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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冰城

在無盡的夜色中,一個孤獨的身影悄然降臨在冰城(Kaldur)邊緣。

方言裹緊大衣,呼出的氣息瞬間凝結成霜。

前方,是一座被黑色巨獸般摩天大樓緊緊環繞的城市,陽光似乎從未觸及過這片土地,一切都籠罩在濃重的陰影之下。

當方言踏入這座城市的瞬間,空氣中那股粘稠而冰冷的氛圍將他包圍,仿佛進入了又一個被遺忘的異世界。

這里是冰城,一個以嚴寒為外殼、以冷漠為骨髓的城市。

冰城的街道如瀝青般深黑,終年彌漫著凝滯不動的寒氣,冰冷刺骨。

這里的樹也是漆黑的,枝椏如絕望的手臂伸向灰暗的天空。冰冷的金屬雕塑和棱角分明的建筑外墻,無一不是肅殺的黑色。

這個城市仿佛被遺忘,沉浸在無盡的寒冷與黑暗中。

冰城的居民亦偏愛黑夜,他們如苔蘚般依附在陰影中,每個人都努力將自己化為黑暗的一部分,一個沉默的注腳。

他們的生活似乎失去了光彩,一切都顯得冷漠而無情。

方言走進一家掛著簡陋燈箱招牌的小餐館。燈箱上“暖食”二字在黑色背景下顯得格外蒼白無力,仿佛在嘲笑這個城市的寒冷。

柜臺后坐著一個少女,年紀輕輕,眼神卻空洞如兩口枯井。動作僵硬,恍若被遺棄在時間長河中的遠古木偶。

她散亂油膩的頭發隨意貼在臉頰上,顯然長久缺乏打理的耐心。若僅是她如此,或許只是特例。但冰城街上的每個女人,無論年紀大小,皆如此。她們像批量生產的復制品,懶于梳妝打扮,漠然地坐著,行走著,眼神穿越行人,投向虛無的遠方。

當一個地方的女人集體放棄了妝點自己的欲望,那便不只是懶惰,而是生命熱力的熄滅,是深入骨髓的漠然。

方言要了一碗最便宜的素面。一個同樣面無表情、穿著油膩圍裙的少女,將一碗熱氣微弱的面條,“哐當”一聲放在他面前油膩的塑料桌上,湯汁濺出幾滴。

她未看方言一眼,也無言語,如完成機械指令般轉身離去,坐回角落的凳子,眼神空洞地望著門外灰暗的街道。

她仿佛出售的并非食物,而是冰城的特產——冷漠。甚至可以說,她并非出售,而是在免費派發這種深入骨髓的寒意。

通常情況下,女人并非如此,尤其是年輕的女人,她們總能找到各種方式消磨時光,點燃生命的微光。

比如,許多女人喜歡織毛衣,一針一線,拆了織,織了拆,在循環往復中打發掉無數光陰;又或者聚在一起聊天,談論鄰里瑣事,散播些蜚短流長,興致高漲時,甚至可以互相吵上一架,從跺腳怒罵開始,累了就搬把椅子坐在自家冰冷的屋檐下,渴了就端著一杯早已涼透的茶,將淤積的怨氣從早宣泄到晚。

然而,在冰城,你永遠看不到一張真正熱情的臉孔,一絲發自內心的笑意。這里的人仿佛被寒冷凍結了情感,只剩下冷漠和麻木。

要衡量一個地方冷漠的程度,最直觀的方式就是觀察生活在其中的孩子。他們臉上的表情本該是生動的,如同初綻的花蕾,但在冰城,孩子們的臉上只有一種僵硬的漠然,不是少年老成的早熟,而是對世界徹底失去了好奇與回應的無動于衷。

然而,這絕非孩子們的過錯。冷漠如同這里的空氣,從他們降生起就被迫吸入。

在冰城狹窄、陰暗的街道上,方言幾乎看不到孩子的身影。偶爾看到一兩個身材矮小、面容稚嫩的人,走近了才發現,他們的眼神早已失去了童真,只剩下和成年人一樣的疲憊與空洞。

孩子在冰城待不住,只有等他們被環境同化,內心最后一點火苗也被凍結之后,才能被冰城真正接納,成為它黑色背景的一部分。

冷漠不是冰城的外殼,而是它最核心、最堅硬的骨髓。

方言在進入冰城之前,曾在顛簸的火車上,多次憧憬過這個傳說中的地方。

他憧憬是因為從未涉足。未曾到達之前,一切都被想象鍍上了一層虛幻的光暈。

他幻想那是一個純凈的冰雪王國,潔白無瑕,粉妝玉砌。有著寬闊的街道,兩側矗立著一排排如同燃燒火炬般的柏樹,彩色的旗幟在寒風中獵獵飄揚,孩子們在厚厚的雪地里歡笑著打雪仗、堆砌憨態可掬的雪人……即便是作為一個匆匆過客,他也能分享到那份純粹的快樂。

