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紋裂西市
- 長安詩紋諜之天寶密碼
- 沐子端
- 5403字
- 2025-06-24 19:03:00
李晉的出現,如同定海神針落入沸騰的油鍋,瞬間鎮住了玉華閣庭院前混亂血腥的場面!那拄刀而立、浴血不倒的身影,就是一面不倒的旗幟!真正的金吾衛士兵訓練有素,行動迅捷如風,在李晉那聲怒吼的余音中,已然如同黑色的潮水般涌入院落,鋒利的橫刀出鞘,冰冷的弩箭上弦,迅速將那些穿著同樣油衣的冒牌貨和仍在頑抗的掖庭宦官分割包圍,形成一個個小型的絞殺圈。
“李……李協防?!”假冒的軍官臉色劇變,眼中閃過一絲無法掩飾的慌亂和恐懼。他認得李晉,更知道這位金吾衛新銳的狠辣手段!計劃中他應該已經死在薦福寺了!
“認得老子就好!”李晉的聲音嘶啞如砂紙摩擦,卻帶著千鈞雷霆般的威壓,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鐵釘砸在冒牌軍官的心上,“放下武器!否則,”他冰冷的目光掃過那些因身份暴露而眼神閃爍的突厥殺手,“格殺勿論!還有你們這群披著人皮的狼,把臉上那層狗皮面具給老子撕下來!讓老子看看你們主子的真面目!”
懾于李晉那尸山血海中爬出來的恐怖煞氣,以及周圍數十張強弓勁弩散發出的死亡威脅,冒牌貨們面面相覷,斗志瞬間瓦解。有人頹然地當啷一聲扔掉了手中的橫刀。幾個兇悍的突厥殺手眼中兇光一閃,試圖負隅頑抗或突圍,迎接他們的是數支幾乎同時離弦的弩箭!
“噗!噗!噗!”箭簇入肉的悶響接連響起!幾名突厥殺手如同被割倒的麥子般瞬間撲倒在地,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就被射成了刺猬!精準、冷酷、高效!展現了真正金吾衛精銳的可怕戰力!
局面瞬間被徹底控制。冒牌貨和頑抗宦官被繳械、捆綁,如同待宰的羔羊。庭院中只剩下風雨聲、傷者的呻吟和濃重的血腥味。
李晉不再看那些俘虜,他拖著那條幾乎廢掉、每一步都留下血水腳印的傷腿,拄著刀,一步一步,極其艱難卻又目標明確地走向玉華閣洞開的殿門。他的目光越過滿地狼藉和橫流的血水,精準地、牢牢地鎖定了窗邊那個扶著窗欞、臉上猶帶淚痕和驚魂未定、眼中卻爆發出巨大驚喜和擔憂的身影——柳依依。
四目相對。千言萬語,生死契闊,盡在這無聲的凝望之中。劫后余生的慶幸、無法言說的痛楚、刻骨銘心的擔憂、以及共同背負的千鈞重擔……所有洶涌澎湃的情感在目光交匯的瞬間激烈碰撞,幾乎要將兩人淹沒。無需任何言語,一個眼神已勝過千言萬語。
柳依依猛地推開殿門沖了出來,不顧滿地污穢和冰冷的雨水,踉蹌著撲到李晉身前,聲音帶著哭腔和后怕,卻無比清晰急迫:“李晉!公主在里面!證據!永王李琮通敵!鐵證如山!雁塔殘詩血紋顯影!婚書血指印!‘北斗傾’‘玉門啟’!子時安上門!突厥內外夾擊!這是石片和婚書!”她語速極快,如同倒豆子般將最關鍵的信息吼出,同時將貼身藏著的、包裹著石片和婚書碎片的素帕塞進李晉冰冷沾滿血污的手中!
李晉接過那帶著柳依依體溫和血腥氣的布包,入手沉重如鐵。他甚至沒有打開,僅憑柳依依那急迫的話語和布包中硬物的輪廓,以及“永王李琮”、“安上門”、“子時”這幾個如同炸雷般的詞匯,他布滿血絲的雙眼中瞬間爆發出駭人的精光和刻骨的殺意!“果然是他!”他顯然對永王早有懷疑,此刻鐵證當前,所有的線索瞬間串聯成一張致命的巨網!他猛地攥緊了布包,指節因用力而發白,蒼白的臉上肌肉扭曲,那是憤怒到了極致的表現。
“子時將至!安上門絕不能有失!”李晉當機立斷,猛地轉身,對著身后一名身材魁梧、神情剽悍的副將厲聲吼道:“趙鐵鷹!”
