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消毒水味，第一次讓紀寒深感到煩躁。
他靠在急診處置室外的墻上，身上還沾著來自蘇小暖身上的血跡。
小李快步跑來，壓低聲音匯報：“隊長，后窗外面是老式居民樓的防火巷，巷子出口太多，人跟丟了。我們在現場找到了這個。”
他遞過來一個證物袋，里面是那把沾血的老虎鉗。
紀寒深的視線在老虎鉗上停留了一秒，周遭的空氣仿佛都降了幾度。
他沒有接，也沒有說話。
小李被他這種平靜駭得心里發毛，不敢再多言，悄悄退到了一旁。
“要林小宇明日歸隊。”他吩咐完這句話，就再也沒出聲。
處置室的門開了。
出來的是急診科主任，他認識紀寒深，也認識蘇小暖。他摘下口罩，滿臉的心疼。
“紀隊長，情況不太好?！?
“輕微腦震蕩，左側第九根肋骨骨裂，全身多處軟組織挫傷和劃傷。這些都不是大傷，養養就好。”
主任頓了頓，看向紀寒深，“最麻煩的，是她的手?！?
紀寒深的心猛地一沉。
“右手腕骨有擠壓傷，所幸沒骨折。但她的食指……指骨末端有骨裂，指甲被外力拔除，造成了甲床嚴重撕裂。神經有沒有受損，要等消腫后做進一步檢查。”
主任嘆了口氣，“你是知道的，小暖是外科醫生，吃飯就靠這雙手。尤其是食指……希望就只是皮外傷，否則如果留下后遺癥，影響日后手術的精準度?！?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紀寒深的心上。
那不是一次普通的報復。
那是蓄意要毀掉她的人生。
“她醒了嗎？”紀寒深的聲音啞得厲害。
“剛處理完傷口，打了鎮靜，在觀察室?！?
……
病房里很安靜，只有監護儀規律的“滴滴”聲。
蘇小暖躺在床上，臉蒼白如紙，左頰的紅腫刺眼。藍白條紋的病號服讓她顯得格外單薄。
她的右手被厚厚的紗布包裹著，靜靜地放在被子上。
紀寒深在床邊站了很久，才拉過一張椅子坐下。
他想伸出手，碰一碰她，卻又怕驚動了她。最后，只是僵硬地坐在那里，目光落在她纏著紗布的手上。
他說不清現在自己是什么感覺。
憤怒，心疼......
不知過了多久，蘇小暖的眼睫毛顫了顫，緩緩睜開了眼睛。
視線聚焦了半天，才看清床邊的人影。
“你……”她一開口，才發覺嗓子又干又痛。
紀寒深立刻起身，倒了一杯溫水，將吸管送到她嘴邊。
蘇小暖就著吸管喝了幾口，潤了潤喉嚨。
“抓到他們了嗎？”她問的還是這件事。
“會抓到的?！奔o寒深把水杯放下，聲音低沉。
蘇小暖的視線落在自己被包成粽子的右手上。她試著動了動，除了厚重感，只有一陣尖銳的刺痛從指尖傳來。
她是個醫生。
她比誰都清楚，這意味著什么。
眼圈瞬間就紅了。
被踹，被打，被扇耳光，她都沒掉一滴淚?？上氲阶约涸僖矡o法拿起手術刀，那種從骨子里滲出的恐懼，瞬間淹沒了她。
豆大的淚珠毫無征兆地從眼角滑落，浸濕了枕頭。
她沒哭出聲，只是咬著唇，無聲地流淚，肩膀克制不住地聳動。
這種壓抑的悲傷，比號啕大哭更讓人心碎。
他伸出手，動作生澀地擦去她臉上的淚水，指腹觸到她冰涼的皮膚。
“別怕。”他俯下身，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
“你的手，會好的?！?
“傷害你的人，我會讓他們付出代價，百倍千倍的代價?！?
他的話里，帶著一種令人信服的力量。蘇小暖的眼淚流得更兇，卻不再是因為恐懼，而是一種委屈的釋放。
……
同一時間，城中最高檔的公寓里。
江文軒晃動著杯中的紅酒，看著窗外的城市夜景。
手機震動起來，是一個加密號碼。
他接起，電話那頭立刻傳來刀疤臉氣急敗壞的吼聲：“江醫生！你他媽的出賣我們！警察怎么會來得那么快！”
“哦？我怎么會這么笨出賣你們？”江文軒的語氣沒有絲毫波瀾，甚至還帶著一絲興味，“這么說，你們失手了？”
“失手？老子親手掰斷了她的指頭！那雙手肯定是廢了！”刀疤臉喘著粗氣，“可你沒說條子會來！我們差點折在里面！這筆買賣的風險，得加錢！”
“是嗎？”江文軒輕笑一聲，“我只關心結果。既然事情辦妥了，尾款會打到原來的賬戶。至于你們……”
他的聲音陡然變冷，“現在，立刻從這座城市消失。如果再讓我聽到你們的消息，或者你們敢再聯系我，我會親自把你們的藏身地址送給紀隊長?！?
“你……”
江文軒沒有給對方再說話的機會，直接掛斷了電話，將號碼刪除。
他走到書桌前，拉開抽屜，里面放著一張照片。
是醫院年會上，他和大合照里的蘇小暖被單獨剪了出來。照片里的她笑靨如花，站在人群中，閃閃發光。
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拂過照片上她的臉。
“小暖，你看。”
“我早就說過，他保護不了你。”
“只有我，才能讓你永遠留在我身邊。”他的笑容溫柔，眼神卻是一片瘋狂的占有欲。
……
醫院門口。
紀寒深掛斷了蘇小暖主治醫生的電話，臉色陰沉。
他點燃一支煙，猛吸了一口。
尼古丁也沒能壓下心頭的燥郁。
他拿出手機，再次點開蘇小暖發來的那份資料。
他的手指，重重地停在那個被紅筆圈出的名字上。
【江文軒：……值得注意?！?
“值得注意”……
原來，她早就在提醒自己。
而他，卻讓她獨自面對了這一切。
強烈的自責和后怕，化為滔天的怒意。
他撥通了小李的電話，聲音冷得像冰。
“立刻去查江文軒。”
“從他出生開始，所有的資料，人際關系，資金往來，通話記錄……任何一點反常都不要放過。”
“記住，秘密進行，不要驚動他。”
掛了電話，紀寒深將煙頭狠狠按在垃圾桶的滅煙處。
江文軒。
你最好祈禱，這件事，跟你沒有關系。