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原是抑郁
- 我的鄰居是海瑞
- 善法月
- 2378字
- 2025-07-21 22:04:27
還別說,這舞臺劇一經(jīng)推出,天天在土地祠前演上一出,竟真就把南平縣這股橫行多日的邪風(fēng)給壓了下去。
最初是看熱鬧的百姓越聚越多,后來變成了鄰縣人也趕來湊個熱鬧,再到最后,連私塾里的學(xué)童都能背出臺詞。
一出戲殺伐有據(jù),情節(jié)跌宕,不僅看得人熱血沸騰,也叫人冷汗涔涔。
故事的名頭便這么被打響了。
戲班子幾番研究,越琢磨越覺得這出戲不一般。
開頭一樁命案,女子香消玉殞,引人入勝。
中段市井油滑,插科打諢,笑罵成風(fēng)。
尾聲則轉(zhuǎn)為肅殺,包公黑袍斷案,斬決枉法之人,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滑稽、市井、轉(zhuǎn)折、陰暗、再到莊嚴(yán)審判”,這三段結(jié)構(gòu),恰與南戲所擅長的悲喜交錯法不謀而合。
班主親自登門找上張平安,說得一臉熱切:“這出戲若改編得當(dāng),說不定能唱到蘇杭去,此事可得你掛個名。”
張平安對南戲涉獵不深,起初還推辭幾句,怎奈班主熱情似火,最后也只得點頭應(yīng)允。
“既以云霜之死為引,不若就叫《霜骨含冤》。”
班主一聽,頓時連連稱妙。
時至九月,暑意漸退,南平縣的糧價也終于趨于穩(wěn)定,這是因為縣衙那邊的壓力卻是一點沒減。
誰也沒料到任發(fā)會在糧荒時節(jié),將一整倉的糧食捐了出去,連個招呼都沒打。
他們懷疑任發(fā)瘋了,可又找不出他到底圖個什么,方鏡也不會宣傳此事,任由他們自己猜去。
而今糧商大戶一個個變得格外老實。
這也是因為包公的名頭,本就響亮,乃是鐵面無私的代名詞。
如今又借著這出舞臺劇,幾乎家喻戶曉,南平縣上下,連街頭賣糖的小販都能模仿幾句包公的口吻,一時之間,竟真就生出一股浩然正氣來。
那些心里有鬼的糧商當(dāng)然也是心中戚戚,有人夜夜驚夢,夢見包公坐堂,自己披枷帶鎖,跪在大堂之下。
這便是包公不在朝堂,斷的是案,正的是人心。
秋去冬來,寒意漸盛。
張平安在地窖清點倉儲時,發(fā)現(xiàn)早前存在地窖里的糧食有不少已經(jīng)發(fā)霉變質(zhì),他皺眉良久,心中暗自思量。
這土埋地窖雖省事,卻不牢靠,遇濕易壞,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入冬后,南平寒意徹骨,最冷之時,連江面都結(jié)了厚冰,踩上去咯吱作響。
張平安便喚來鄭鯤私下商議。
“既然地窖濕氣重,不妨借這天寒之勢,索性改建成真正的冰窖。”
鄭鯤雖是一介粗人,但執(zhí)行力極強,當(dāng)即應(yīng)下,召集水幫兄弟與工匠聯(lián)手改造地窖。
先是拓寬加深地基,地窖四周砌上厚重磚石,地面則分層鋪上草炭灰與鵝卵石,不僅能隔濕防潮,也能穩(wěn)固保溫。
地窖改建的同時,水幫兄弟上了凍江,手持特制的長柄鋼鋸,咯吱咯吱地將整面冰層切割成尺許方正的規(guī)則大塊。
每一塊都用草席包裹,再用棉絮纏緊,防止碎裂,隨后以木架托運,成批運至院后方的地窖中。
張平安也沒虧待了他們,天天三頓飯肉食管夠,大家都曉得張公子醫(yī)術(shù)高超,誰都不敢保證自己沒個頭疼腦熱,給他賣力氣也是心甘情愿。
冰塊搬入地窖后,依層緊貼碼放,間隔塞入干稻草吸濕,再撒上厚厚一層鋸末隔熱。
每放一層都極其講究,層層封實,直至窖頂。
最后一道出口封口,也特地用了雙層布匹,將空氣流通壓至最小。
不出三日,一座冰窖便徹底成型。
這事兒,張平安可沒敢告訴海瑞。
若是讓恩師一聽說他挖地建冰窖,還動用了人手物資,大約又要訓(xùn)他一頓浮華鋪張,不務(wù)正業(yè)。
所以整件事他都是悄悄做的,只托鄭鯤處理。
一日從書院回來,任強非要拉著張平安的手去家里。
張平安感覺十分古怪,這小子和自己一向不和,今日不知道發(fā)了什么瘋。
他一把甩開任強的手,沉聲問道:“任兄,這是何意啊?”