“末將在!”副將趙鐵鷹大步上前,聲如洪鐘。
“你帶一隊兄弟,給我死守玉華閣!保護公主和柳典記周全!沒有我的親令,天王老子來了也不準放進去!若有不測……”李晉的目光掃過柳依依,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托付,“玉石俱焚,也不能讓她們落入敵手!聽明白了嗎?!”
“末將遵命!人在閣在!人亡閣毀!”趙鐵鷹抱拳領命,眼神決絕,立刻點出二十名精銳士兵,迅速在玉華閣四周布防,刀出鞘,箭上弦,殺氣騰騰!
“其余人!跟我去安上門!快!”李晉轉身欲走,動作因劇痛而趔趄了一下。
“等等!”柳依依猛地抓住李晉的手臂,她的指尖冰涼,卻帶著一股強大的力量。她的目光銳利如鷹隼,瞬間指向地上那些被繳械、捆縛的冒牌金吾衛,“他們!他們身上的油布雨披!那股味道!硫磺!還有……淡淡的蓼藍酸腐氣!西市!突厥人在西市胡商坊深處還有據點!王綰綰染坊的蓼藍桶底曾發現齒輪凹槽!那絕不僅僅是火藥庫那么簡單!很可能是傳遞‘玉門啟’進攻信號的核心中樞!必須同時搗毀!否則安上門之變一起,他們很可能引爆西市制造全城大亂,切斷援兵,呼應關外突厥主力!甚至直接以大火為號,發動總攻!”
西市!齒輪!信號中樞!雙重殺招!
李晉的瞳孔驟然收縮!瞬間明白了柳依依所指的致命關聯!雙線作戰!安上門是核心戰場,但西市那個深藏的毒瘤,如同引爆炸藥桶的導火索,必須同時掐滅!否則皇城即便守住,長安也將陷入火海與混亂,后果不堪設想!
“王猛!”李晉的目光瞬間鎖定一名身材精悍如獵豹、眼神銳利如刀的年輕隊正。
“卑職在!”王猛一步踏出,抱拳應諾,聲音干脆利落。
“你帶二十名兄弟,換上這些雜碎的油衣!”李晉指著地上俘虜的油布雨披,語速快如連珠,“立刻趕往西市胡商坊!找到王綰綰染坊!找到那個齒輪凹槽!不惜一切代價,給我搗毀里面的東西!若遇抵抗,無論男女老幼,殺無赦!信號……”他目光轉向柳依依,帶著詢問。
柳依依立刻接口,聲音斬釘截鐵:“‘玉門啟’!突厥人很可能會在子時‘北斗傾’天象出現時,利用特定的燈光、火焰或者巨大的聲響發出‘玉門啟’的進攻指令!密碼本上有相關記載!找到信號源,不惜一切代價,破壞它!讓它永遠發不出聲!”
“明白!搗毀信號源!保證完成任務!”王猛眼中燃燒著戰意,毫不拖泥帶水,立刻揮手。二十名精銳迅速剝下俘虜身上還算完好的油衣換上,動作麻利。他們互相檢查偽裝,將金吾衛的腰牌摘下藏好,瞬間偽裝成一支“奉命行事”的掖庭令爪牙小隊。王猛最后對李晉和柳依依抱拳一禮,眼神堅定,隨即如同融入夜色的群狼,悄無聲息地沖出玉華閣院門,迅速消失在茫茫雨幕中,直撲西市!
“我們走!”李晉不再有絲毫猶豫,將柳依依塞給他的布包小心貼身藏好,猛地一揮手,帶著剩下的三十余名金吾衛最精銳的悍卒,如同出鞘的絕世兇刃,裹挾著冰冷的殺意和決死的信念,沖向風雨飄搖中、如同巨獸蟄伏的皇城安上門方向!他的背影在雨中依舊踉蹌,每一步都踏在血泊之中,卻帶著一往無前、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悲壯與決絕!
柳依依站在玉華閣冰冷的門檻上,望著李晉那被雨水和血水模糊、卻依舊挺拔如松的背影消失在長街盡頭,又轉頭望向西市那被重重雨幕籠罩的方向,心臟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緊、撕裂。她默默退回內殿,反手閂死沉重的殿門,背靠著門板滑坐在地,青銅燭臺緊緊抱在懷中。冰冷的觸感讓她稍微清醒。她守護在公主毫無生氣的榻前,聽著窗外風雨的嗚咽和遠處隱約傳來的廝殺聲,默默祈禱。時間,從未如此緩慢,又如此急迫。
西市,胡商坊深處。
風雨如同鞭子抽打著傾斜的屋脊和濕滑的石板路。王猛帶領著二十名換上敵人油衣的精銳,如同真正的“自己人”般,大搖大擺卻又步履匆匆地穿過宵禁下死寂、只有風雨呼嘯的坊市。濃烈的、混合著皮毛、香料、發酵乳酪的酸腐氣息依舊彌漫,但此刻,王猛敏銳的鼻子更捕捉到了一絲從坊市深處某個方向飄來的、被雨水稀釋卻依舊刺鼻的硫磺味!如同黑暗中的燈塔,指引著方向——王綰綰染坊!
