐木內(nèi)部又劃分出兩派,一為青桐派,二為泡桐派。青桐所制之琴勝在音色純凈內(nèi)斂,極富高雅情趣,加之青桐木材稀少,因而價值更高。而以泡桐制作的琴的音色明亮清脆,但音質(zhì)層次不夠分明,而且泡桐又生長的快,能拿來制琴的木頭很多,于是往往為初學(xué)者所用。
當(dāng)然,大多數(shù)彈得不好的人缺的是奏琴的那雙妙手,琴材的影響其實(shí)并不十分大。
至于梓樹,一般取其材作為琴的底板,時下最流行的斫琴之道便是以桐木為面板、梓木為底板搭配制琴。這是參考了陰陽之道,桐木屬陽,詩有云“梧桐生矣,于彼高岡”,而梓木屬陰,不少棺材就是梓木所制。除此之外,作為上陽的桐木琴板會取梧桐的向陽面,作為下陰的梓木琴板則取梓樹的背陰面,如此天陽地陰,方能化生妙音。
“我看這些木頭不都挺好的嗎?”謝裒打了個哈切,慵懶地靠在一邊,看著謝廣對著家里所藏的木材挑挑揀揀。
謝廣深沉道:“二兄,你不懂,這種風(fēng)雅的伴生之器就應(yīng)該親力親為,等我以后聞名遐邇,成為一代名士,我親手做的琴也會成為無價之寶,再過個千百年,說不定就能成為傳世之寶。這可是關(guān)乎后人對我這個先賢的研究,絕對不能隨隨便便選普通的木材敷衍了事,這會拉低我在后世的格調(diào)的?!?
謝裒挑眉,問道:“那我們未來的大名士想要什么木頭?”
謝廣思忖片刻,開始許愿:“首先,要梧桐木,鳳凰非梧桐不棲,我的琴也一樣。其次,最好這塊木頭帶點(diǎn)不凡,比如蔡中郎的焦尾琴,就很有流傳的故事性。最后,它不能是人家的棺材板兒!”
如今的盜墓習(xí)氣很重,不說大名鼎鼎的摸金校尉發(fā)起人,就算是一些名人雅士為了墓穴之中的陪葬品也會跑去盜墓,比如著名楷書鼻祖鐘繇,為了學(xué)習(xí)蔡邕的飛白筆法,在得知韋誕藏有蔡邕的書法真跡《筆論》又百般求借而不得后,一朝韋誕亡故,鐘繇確認(rèn)《筆論》隨之下葬后,連夜盜了韋誕的墓。
這種執(zhí)著、這種向?qū)W之心,真是······難怪人家能做楷書鼻祖,一般人哪有這種毅力決心。
除了陪葬品外,不少墓主人的棺槨也為人覬覦,咳咳,比如一些練琴的,極為膽大妄為。在古籍中,直接就正大光明的記載“古冢中棺木也,彌古者佳,千歲者通神,宜做琴底”,都是相當(dāng)可刑可銬。
謝裒倒是沒嘲笑弟弟異想天開,他想了想,道:“為兄有一位友人,在菩薩寺見過一棵百年梧桐為天雷所擊,寺中有老沙門察之,于是雨過天晴后將雷擊木收起,我那位友人見之心喜,想要討要此木,百般許諾,但那沙門始終不松口?!?
謝廣的眼睛噌的一亮,立刻躥到謝裒身旁,嘴一張:“二兄,我······”
謝裒兩指伸出,迅速捏住弟弟的嘴巴,道:“首先,我沒那個本事讓人家奉上此木;其次,沒有阿母的同意我絕對不會偷偷帶你出門;最后,你挑了這么久的木頭,該背譜牒了?!?
謝廣嫌棄地瞅了一眼謝裒,徑直往阿母房里沖去。
父不如子啊二兄,要是我還未出生的謝安侄兒在此,區(qū)區(qū)一塊木頭還不是手到擒來?嘖嘖嘖。
崔夫人爽快同意了謝廣的外出請求,當(dāng)然,條件是全家一起。
她想,菩薩寺也是洛陽名寺,正好去上香供奉一番,祈禱菩薩保佑幾日后阿廣能順利一鳴驚人。
“西郊的菩薩寺還是靈帝的時候建成的,阿母在家中的時候,聽長輩說,熹平年間有天竺人自西而來,在洛陽傳下梵本經(jīng)書,又找了一些通曉梵語的人一同譯經(jīng),那傳法譯經(jīng)的天竺人有如此功德,被世人尊稱天竺菩薩,于是譯經(jīng)之處便建為菩薩寺。如今菩薩寺中,說不定還有真本遺留?!?
崔夫人想起從前家中人講古,一時有些惆悵,菩薩寺已經(jīng)屹立洛陽百年,家人閑談夜話也是幾十年前的事了。
謝廣看出了母親的悵然若失,拉著阿母的衣袖保證道:“阿母的長輩和阿母講了這些故事,現(xiàn)在不正是到了阿母和我講的時候嗎?以后大兄成婚了,阿母還要和孫輩講,等我以后長大了,我也會講下去的。只要菩薩寺在那兒,我們就能一直和后輩講,以后我們謝家人,一代代都會記得這個故事?!?
崔夫人摸了摸他的腦袋,輕聲道:“明日全家去菩薩寺,阿廣可以不背譜牒?!?
“真的嗎!”謝廣激動的一用力,把阿母的飄逸的大袖揉成一團(tuán)。
崔夫人:“······你再不回去背完今日的份額,這就是假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