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挽月跪在柳嬤嬤床前時,晨光剛漫過窗欞。
她的指尖還沾著柳嬤嬤頸間未涼透的血,黏膩得像團化不開的膠。
這是第九次了。
柳嬤嬤在說出關鍵前暴斃,可這次她留下了半枚北戎玉牌,還有那幅與自己有七分相似的公主畫像。
“小廚房的人說,柳嬤嬤昨日午膳后去了后巷。“小翠站在門口,聲音發顫。
她捧著銅盆的手在抖,盆里的溫水倒映著她泛青的臉,“奴婢...奴婢去燒些艾草來熏屋子?“
蘇挽月沒應。
她盯著柳嬤嬤青灰的唇,想起昨日晨間自己親手給她戴的珊瑚珠釵——那是她及笄時母親留下的,柳嬤嬤總說“戴著吉利“。
可此刻珠釵歪在枕畔,珊瑚珠子滾落在地,像滴凝固的血。
“把妝匣拿來。“她的聲音像浸了冰,“鑰匙在我腕上。“
小翠踉蹌著過來,鑰匙串撞在妝匣銅鎖上,叮鈴作響。
蘇挽月接過妝匣,指腹擦過匣身的紅漆——這是她十歲生辰時親手挑的,說要“給嬤嬤裝些壓箱底的寶貝“。
如今匣底壓著的,卻是幅褪色的畫像,和半枚刻著北戎圖騰的玉牌。
當她的手探進柳嬤嬤貼身衣襟時,摸到了硬物。
金鎖片貼著尸體的溫度,帶著股說不出的腥氣。
背面三個小字“昭陽令“刺得她瞳孔一縮——昭陽宮是前朝皇族的居所,她曾聽父親說過,元和三年那場大火后,前朝余孽便如螻蟻般銷聲匿跡。
“啪嗒。“金鎖片掉在地上,在青磚上磕出一道白痕。
“小姐?“小翠蹲下身要撿,被蘇挽月按住手腕。
她的指甲幾乎掐進小翠皮肉里,“去書閣,把《先帝密錄》第三冊拿來。“
書閣的門軸吱呀作響,積灰嗆得蘇挽月連咳兩聲。
她翻到“元和三年冬“那頁時,燭火突然劇烈搖晃,映得“先皇敕令滅昭陽宮,然有一女遁走,年約十二,貌肖皇后“幾個字像活了般跳動。
前世喜堂的畫面突然涌上來——那被斬首的鳳袍女子,脖頸處分明戴著和柳嬤嬤頸間一樣的銀項圈。
“原來是她。“蘇挽月的手指摳進書頁,紙角在掌心洇出紅痕。
她終于明白柳嬤嬤看她時的憐憫——那不是主仆情分,是看一個替死鬼的眼神。
院外傳來腳步聲,周承軒的聲音混著桂花香飄進來:“挽月,我來接你去佛堂。“
蘇挽月把《密錄》塞進袖中,轉身時撞翻了燭臺。
火星濺在舊書上,騰起一縷焦糊味。
她盯著周承軒腰間的云紋玉佩——和柳嬤嬤死亡時窗外閃過的玄色身影,系著同一塊。
“周郎來得正好。“她扯出個冷硬的笑,從妝匣里摸出半封殘信,“我在柳嬤嬤房里,翻到這封'東宮舊部已就位'的信。“
周承軒的腳步頓住。
他望著殘信的眼神像在看具尸體,喉結動了動:“你查了多久?“
“九次。“蘇挽月逼近兩步,“每次拜堂都死,每次都有人要我血祭。
柳嬤嬤說天樞劫難逃,你說...這劫,是不是為了喚醒前朝的氣運?“
周承軒突然攥住她的手腕。
他的手冷得像冰,卻沒用力,“我是東宮舊臣之后。“他從袖中摸出枚玉符,上面刻著鴻臚寺的銜印,“顧景海讓我給你的。
他說,只有你能破這個局。“
蘇挽月的指尖碰到玉符的剎那,記憶突然翻涌——第三次死亡時,她在喜房梁上看到的玄色身影,腰間的玉佩和這玉符紋路是一樣的。
原來每次死亡時閃過的身影,不是來取她命的,是來...
“顧景海是誰?“她的聲音發澀。
“知道輪回秘術真相的人。“周承軒松開手,玉符落在她掌心,“他說,你每次死亡的順序,不是隨機的。“
窗外的桂樹突然簌簌作響,一片枯葉飄在玉符上。
蘇挽月望著葉尖的水珠,突然想起第一次死亡是毒酒穿喉,第二次是匕首封心,第三次...第三次是駑箭攝穿胸膛。
這些死法,似乎總在重復某種規律。
“小姐?“小翠舉著艾草站在門口,“該去佛堂了。“
蘇挽月把玉符攥進手心,刺痛從掌心蔓延到心口。
她望著周承軒腰間的玉佩,突然想起前世第二十次死亡時,顧景海站在刑場高處,說的那句“天樞劫,是局,也是路“。
原來她找了九次的答案,從來不在柳嬤嬤的妝匣里,不在周承軒的密信里。
它藏在每次死亡的順序里,藏在那些她以為隨機的痛里。
“走吧。“她朝周承軒笑了笑,轉身時袖中玉符硌著肋骨,“今日佛堂的香,該換種味道了。“
小翠捧著艾草跟在后面,沒注意到蘇挽月在跨門檻時,低頭看了眼自己的鞋尖——第三次死亡時,她也是這樣站在這里,紅繡鞋上沾著喜燭的蠟油。
而這次,蠟油的位置,和前九次...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