他甚至假想過自己初到冰城的情景:最好選擇在冬夜抵達,街道上的燈光次第亮起,五彩的霓虹燈在純凈的雪地上投下夢幻的光影,映襯出冰城特有的熱鬧與繁華景象。

然而,現實給予他的是一記沉重的悶棍。雖然他確實選擇了夜晚抵達——這是他唯一能掌控的行程節點——卻難以接受眼前所見的一切。

還未完全走出簡陋的火車站,巨大的失望就像冰冷的潮水將他淹沒。他看到昏暗、散發著尿臊味和消毒水混合氣味的候車廳角落里,蜷縮著幾個衣衫襤褸、瑟瑟發抖的流浪者。

候車廳,是這個冰冷城市唯一能免費提供一點可憐暖氣的地方。

方言在冰城度過數日后,終于親歷了一件讓他徹底顛覆認知的荒誕之事。

那日,他如往常般在昏暗的街道上漫無目的地行走,忽然聽見一陣刺耳的警報聲。

抬頭望去,不遠處一座黑色公寓樓冒出濃煙,火光在窗框中跳躍,顯然發生了火災。

街道上的人群卻并未驚慌逃散,反而如被按下“圍觀”模式的機械,紛紛停下腳步,掏出手機或相機對準火場,調整角度,拍攝火焰與濃煙的“美景”。

方言心中焦急,本能地沖向公寓樓,試圖協助疏散。

然而,樓門口的保安卻像一尊冰冷的雕塑般攔住他:“非住戶不得進入,請保持觀賞距離。”

方言急聲問道:“里面有人被困!快報警!”保安卻機械地重復:“非住戶不得進入,請保持觀賞距離?!狈路鹚某绦蚶镏挥羞@一句指令。

更離奇的是,樓內的居民竟一個個從窗口探出頭來,有的甚至擺出“優雅”的姿勢,任由火焰逼近卻毫無逃生之意,仿佛要將這場火災當作一場“人生攝影展”。

方言眼睜睜看著一個孩童被母親推回火勢蔓延的屋內,母親隔著窗玻璃對鏡頭微笑,仿佛在展示“母愛的堅韌”。

消防車終于趕到,消防員們動作僵硬如提線木偶,他們不沖進火場救人,而是精準地對著每一扇窗戶噴射滅火劑,仿佛在完成一場“火焰藝術品的消殺儀式”。

方言沖上前質問,一名消防員冷漠回應:“滅火是我們的職責,救人不在流程內。”

最終,整棟公寓化為灰燼,無一傷亡——因為所有人早已在火災中完成了“最佳冷漠姿態”的定格。

次日,冰城的報紙頭條刊登了這場火災的“完美觀賞指南”,配圖是居民們臨火不慌的“優雅照片”。

方言顫抖著撕下報紙,恍惚間聽見街角傳來一聲輕笑,轉頭望去,卻只看見無數空洞的面孔在黑暗中漸次消失。

寒冷本身并不可怕。比寒冷更刺骨的,是彌漫在空氣中、滲透進磚縫里的那種深入骨髓的冷漠。

如果冷漠僅僅是不理不睬、視而不見,那也并非不可忍受。可怕的是與冷漠相伴而生的狹隘。

這種狹隘如同無形的牢籠,它容不下一個內心尚存熱情、眼中還有光芒的外來者。

每一個試圖釋放善意或尋求連接的眼神,都會撞上冰冷的墻壁,反彈回來,變成更深的寒意。

方言在一家名為“黑石”的廉價旅館住下。房間狹小、冰冷,只有一張窄床和一張搖搖晃晃的木桌。

窗外是對面同樣漆黑的墻壁。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獨和壓抑,仿佛被這個城市的冷漠所吞噬。

他打開筆記本,借著昏黃的燈光寫道:“虛偽是冷漠最忠實的鄰居。在這里,連呼吸都帶著表演的痕跡。他們冷漠,并以此為榮,視之為生存的智慧。”

筆尖劃過粗糙的紙面,發出沙沙的聲響,仿佛在訴說著這個城市的悲哀。他不知道自己在冰城還能待多久,但他知道,這里的一切將永遠留在他的記憶中,成為他生命旅程中的一段難忘的經歷。

方言的壓抑在第七日被一場“葬禮儀式”徹底撕裂。

某日,街上忽然響起詭異的廣播:“請全體居民前往中央廣場,參與‘年度冷漠考核’?!?

方言起初以為這是惡作劇,但街道上的人群竟如提線木偶般,沉默而有序地涌向廣場。

廣場中央立著一座巨型冰棺,棺中躺著一具蠟像——面容完美復刻了“極致冷漠”:無表情,無溫度,眼珠灰白如死魚。

主持人宣布:“本年度冷漠冠軍已誕生,請市民們向楷模致敬,并檢驗自身冷漠純度?!?

人群開始排隊,每人需俯身貼近棺中蠟像的臉頰。若臉頰未被“體溫污染”,儀器便會亮起綠燈,獲得“冷漠合格證書”;若顯紅光,則會被押送至“情感凈化中心”。

方言驚愕地看著:一位母親強按住啼哭的幼兒,逼其參與考核,因“孩子的天真會拉低家族冷漠平均分”;一對情侶互相舉報對方“眼神有溫情殘余”,當場被取消考核資格,受到圍觀者的歧視;老人們顫抖著用冰水擦拭臉頰,只為確保通過檢測,以免被送入凈化中心“受辱”。

方言試圖質問主持人,卻被安保人員用冰冷的槍口抵?。骸爱愖h者即情感污染物,格殺勿論?!?

最終,方言目睹一個絕望的男子因檢測失敗,竟當場用匕首劃破自己臉頰,高喊:“讓我成為真正的冷漠者!”

鮮血在冰棺旁凝固成一朵黑花,人群卻集體鼓掌,主持人贊其“犧牲精神可樹碑立傳”。

夜幕降臨,廣場亮起無數冷光燈,冰棺被供奉為“冷漠圖騰”。

方言逃回旅館,顫抖著寫下:“這里的冷漠已瘋長成宗教,而荒誕,不過是它最虔誠的信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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