染坊大門緊閉,黑沉沉的,如同一張擇人而噬的巨口。王猛打了個手勢,兩名身形最為靈巧的士兵如同壁虎般悄無聲息地翻上圍墻,伏在墻頭觀察片刻,隨即如同貍貓般滑入院內。幾聲極其輕微的悶哼和重物倒地的聲音后,染坊沉重的木門被從里面拉開一道縫隙。
王猛帶著人迅速閃身而入,反手將門虛掩。染坊內一片狼藉,巨大的染缸有的傾倒破裂,靛藍、朱砂、赭石等各色染料如同打翻的調色盤,混合著雨水在泥濘的地面上流淌,形成詭異的色彩漩渦。空氣中彌漫著濃烈到令人作嘔的酸腐氣息和更加清晰的硫磺味道。
“搜!桶底!找凹槽!”王猛壓低聲音,目光如同鷹隼般掃過作坊角落——那里堆放著幾個巨大的、用來盛放塊狀蓼藍染料膏的厚重木桶!桶身沾滿深藍色的污跡。
士兵們立刻分散行動,兩人一組,合力挪動那些沉重異常的木桶。濕滑的地面和刺鼻的氣味增加了難度。當挪開第三個木桶時,一名士兵壓低聲音急呼:“隊正!這里!”
王猛立刻撲過去。只見被木桶長期覆蓋、濕漉漉的泥地上,赫然鑲嵌著一個巴掌大小、青銅鑄造、邊緣雕刻著繁復纏枝蓮紋的圓形凹槽!凹槽內部布滿了精密細小的齒牙,中心位置,一個蓮花狀的卡榫清晰可見!與柳依依描述的、阿里那個紫檀木匣獅瞳齒輪的蓮花凹槽如出一轍!
找到了!信號中樞的入口機關!
“打開它!”王猛眼中精光一閃。
幾名士兵立刻上前,嘗試用匕首撬,用刀背砸,甚至合力用腳猛踹!但那青銅凹槽異常堅固,紋絲不動!沉重的木桶挪開后,露出下方潮濕的泥土,顯然這凹槽是深深嵌入地下基座的。
“不行!太結實了!像是焊死的!”
“需要鑰匙!蓮花形的鑰匙!沒有鑰匙根本打不開!”另一名士兵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和汗水,焦急道。
鑰匙?那該死的紫檀木匣在庫房混亂后就不知所蹤!王猛眉頭擰成了死結。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子時越來越近!安上門那邊恐怕已經打響了!
就在這時!
“砰!砰!”作坊外突然傳來急促而沉重的撞門聲!緊接著是幾聲模糊的突厥語低吼和警告!
“暴露了!準備迎敵!”王猛瞬間拔刀出鞘,眼神變得兇狠如狼!外面的突厥暗哨果然不是吃素的!
撞門聲變成了暴力破拆!“轟隆!”一聲巨響,染坊并不算特別堅固的大門被從外面撞開!七八名穿著突厥武士勁裝、手持彎刀的兇悍殺手,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餓狼,咆哮著沖了進來!他們顯然接到了警報,目標明確,直撲角落的凹槽和王猛等人!
“殺!”王猛怒吼一聲,如同猛虎下山,迎頭撞上沖在最前面的突厥武士!橫刀帶著凄厲的破風聲狠狠劈下!他身后的金吾衛精銳也毫無畏懼,挺刀迎上!瞬間,狹小的染坊內刀光劍影,血肉橫飛!慘烈的近身搏殺在染缸、木架和流淌的染料之間爆發!金吾衛士兵訓練有素,配合默契,但突厥武士個個悍不畏死,刀法狠辣刁鉆,一時間竟殺得難解難分!濃烈的血腥味迅速蓋過了染料和硫磺的氣息。
“隊正!子時快到了!”一名士兵格開敵人的彎刀,肩膀被劃開一道口子,鮮血直流,他焦急地嘶吼著,目光瞥向那個依舊緊閉的青銅凹槽。
王猛一刀劈翻一名突厥武士,自己也挨了一腳,踉蹌后退,嘴角溢出血絲。他看著那個紋絲不動的死亡開關,又看看外面似乎還有增援的敵人,眼中閃過一絲瘋狂而決絕的光芒!沒有鑰匙?那就用最暴力的方式送它下地獄!