任強紅著眼睛道:“我大哥自從被放回來后,便茶不思,飯不想,請了多個名醫(yī)看過,可惜都治不好,無奈只好求到你頭上。”
張平安了解后,便隨他到了府上。
卻見任發(fā)整個人瘦得不成樣子,神色呆滯,面容枯槁,仿佛行將就木。
觀其神態(tài),又細(xì)細(xì)把脈一番,張平安心中已然有數(shù)。
他將任強拉到一旁,笑道:“他患得是心病,我有個法子你可以試試。”
任強急切道:“需要什么藥方?”
張平安搖了搖頭,道:“不是吃藥,而是讓他動起來,比如下地勞作什么的,接著你再引導(dǎo)他發(fā)怒。”
任強一愣,滿臉不可思議:“這算什么法子啊?”
張平安也不多言,只淡淡回了句:“信不信隨你。”
說罷轉(zhuǎn)身便走。
這病,說白了就是抑郁了。
任發(fā)高價買回來的糧食被迫捐獻(xiàn),求了個平安,卻一下子傷了元氣,心灰意冷,精氣神盡失。
若是繼續(xù)這樣躺著不動,只會越陷越深。
唯有引他動怒或引他歡笑,以情勝情,才能慢慢把這口氣提回來。
冬去春來,轉(zhuǎn)眼已是嘉靖三十六年的二月底。
這日午后,春寒料峭,田正秋一家大張旗鼓的回來了。
這一趟泉州之行,少說也去了半年有余,張平安時不時惦記,畢竟紅薯一事,也和他息息相關(guān)。
田正秋也是講義氣,并沒有忘記了二人的約定。
就見田正秋滿面風(fēng)霜地踏進(jìn)院來,身后跟著挑擔(dān)的仆從,臉上帶著風(fēng)塵仆仆的疲憊,眼中卻藏不住的光彩。
“這一趟,可算是回了血啊。”
他一進(jìn)門便笑著道,身上那件披風(fēng)雖舊,卻壓不住渾身透出的喜氣。
張平安一看他那眉飛色舞的樣子,就知道田家這回賺了不少。
“東西我都給你帶回來了!”
田正秋說著,親自打開了五口沉甸甸的木條箱子。
里面赫然是層層包裹的紅薯苗子,青綠嫩實,保存得極好,顯然一路都費了心思。
除此之外,他還帶來了不少特產(chǎn):一袋子花生、辣椒,還有幾件精巧玲瓏的金銀器。
張平安笑著搖頭:“先生這是走一趟泉州,連南洋風(fēng)情都帶回來了。”
“哪兒能忘了你這個救命恩人啊。”田正秋咧嘴一笑,倒上茶來,兩人并肩而坐,聊起這一路見聞。
一說起那些走私的商人,田正秋眼里就透出光來。
“平安你不知道,那些人膽子大的,船從南洋直接開進(jìn)小漁港,帶回的胡椒,才幾顆就值一兩銀子,回來倒手一轉(zhuǎn),就是十倍利潤啊。”
張平安卻只是笑著聽,等他說得差不多了,才輕輕一句:“那可是殺頭的生意,惦記一下也就罷了。”
田正秋愣了一下,隨即訕訕笑了:“那可不是,咱也就是羨慕羨慕,能安安穩(wěn)穩(wěn)賺錢才是正道。”
張平安微笑著點頭,沒再說什么。
但他卻捕捉到了田正秋眼底那一閃而過的精光。
顯然這位田先生動了心思。
他心中微微嘆息,卻也未出言勸阻。
畢竟,商人求財才是本性,只要有門路什么都愿意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