“所有人!掩護我!”王猛厲聲咆哮,猛地從腰間皮囊中掏出一個拳頭大小、用油紙和蠟密封的黑色鐵球——軍中配備的、用于攻堅破門的“震天雷”(唐代已有雛形,威力有限,此處合理推演)!他迅速扯掉引信上的防水蠟封,用火折子猛地一擦點燃!
“嗤嗤嗤——”引信瞬間冒出火花和白煙!
“掩護隊正!”士兵們見狀,立刻明白了王猛的意圖,爆發出更兇猛的戰斗力,死死擋住撲上來的突厥武士!
王猛看準時機,用盡全身力氣,如同擲鐵餅般,將點燃的“震天雷”狠狠塞進了那個青銅凹槽與地面之間最寬的一條縫隙里!同時身體如同獵豹般猛地向后撲倒,翻滾著躲到旁邊一個傾倒的、足有半人高的厚重靛藍染料大缸后面!
“趴下——!”他聲嘶力竭地大吼!
所有還能動的金吾衛士兵也立刻尋找掩體撲倒!
沖進來的突厥武士看到冒煙的震天雷,眼中瞬間充滿了極致的恐懼!想要后退,卻被金吾衛士兵死死纏住!
“轟——!!!”
一聲沉悶卻極具破壞力的巨響猛然炸開!如同大地深處傳來的咆哮!整個染坊劇烈地搖晃起來!房梁上的灰塵簌簌落下!火光伴隨著濃煙和破碎的青銅碎片、泥土碎石從凹槽處猛烈噴涌而出!
堅固的青銅凹槽被這近在咫尺的爆炸硬生生炸得四分五裂,扭曲變形!中心的蓮花卡榫更是化為齏粉!地面被炸開一個臉盆大小的不規則坑洞,露出了下方一個黑黝黝的、散發著濃烈硫磺和油脂混合氣味的空間!
爆炸的沖擊波將附近幾名來不及躲避的突厥武士狠狠掀飛,撞在墻壁或染缸上,骨斷筋折!金吾衛士兵也有幾人被飛濺的碎片所傷,但大部分因及時躲避而幸免。
煙塵彌漫,刺鼻的氣味嗆得人咳嗽不止。王猛灰頭土臉地從染缸后爬起,不顧耳鳴和眩暈,幾步沖到坑洞邊,拔刀警惕地向下望去。
坑洞下方是一個不大的、人工挖掘的地窖。借著上方透入的微弱天光和染坊內搖曳的火光,可以看到里面堆放著一些用油紙包裹嚴實的塊狀物(顯然是備用的黑火藥),中央赫然矗立著一個由精銅齒輪、水晶透鏡、黃銅導管和復雜杠桿組成的、結構異常精巧的裝置!裝置的核心,一根粗大的、浸透了火油的麻繩引線,正連接著一個巨大的、盛滿了粘稠黑色液體(顯然是猛火油)的敞口銅盆!裝置旁邊,一個精致的沙漏正靜靜地流淌,上層的沙子……只剩下薄薄一層!
“信號發射器!”王猛瞬間明白了!這裝置利用沙漏計時,當沙子流盡,機括就會自動觸發,點燃引線,引燃猛火油!巨大的火焰和濃煙將通過上方特殊設計的水晶透鏡聚焦,如同烽火臺上的狼煙,在雨夜中也能形成一道醒目的光柱,直射夜空!這就是“玉門啟”的信號!一旦發出,關外的突厥鐵騎將如潮水般涌來!
“毀了它!”王猛目眥欲裂,拔出腰間的備用短刀就要跳下去!
就在此時!
“滴答……”沙漏最后一粒沙子落下!
“咔嚓!”一聲清脆到令人心悸的機括脆響!
裝置中心的一個精銅齒輪猛地轉動!一根被下方炭火盆燒得通紅的銅絲,被一組精巧的杠桿緩緩推出,帶著灼熱的高溫,精準地、無可阻擋地移向了那根粗大的、浸透了火油的引線!
“嗤——!”
引線的頭部瞬間被燒紅的銅絲點燃!刺鼻的白煙和橘黃的火花如同毒蛇的信子,沿著引線飛快地竄向中央盛滿猛火油的巨大銅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